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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囚鸟(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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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着又落下的心,终于死了。
这一刻,舜华只觉得无比绝望。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舜华看着眼前如疾风般一闪而过不留痕迹的莫钦原,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走了好一会儿神。
表面上,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可实际上,她早就破碎得七零八落了,只剩一丁点意识还在强撑,仿佛只要来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落个满地。
舜华完全不敢想象,等会师父看见自己时会有多么生气。
还记得上次没用早膳......
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恐惧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逐渐蔓延至她的心头,以至于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让她忽视了眼前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嘲风。
“师妹?华儿?你还好吗?”
嘲风扶住舜华的肩膀,见她呆若木鸡许久,一边摇晃着她的身子,一边竭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舜华被突袭来的晕厥感拉扯回了现实,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神缓缓一转,有些迟滞地开了口,问道:
“师兄,你还记得,上次我没吃早饭,就翘课跑出去玩的后果吗?”
嘲风挠了挠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是爹让你在藏书阁抄书十日那次吗?”
舜华的眼神由呆滞转为绝望,她看向嘲风,木讷地点着头,说道:
“没错,就是那次,我没用早膳就翘了课,师父罚我十日不准出藏书阁,还让我抄十遍的《符箓全典》,如果十日内抄不完,往后每日就多抄一遍,直到抄完为止。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平生最讨厌看书和写字画符,偏偏那《符箓全典》全是字和符,而且又有上千页,所以我没日没夜抄了整整八日才刚好抄完,手都写肿了。自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吃完饭再翘课,免得再被师父罚抄。”
“那这次......我们忘记回去用午膳,岂不是要被关进藏书阁里抄书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对你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了啊。”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嘲风见舜华的表情逐渐由惊恐变得心如死灰,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安慰道:
“华儿,没事的,还有师兄我在呢,大不了我们两人一起被关藏书阁,到时候你的那份我来抄就好。”
舜华听嘲风这样说,眼里重新亮起了希望的光芒,可随即又熄灭下去,说道:
“师兄,祸都是我闯的,这次是你被我牵连了,不应该让你再帮我罚抄了。如果等会师父要是真的发起火来,你什么都别说,让我来解释就好。”
“这怎么行!今天的这些事也有我的一份,又不是你强迫我去做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被爹惩罚!而且......”
舜华打断越说越激动的嘲风,捂住了他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
“不行。师兄,你这次要是再帮我顶罪,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这次无论如何都别想帮我背锅顶罪了。”
“唔......”
舜华见嘲风还想反驳,自己又实在没办法说服他,只好随手捏出个禁言诀,暂时将他的嘴闭了起来。
“师兄,要是你还是不肯死心想帮我顶罪的话,那我就再用定身诀把你定在这里!”
话毕,舜华一个侧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着,迅速穿过玉衡宫错杂的回廊,而嘲风则跟在她的身后,焦急地指着自己怎么也无法张开的嘴,想要追赶上舜华的脚步。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抵达了玉衡宫的主殿门口,舜华在内心挣扎许久,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推门而入,可看着殿内空空如也的餐桌和无人的席座,她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大哥不是说师父做了一桌菜在等我们么?
等等,事情有些不对劲!
舜华在心中暗暗想着,突然间反应过来,猛然抬起头,几乎快要大喊出声:
“又被他忽悠了!”
而跟在她身后、紧接着进入屋内的嘲风也脚步一顿,停住了身子,面对眼前的景象,很显然,他也有些疑惑。不过,就在刹那间,嘲风也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莫大哥根本是偷偷溜出品剑大会找闲,顺道来玉衡宫偷醉仙酿来了!而父亲从始至终都被品剑大会的事务缠身,根本无暇顾及他们有无逃学、是否用膳!
