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一世界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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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凝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儿时两家为邻的亲密模样，互相蹭饭，一同过节，那时候母亲给她织围巾也常常带着花萌希的那一份，父亲买回来的糖总是多到她们两个一个星期也吃不完。
明明看着长大，明明前几天还热情招呼来的客人，此刻从他们嘴里居然以这样陌生这样无情的方式出现，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安下一个偷窃的罪名，不过是为了美化他们自己的行为动机。
为了那两百万，可以互相厮杀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强行隔断联系，那稀薄的几点情分，早就成为时光里泛旧的斑驳痕迹——追忆往昔的时候是万般珍视，装点门户时又无限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利益面前，自私会露出獠牙，原始野性的兽性以所向披靡之势占据绝对的上风。
“你们太过分了！为了两百万就这么诋毁她？小花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呀！花奶奶还在的时候对我们那么好！你们现在居然一点情意都不顾？！”
刺耳的质问，如揭开故意视而不见的伤疤，那份隐隐埋藏的不忍与愧疚跑了出来像接触到空气就变质的血肉，化作越来越膨胀的羞愤失意，待到临界值，砰地一声就剧烈爆炸。
啪——重重的巴掌甩下去，薛凝的脸被愤怒的力道快速地推到一边，红色的巴掌印像是在铁板上烧熟的手，随着嗞嗞声渐渐显现清晰。
“你是用什么语气在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你卖血才能赚钱没本事，所以要对我大喊大叫？是！我没用！利用女儿赚钱，现在还想利用那个花萌希赚钱！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为了把你养大付出的那些是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你现在在叫苦叫累抱怨什么！！！”
无厘头又牛头不对马嘴的怒火从薛成刚的嘴中吐出，把李红和薛凝吓了一大跳。
愣了几秒，薛凝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李红一边安慰一边怼了几句薛成刚，但不痛不痒，无济于事，薛成刚的情绪也变成了潘多拉魔盒，他双眼猩红，青筋暴起，愤怒至极，但他不家暴，再怎么生气都不打女儿和老婆，对此，他骄傲自豪又沾沾自喜，为自己是个好男人更添加了几点证据，也因此更加憋屈，更加烦闷，更加不甘心。
依靠女儿卖血挣钱，对于薛成刚来说，既是在男人当家做主顶起全部天的观念下的自卑，也是来钱快且多的现实下欲望的堆加。
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又不能心甘情愿地拒绝。
心理扭曲又拧巴。
薛凝哭得越委屈，他骂得越起劲，像是要把所有抑制的情绪都翻越上涌，在这个并没有关系的时刻完全爆发。
李红劝不住，心里也自认为丈夫是一家之主，教训女儿天经地义，况且薛凝的语气确实不是应该面对父母的语气，也就半放任了。
但这个时候，薛卓带着满脸疑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依旧什么都不懂，刚才发生的一切依然与他无关，但是他小小的世界，小小的思维里还是有最单纯直接的判断——姐姐哭得很伤心。
他飞快地跑过去，紧紧抱住姐姐，想安慰难过的薛凝，又眉目一拧瞪着薛成刚一双小手使尽全力地猛推，但薛成刚纹丝不动，他自己反而踉跄了几步，可是嘴巴上气势不减“不准你骂姐姐！”
推不动就打，就踢，就踩，完完全全把姐姐保护在身后，一本正经，严肃愤怒。
生气的模样跟薛成刚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又一丝一毫都不相像。
一个复杂一个纯粹，互相敌对，互相抗争。
小小的身躯，小小的坚定，干净澄澈，像幼年的薛凝与花萌希，像所有人无知的年少。
薛凝抱住弟弟泣不成声，像是寻求最后的庇护，可是她心底也不完全没有捣乱的想法。
情谊虽重要，可是那两百万也不是随随便便张口就能潇洒拒绝的。
终于等到顾家众人的到来，还未寒暄几句苏沫便做主把宴会留给年轻人，化妆舞会很快将要开场。
顾铭扬终于在角落找到了宋明轩，递上精致的面具，问道“你躲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透气。”宋明轩微微一笑接过面具戴上，又反问道“诶，明晏哥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顾铭扬满不在意道“听姑姑说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在公司走不开，应该会晚点才能来。”
两人一同回到宴会厅，目光所及皆是带着面具的男士和女士，各色的面具像是各色的脸，喜怒哀乐的表情在一张张华丽又诡异的面具上展现，乍一看去竟然真带了几分神秘的猎奇感，与陌生人说话共舞，灯光也暗了几分，合奏团换了曲子，隐秘又迷蒙的乐章缓缓流泻，像一只优雅又美丽的眼镜蛇，扬起妖冶诱惑的身姿，吐露着血腥危险的红芯，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逼近。
