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一世界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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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只是猜测，非要寻个答案唯有空白，偶尔停下来想一想，依旧理不清，但是不知不觉也就稀里糊涂过了这么些年。
蒋菲干脆也不再去跟自己辩论，一言以蔽之，她是真切地喜欢顾常延。
当然到不了杨柳思迷恋何瑾年那般疯狂的程度，只是在心里细水长流悠悠晃荡，喜欢已经成为了习惯，突然要剥离怎么也算是伤筋动骨。
庄梦妍听着蒋菲娓娓道来，那自然是一段忧伤失意的过去，对顾常延的喜欢是唯一照明的光亮。
近乎是有些俯下身姿的恳求，她有些错愕，万万没想到蒋菲居然可以这般委屈求全。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
庄梦妍张合着嘴唇，但被蒋菲柔弱乞求的姿态裹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也并不坦荡，欺骗隐瞒这么久，还是存在内疚。
“我……”
“你喜欢谁都好，为什么非要是他，你明明知道……我在喜欢他。”
蒋菲乘胜追击，撕开遮羞布，把庄梦妍避开的关键赤裸裸地摆上台面。
只是懒洋洋的模样，斜靠在软垫上，神情绝不似语调那般如怨如诉。
庄梦妍把头垂得更低，无端矮了一大截，偌大的休息间被装饰地繁复琳琅，堆堆摆摆，充塞了全部的空白，也许连风都不能从间隙里透过，可是她冷，如浸在凉风中，她冷。
心底酸涩。
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蒋菲淡淡一笑，对庄梦妍纯良有余优柔寡断的性格也实在了解，出入过那么多名利场，又有什么样的人是她没有见过，几句话就能让面前的少女露了怯。
“梦妍，你是被人资助且是作为交换生来的我们学校，这样阶级的跨越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以为进入了圈子跟谁都能交心，常延他也许真的喜欢你，可是现实摆在面前，你愿意，他愿意，他身后的人愿意么？”
“把话说明白了，你跟他跟我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嫉妒也不怨恨，你是个好女孩，为了我自己也是出于善意的提醒，你也应该明白你们的结局，何必非要孤注一掷呢？”
相似的话，从顾铭扬的口中也曾出现过，那时的庄梦妍还尚能动摇，顾念着蒋菲在其中，但此刻虽不是剑拔弩张的对质亦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刻，她心里也有逆反，有不甘，也有自命不凡。
喜欢跟先来后到没有关系，跟阶级差距更没有关系，一瞬间她突然涌起无边的勇气。
“蒋菲，我不愿意。”
蒋菲微微有些意外，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半是嘲弄半是不屑道“你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看不清？”
僵尸新娘的妆在灯影下变幻好似染上了温度，纤长的眼睫是粹了冰无限伸长的刀，从四面八方来逼迫，冰冷的模样，渐渐凝聚起了神色，僵尸仿佛是要活了起来，带着灵魂。
完全变了样子，迟钝慢吞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敛藏起来的锋利，是出鞘的刀剑。
“蒋菲，你不喜欢他。”庄梦妍轻声回答。
黑色的线条是诡异，连婚纱也变得可笑，蒋菲歪了歪头，手心慢慢用力把沙发抓地变了形，脸上的笑容被僵硬的肌肉牵扯如卡帧的电影画面。
时间停顿，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蒋菲突然拂身站起，路也走得窈窕，微不可探地呼出气，在庄梦妍面前狠狠落下一个巴掌。
庄梦妍咬唇受着，只听见耳边嗡嗡嗡，像是万钟齐鸣，又像是灰蓝道袍的道士一众念着经。