他们这次,属实是又被莫钦原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正与天渊在品剑大会上喝得尽兴的莫钦原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心中猜得十之八九,自己肯定被那俩小魔王骂着呢,于是扭头看向身侧对舜华和嘲风出逃毫不知情的天渊,不禁抱着酒壶大笑起来,惹得会上众仙侧目凝望。
而愣在玉衡宫主殿的舜华和嘲风,则是大舒一口气,片刻也不停留地将怀中的小黑鸟送进了玉衡宫西侧的炼药房内,手忙脚乱地翻起医书查找治疗方法。
二人多年的默契无需分说,只在一个眼神间,就能确定自己和对方需要做些什么。
舜华以自身强大的法力疗愈黑鸟肢体的残破之处,而嘲风则忙忙碌碌找齐修补气血的药材炼着仙药,以备修复黑鸟损坏的内息。
时光缓缓流淌,嘲风在屋内穿行的身影逐渐停了下来,远处的斜阳将金光泼洒向轩窗外,舜华抬起满是汗珠的额头,双眼正巧对上破窗而入的几缕夕阳,这才发现已经临近傍晚了。她望向一旁的嘲风,发现他怀中抱着本有些陈旧泛黄的医书,正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呢。
天色已晚,舜华捏出一个手决结束了施法,并顺手为嘲风披上外衣。她微微探了探小黑鸟的脉息,确定它脱离危险后,起身拿起嘲风刚炼制好的药,塞进了黑鸟的嘴里。
几乎是在眨眼间,黑鸟破碎的内息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聚拢修复,它原本灰扑扑的羽毛,也逐渐恢复了原有的光泽,甚至连周身都被一团充盈的灵气包裹着。
也许是法术使用过度,也许是玩得太过疲累,总之,舜华在看见小黑鸟内息恢复的那刻起,她便周身脱力,顺着座椅倒了下去,瞬间昏迷不醒。
一间小小的内室此刻倒下了三个,有人也有鸟,桌上趴着一个,地上躺着一个,病床上还卧着一个,这导致现在的局面有种“尸横遍野”的诡异感,任谁突然间推门而入,都很难不被吓个惊慌失措。
最先被吓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是玉衡宫的掌事小仙——崇景。他正奉天渊的命令,准备在炼药房内取些治疗外伤的药材,却不想刚刚推开门,就看见躺得横七竖八的两个人,以及一只在舜华面前探头探脑的小黑鸟。
崇景抱头大喊,满脸的惊恐,还以为这俩小祖宗是偷吃了什么有毒的药材,被药晕在了地上,于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试图用探鼻息和摸脉搏的方式来确认他们是否存活。
在得到他们还活着的答案后,崇景松了一口气,也不管那只黑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连忙捏诀念咒,将此地的场景投射往天渊的灵识中。只在电光火石间,一阵白光乍闪而过,天渊便神色凝重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等崇景说话,天渊便发动全身的灵力,用以感知嘲风和舜华体内脉络运行的方向。周遭倏忽间刮起一阵猛烈的罡风,将整个屋内的物品都震得摇晃起来。不过片刻,他在得知二人只是法术使用过度累晕的情况后,也松了一口气。
崇景见天渊的表情不再凝重,便满脸疑惑地开口说道:
“宫主,这......”
“华儿和风儿这是因为灵力使用过度,累得昏厥过去了,只要好好卧床修养进补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崇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只是他们用这些灵力,去干了些什么,才会导致力竭晕了过去。”
天渊摇了摇头,上前将卧倒在地的舜华打横抱起,侧目对崇景说道:
“把这小子也带上。”
“是。”
崇景点点头,微微委下身来,将嘲风怀中的医书拿起放在一侧,把他的身子一点点地挪上了自己的后背,随后用双手扶住他的双臂,猛地发力将嘲风背了起来。
“至于他们为何会力竭,只能等他们醒来再问了。”天渊一边说着,一边抱着舜华向门外走去,突然间,他的脚步顿了顿,“崇景,你去告诉鬼母,这几日的品剑大会我没办法再去了,孩子们身体抱恙,我得留下来看顾。”
崇景应声答道:
“是,宫主。”
“对了,把那只黑鸟也带上。”
“是。”
经天渊这么一提起,崇景才倏忽反应过来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在身侧,正准备将它抓走时,这只小黑鸟像是听懂了人语,歪了歪头,随即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天渊的肩头,稳稳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