庄梦妍换过衣服戴上蒋菲给她的面具混入人堆里，她原本也不出众，冰凉的金属贴近她温热的脸，把她的气质与容貌完全遮挡，只剩下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眸从空洞的圈里透出。
靠在旋转楼梯口，她百无聊赖地等着时间流逝，然后趁着时间差不多随着蒋文沨一起回zm，想到此她还不禁打了个哈欠，困意点点袭来，逼出眼角的斑点湿润，只是再一睁眼一张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彼此隔着面具，庄梦妍还是能一次性认出，是顾常延。
笑意浮现，一切都已明晰，是欣喜，在人群中在假面下，还是能被认出能被选中的被爱感。
顾常延微俯下身，低头凝视，眼里是无边流泻的温情，替庄梦妍理了理不太温顺的长发，长短不一的发尾弯七拐八倒弄她的肩肘“好不容易能找到机会，跟你说说话。”
话说得缱绻又暧昧，庄梦妍不禁开始猜测，这张面具下的脸，应该噙着滚烫的笑意，靠近碰撞，她不由得也要开始发热，低声娇嗔“你应酬多，干嘛还非要来找我？”
只是她的面具也挡不住不知不觉爬上面孔的笑容，渐渐忍不住放大，好似这般关心只流于口头，少女依旧有任性的影子紧随其后。
化妆舞会不过是变了形式的交谊舞会，男男女女装扮成不同的样子，红黑黄绿齐上场，点缀热闹狂欢，语笑嫣然中，微妙的情愫在涌动，或是动情或是为了各自的盘算，皆无人注意角落里的两人。
“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怕你不习惯所以见缝插针陪你说说话。”
庄梦妍会心一笑但还是强装无所谓的模样“我才不是胆小鬼，再说了蒋菲一直陪着我呢，只是临时被……”
她突然顿住口，看向顾常延的身后。
白色婚纱，黑色口红，作僵尸新娘打扮的少女向此走来，尽管面具遮得严实，可是庄梦妍还是能瞬间反应过来——是蒋菲。
慌乱是下意识做出的判断，在那黑白交织的纱裙面前，她仿佛无处遁形，惊慌失措又羞愧难当，逃避是她用惯的手段，只是顾常延却在看清来人后，突然伸出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膀，他脸上的坚定与无所畏惧不由分说地阻断她的退路。
他无数次明里暗里，学校里，琴房里，画室里，操场上，或是电话中，用深情眷恋的语气，表示对他们爱情光明正大地曝露于众目之下的期许，他那般神往那般迫切既是爱的安全感，也是无形中化身糖衣炮弹的逼迫，隐隐约约的压力，让庄梦妍纠结难耐，甜蜜又苦恼。
庄梦妍自然想要拥有得以见光的爱情，可是被所有人审视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次纸条与死老鼠的事件已经可以说明问题，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再次发酵，但她心有余悸，留有后怕，但是顾常延的喜欢依恋却等不及，从开始的克制一步步演变，以直白热烈作为结果。
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一定要庄梦妍在各种意义上与他捆绑，再也无法割开。
蒋菲惹眼的装束，出众的气质让所有人频频看来，把懵懂地庄梦妍也带到漩涡中心。
美丽的笑容在脸上打转，停下脚步站立于顾常延的面前，亭亭的模样，如春日万紫千红下最耀眼的花，直直要把所有人比下去。
只可惜好像采花者不识货，就要偏爱那不起眼的野草。
蒋菲伸出手主动邀请顾常延共舞，众人的注视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是谁倒吸了口凉气，亦或是大多数人共同的反应——从未有女士主动的规矩。
这样大胆，这样无畏，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炽，也是切断了顾常延的退路，逼迫他做一个选择，只是正中下怀，顾常延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要把庄梦妍推到所有人的面前，让自己的身后永远都有专属于她的位置。
他对着蒋菲微笑，却向后退了一步，他第一次做出不绅士的选择——让一个主动选择他的少女被晾下，接受众人纷纭的议论。
都是为了庄梦妍。
他转而回身，无限深情，伸出手要邀请庄梦妍共舞，亦如茶话会那次，他依旧坚定，执着到一种偏激的程度。
此刻骑虎难下的，便不得不是庄梦妍了。
她在原地踌躇，想要伸出手接受，但眼神又不自觉地在蒋菲脸上流转，黑色的蕾丝面具好像化作了一滩死水，诡异地攀爬将要把人溺死，遮住的苍白的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平静如水的眼睛里又是否是波涛汹涌。
庄梦妍的动作一顿，进退两难，只是回望顾常延热切清俊的脸面，心里陡然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在蒋菲的注视下，她实在是做不到没有顾忌地沉溺于爱情的笼罩之中。
三人无形中成了微妙的三角，各盘踞一方，暗暗涌动较量，充分满足看客的猎奇心态，又要凭空捏造各种狗血绯闻或是桃色新闻，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挺拔俊朗的身姿，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顾明晏款步走进，他刚解决完公司的问题，急匆匆前来赴宴并未做任何奇异装束。