只言片语流进心底，好像能听见“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烟火飘渺，一柱柱香火燃烧不尽，莲花灯在白灰上盛开，热流烧得空气也变了形，人影攒动，路过的人皆有贪念欲望，虔诚下拜，把头使劲磕响，还望面前的金身神像得以青睐保佑，前程似海，来日方长。
庄梦妍从旁走过，身侧站立的是顾明晏，泠泠冷雨顺着伞檐滴下，她一时看入了迷，也不说话，听着人来人往的心意，耳边还有道士做法诵经的低吟。
一瞬间飘飘欲然，好似脱离尘海。
她也跟着喃喃“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思绪往回拨弄，彼时初中刚放学的庄梦妍背上了书包，一身校服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道观，看门的人把她拦住厉声道“门票十块。”
十块是她两天的晚饭钱，只是当即失魂落魄，突然抽去所有的希望，把皱皱巴巴的十元递出，她跟随冥冥之中的指引漫无目的地踏进那红砖青瓦的烟火地。
这虽是离神仙最近的地方，却是凡人涌动最强烈之处，漫天的烟雾，檀香飘然，便可面见芸芸众生。
人来人往的脸，或是还愿的欣喜或是恳求的忧郁，唯有她睁着平静如水的眼眸，扯不出一丝表情，路至深处，渐渐归于安宁，只是仍有少年的清冽的声音划破仿佛定格的树影。
老道士慈善的脸面，噙着通透无求的笑，放任少年的叛逆。
庄梦妍细细看过去，浓烈的眉眼气质也是冷淡，但是眼角眉梢的粲然还有意气风发的影子，他追在道士身后，闹嚷着要修行。
道士只神秘一笑，看破前因后缘“六根未断，修行无果。”
又递上一本《心经》，以做回应。
少年抿嘴不言，低头凝视。
道士摸了摸长须，摇着头笑声劝道“只待心神宁静，在红尘中也是一种修行……”
刚走出几步，却又被撞上来的庄梦妍给拦住，好不容易说动了少年，少女又愁着一张脸，闷声说道“道士爷爷，我想修行。”
少年闻声看来，微微有片刻愣神，但终了想通拿着书便走了。
但庄梦妍却不是单纯的叛逆，回避红尘。
道士细细打量她几眼，再次摸着长须，意味深长道“六根未清，修行无果。”
“什么叫六根？”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你的所知所感所听所见所闻所尝皆是空。”
庄梦妍云里雾里又晕头转向，也许听懂但却始终模糊不清，只浅浅凭借理解垂下眼帘，无处藏匿的忧伤蔓延，从话语中散溢“可是我已经无欲无求了，我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的未来，我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人呆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度过漫漫长夜，也许是麻木疲倦地写着没有尽头的作业悄无声息地落泪，一个人听着歌，再厌倦了枯燥无聊重复的生活，她承认自己早已经学会面对孤单，可还是会在空无一人的世界突然被打倒击败。
始终缺失关爱带来的震颤，如蒙住双眼，像一个瞎子般，一路走得磕磕绊绊。
沉默久了，需求也会叫嚣，她突然想不明白。
同样是孤寂，为什么不堕入空门茫茫了生。
可是老道士听罢只是放声一笑，再把说给少年的话为她再重复一遍，要在红尘中修行。
“虚空一切，其实连你也并不实际存在，所以经历过的苦难也终究会消散，所谓修行也不过是想明白何为空，若不入世又怎能感知一场，到头来发觉只是一场梦？”
“所有皆虚幻，但是小姑娘，虚空也是存在，梦境也是真实啊。”
庄梦妍更是不懂，呆呆站立，一头雾水，但也许身处苦难时留下了一点天赋，似懂非懂，也是一种理解。
老道士意味深长一笑，他身后的小道士趁机跑上前来推销新修订的《心经》——会缘大师圆寂前遗留下的解读稿，汇编成册，先到先得，一本十元，做促销现在一本八元，特别划算哟！
书放于庄梦妍手上，老道士却未取分毫，只见他闲庭信步，慢走离开，嘴里絮叨，似是劝解又像是自言自语“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跟随的小道士得了眼色折返回来嘱咐道“道长说，您是有缘人，这经书便赠予您，又说常记常看，心中有经，方能救自身于水火。”