刀削阔斧的脸，在缱绻的灯光下也淡漠非常，冷俊的线条照应居高临下的神色，整个人矜贵又绝傲，没有被面具遮掩半分，就这样淡定从容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来往的宾客皆小声议论，不住地赞赏夸耀，瞻仰天之骄子自带的光芒，光环光圈下，不可一世的神态，庄梦妍却似乎看到他孤傲后的落寞，浅浅淡淡，亦如他的微笑。
苏家的管家立刻前来接应，要把他带到楼上去，实在是他身份尊贵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的化妆舞会合该与他无关。
微笑带上了倦怠，正与管家客套，只是走着地步伐突然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打眼的蒋菲，她身侧的两人一男一女——顾明晏立刻就能认出弟弟，笑容不由得更温和了几分，却冷不丁地感受到那具娇软身形的熟悉，隔着距离与面具，他却能绕过所有人感受到也有着浓烈的个人气息。
脑子里滑过猜想，连自己都愣住，只是停下的脚步又重新迈开向三人走去，一种以极其诡异的稳定性而存在的三角形因为顾明晏的闯入而被打破，也冲破了三人互相的局限与牵制，淡化尴尬。
蒋菲主动向他问好，他客气一答，又主动关心起弟弟，只是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庄梦妍的脸上停留，但他始终没有做出越界的动作，甚至都没有跟庄梦妍有直接的接触，冷淡地如陌生人。
临了还是跟随管家去楼上面见几位长辈，又想与弟弟多相处，所以把顾常延一块带走了。
庄梦妍感受到顾常延从她身侧经过时轻微又小心地捏她的手，垂下笑意，但再抬头撞进蒋菲那双幽暗审视的眸子。
这样的动作也许落进了她的眼中。
让庄梦妍无处遁形，被平静地烤灼，嗞嗞的声响是她烧糊的肌肤，热辣辣滚烫烫，嗫嚅着嘴唇想打圆场做解释，但话语噎在喉咙吐不出半个字。
便听见蒋菲淡着音色平静道“庄梦妍，我们谈谈。”
也许是极度克制，蒋菲的情绪起伏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只是这样华贵的场合她又是那样万众瞩目，负面的情绪总不是好的形象构成，她的表情管理是渗透到方方面面中的。
所有的一切都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庄梦妍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在坦诚与隐瞒中她已经纠结挣扎了太久，一面暗自窃喜一面自我批判，割裂地不成人形，此刻说出来也好。
庄梦妍咬了咬牙，决定赴约。
蒋菲优雅高傲地转身，不发一言但暗示庄梦妍跟随，她挺胸抬头提起裙摆走在前面，此刻她依旧有骄傲的姿态，上流贵族的气度，淑女的品行，如影随形。
走入一间无人的休息室，蒋菲把门锁上，再把自己脸上的面具一扯往桌面上一撂，拂身坐下，盯着站在门口发怔看来的庄梦妍，似是调笑又似是讽刺道“戴着面具不累么？”
一语双关，若有所指，开战的号角已经吹响，明明做好准备已经镇定的心突然猛抽，庄梦妍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密密麻麻地生出惧怕。
只是面上微笑，做风轻云淡，也取下面具坐到蒋菲对面的沙发上。
她刚一落座，蒋菲便轻声开口，只是眼神一动不动地凝视地面，不像是气冲冲的质问，反而是追寻遥远的过去。
“那天……我跟苏棠在马场骑马，因为我们玩得太兴奋，苏棠差点出事。”
她停了停，叹息般地接着道“我妈对我好一顿教训，实在是她对我容忍已久，现在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她眼神幽幽流转，跟庄梦妍对视“从此我要留长头发，再也不能骑马。”
……
“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个女生样，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在你大了，又是我女儿，始终是这个样子怎么成，尽早把头发给我留长，马也别骑了，今天差点把小棠摔下去，明天就轮到你自己！”
蒋菲垂手站在范偲金的跟前，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就任凭那些否定那所有的批评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听着听着也就走了神，差点害了苏棠的内疚在作祟，她不禁开始自我怀疑——这些年的我行我素，自由自在是不是真的错了，不听话不服从规则也许迟早会出事。
只是窗台外有了些骚动，原来是顾家与何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同来马场骑马。
她微微侧过头看去，恰好顾常延从车里走出。
小小的少年，眉目已经十分清秀帅气，周身的气质如染上乌云的烈阳，灿烂之余多了几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当然阳光也许是很好的，每一片光都像毛茸茸的线球，粘粘黏黏地亲吻顾常延的肩颈，不知不觉那金黄就覆在他的发丝末尾，整个人柔和得不像样。
蒋菲看着窗外，范偲金的话渐渐也就销声匿迹，从她的全世界里抹去，心神都为这个少年感到震颤，只是自己也不确定，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一见钟情吧。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一世界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