经书短暂，只二百六十字，却字字如金，庄梦妍翻来覆去背诵，默念，慢慢细品，也开始把“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挂在嘴边。
只是她始终记得，那个少年的脸。
所以场景不变，重回那欲望构成的烟火里，庄梦妍突然想起这么一桩记忆里的插曲。
那时满脸桀骜娇纵的少年，此刻变得沉稳精明，不再冒冒失失地闯入道观扬言要修行，只是捧回去的《心经》也是翻来覆去地细究，此刻才能做出相应的反应。
顾明晏略有意外地问道“你也看《心经》？”
庄梦妍微笑凝视他却不言，也没有告知“我们曾经见过。”
都深陷苦难，都要心中有经，自度苦厄。
可是这么一层淡淡的缘分，自从记起便再也难忘，巴掌下去，却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这句经，如被盘弄多年的核桃，圆滑陈香，泛起时间的光泽。
转而再不合时宜地想起顾明晏，她正恍惚，下一秒眼前真的出现了他的脸。
身后跟着几张熟识的脸。
苏棠拿着钥匙，呆呆地看着当着所有人面给庄梦妍甩下巴掌的蒋菲。
杨柳思亲眼目睹两人走进休息间，良久未有动静，原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跟着顾明晏一同从楼上走下的顾常延向苏棠问起庄梦妍的去向。
苏棠与江媛好似在悄声说着什么，乍然被打断，也是一脸疑惑，杨柳思在一旁听着，突然出声回答“她们两个好像说了几句话闹得不愉快，一起往休息室去了。”
听见答案，顾常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门被锁上，苏棠拿着钥匙开门，正好撞见这么不堪的一幕，顾常延还在愣神时，突然感到有人侧身而过，再反应过来，顾明晏已经扶起被巴掌的重力推倒的庄梦妍，那小心翼翼，心疼又担心的模样，满城风雨袭来，顾常延的心底轰然一声，塌得彻彻底底。
疑惑且愕然，还有臆想中被背叛的羞愤，但那人偏偏是自己的哥哥，怯懦与不甘来回挣扎，呼喊声是心音，无人听见，只是他神情怔然，脸微微发热，指尖却一片冰凉。
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抚摸上胸巾折叠出微微鼓出来的地方，那里放着他还未送出去的星星项链。
但是此刻外面夜色浓稠，星星也失去了光彩，墨黑一片不见丝毫淡黄的温暖。
从此刻起失魂落魄，再也没有了生气，做回僵硬麻木的人偶，带上习惯性地微笑，他人感受到动静问起，他只想息事宁人“小小的不愉快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仿佛庄梦妍的巴掌没有落在他的心上，疼不起来，也毫不在意了，顾明晏倒是心疼地为她擦拭微红的掌印，已然失态，众人看在眼里，八卦之心顿起，他却神情坚定不被左右。
对比之下，庄梦妍原本就不安静的心又彻底混乱起来。
惊动在楼上闲谈的苏沫与顾念锡一行人，听人转述是两位女客因为迷恋顾常延而起争拌，不以为然，都呵呵轻笑，感叹青春年少的朝气，又说把几人带上来，他们出面调解调解。
庄梦妍双眼浸满眼泪，望了望从始至终站在远处冷淡着神色看来的顾常延，心中难过非常，忍无可忍便站起身，压抑着哭腔向顾明晏道过谢后负气离开，场面一时无法收尾时，赵晶玲突然出声表示愿意顶替，原本此事只是一些风雨，知道具体人物的无非那么几人，她临时顶上也不会露馅。
蒋菲深觉无趣，把僵尸新娘的妆卸了个干净，沉敛神色靠在墙边，盯着光滑的地面，心思也渐渐悠远，苏棠见她发愣，叹了口气走去问道“她给你说了什么？让你能发这么大的火？”
“没什么。”蒋菲恢复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无所谓一笑，又终是下定决心，正了正神色，直直撞进苏棠的眼眸，散漫的笑里带有几分认真，轻声道“我放弃他了。”
“谁？”
“顾常延。”她顿了顿“我决定……不喜欢他了。”
把小风波了解了个大概，又瞥见难过离场的蒋文沨，在应酬得差不多的时候借故离开了舞会，踏出苏家别墅的大门，夜晚的富豪区虽然明亮璀璨，但也有微风顿起，浸入骨髓，有着瑟瑟冷意。
他不知道庄梦妍拖着一身礼服裙，徒步能走去哪里，但无非是哪个路边的蛋糕店。
不分品牌不分等级，只要有香软松嫩的蛋糕出炉，橘子草莓蓝莓黑巧的气味爆炸，渗出甜蜜的颗粒，缀着水果，甜白的奶油像云朵也像棉花，她看见就会走不动路。
有钱定会尝鲜，没钱也会一个人在甜品店门口枯坐许久，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流逝的实感的，她神往地嗅着甜香开始放空发呆，不知不觉，天色已变，她才懵懂反应过来，双腿已经酸痛地不成样子。
蒋文沨疑惑问起，她也只是满不在意道“我不是嗜甜，只是喜欢吃草莓慕斯蛋糕，当然我爱吃，也永远吃不饱，空空如也的肚子，连可乐的气泡都填不满。”
胡言乱语一通，她爱吃是真的，顺手的零食，不知不觉就吃了个干净，但年少伤了胃，消化不好，怎么吃也不胖，她为此苦恼许久，只求自己能多长二十斤肉，让体重跨入三位数，沉沉重重的实际，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事实果然如此，蒋文沨在路边的甜品店找到了蹲坐在门口的庄梦妍，她一袭盛装，脸面精致，百无聊赖地闯入路人眼底，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或者说心思不在外界的感知，甜是精神的寄托与支柱，靠近甜品店就像投入温暖的怀抱，蜷缩包裹，堕入小世界里的宇宙。
红色的银河，闪耀其中。
蒋文沨风尘仆仆但大致还算是体面，冷淡的脸面眉目却极尽温柔，说是要带她走，庄梦妍突然任性，磨了他非要买了蛋糕才肯乖乖跟着上车。
“你让我给你从美国带回来的蛋糕就放在你房间呢，乖，我们回去吃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要。”
庄梦妍柔柔软软但寸步不让，实际上也不是馋嘴，只是迫切地想要拥有而已。
心中突然空落落。
裙摆膨大，上车时极为不便，她已然不耐烦，恨不得把裙摆胡乱揉成一团随便一塞，蒋文沨却温柔地为她摆弄，待她完全落座才从另一边上车，坐于她身旁。
怀中抱着蛋糕，万分珍贵，颇有捧在手心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势头，松了害怕跌落，紧了害怕变形，终究像是护食的猫狗，守卫自己领地的所有，不容外人侵犯分毫。
经过晚上的宴会，身体放松警惕，疲惫渐渐侵袭，不由得又堕入发呆，沉软着一张脸，浓墨重彩的妆像是假面，是飞速瘦下去的肉与皮肤分离，松软皱巴，妆与脸也是割裂。
讨巧艳丽的妆，却覆在清郁娇憨的脸上，绮丽诡异的感觉，从霓虹灯下闪烁。
庄梦妍一心盯着蛋糕，没有丝毫发觉。
但鬼鬼祟祟的司机，是一张陌生的脸，青涩的演技，从车前镜想往后窥探时就漏了馅，撞向蒋文沨似笑非笑的脸时，心底不禁浮起一番震颤。
车渐渐偏离轨道，离zm越来越远，计划里行至埋伏地，但庄梦妍对司机来说实属意外，细细想了想上面人的嘱咐，他也两难。
谁知蒋文沨冷声谈判，气定神闲，双手抱胸，语气淡淡，胸有成竹的模样好似这只是如常的生意会面一般，完全不像误入贼船“我跟你们走，但有一个条件——放她离开。”
语气不容置疑，恰好也是司机所求，他忙不迭地停下车，准备放不明就里的庄梦妍下车。
一脸莫名其妙，庄梦妍此刻才发觉这里地段偏僻行人渐少，也不是记忆中的街道，大致一瞧也不复商业中心的繁华，只觉得奇怪。
迟疑地看向蒋文沨，用眼神询问，但他只是微笑，还温声嘱咐道“蛋糕记得放冰箱，明天再吃，晚上就别吃了，免得积食你又睡不着。”
站在夜色里，她愣神望着遥遥远去的车子湮没于黑暗，夜风一吹，她才完全清醒，怀里还抱着蛋糕，向四周看了几眼，寻到公交车站，恰好是可以回zm的那一路，她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地坐在横椅上，为了塞进码数极小的礼服裙根本没吃晚饭，这么一折腾突感饿意，把蒋文沨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打开透明包装盒就开始风卷云残般地吃起来。
吃到一半，手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庄梦妍边吞咽边摸出来一看——是顾明晏。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一世界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