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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她明白,她明白,我给不起 ...
后来实在是太累了,两个人就安静了下来。
秋禾想着又是轰隆隆的列车,八个小时,和她第一次去北京一样。
天亮就到池州。
他在她的对面,他和她说“秋禾,你太累了,睡一觉吧,睡一觉天亮了,我们就去爬山。”
她记得他的手那么柔软,轻轻地盖住了她的脸颊。
刚开始她觉得温暖,自己被爱意久久地裹挟着,不肯让他拿开。
她看到拆开后的通知书被风吹的满房间都是。
开学后的草地和志愿者的笑。
来来回回机票车票的存根。
下着大雪偷偷见面的新年快乐
继而她渐渐地感到压抑,他那只美丽的右手像《蒙面的基督》里那令人窒息的面纱一样。
她想挣脱,想逃避,她和他大吵起来,她剧烈地反抗,剧烈地挣脱,她和他激烈地争吵,伸出了拳头。
直到醒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三年过去了,
湿润的冰冷的山泥,绿到发黑的馥郁枝叶,山脚下的青蛇,山上的佛像,无限的浓雾,浓雾下的那个誓言,以及他们抽到的同样的下下签。
所有的所有,都不再了。
她又回到了细阳,研究生毕业后,捡漏考取了细阳的编制。
上着一个一眼望到头儿却收获着周遭人无数敬意的班儿。
记得一年前快毕业的时候,她在江边一边拍视频,一边跨年。
秋天赐第一次给她打了电话,他没有寒暄,语气也不柔软,很直接地通知了她该做的事儿。
穆妈下班儿后,被曾经出狱的小混混认出来了。
老两口被好好的一通打。
如果,如果她还念着这个家,还对这个家有一丝感恩的话,就回来吧。
这个家需要她,她也该挑起担子来了。
两年没和父母联系,父母早就搬了新家,她上班的地方,穆妈在的医院和家是一条清晰的笔直的线。
秋爸老了,她回家后,家里就立刻添了冷森森的新防盗窗。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总爱捧着冷掉的中药,站在窗边朝下看。
窗外一切都是那么疏离,黑色的天,残存的骨头似的月亮,和她隔着一层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灰玻璃。
她还记得他的泪水,像大雨冲刷玻璃一样的泪水,告诉她他不明白,接受不了,理解不了。
不过还好,时间过去了,谁都能接受,他也不例外。
除了医院和单位,她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秋天赐也考了编制,和她隔一天换一次班。
只不过,她比他多了一项任务,在穆妈和秋爸泪眼婆娑下,去相亲。
人世间最高明的控制,永远不是暴力。
是凄苦哀怨的眼神,缚以道德和牺牲的绳索,通过关爱的口吻。
这些都是他们擅长的事儿。
她在咖啡馆,烤肉店,火锅店,书店轮流换着位子。
该说的话都被介绍人说完了。
轮到她的只剩下了呓语。
对方或冷漠,或热情,或一头雾水,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说她想说的话。
穆妈的病在她到家的第三年好了。
她下了病灶,带着从她那吸收的无限气运和活力,重新执掌起“秋姓”忠臣的大权。
这一年,的确有喜事用得到她。
秋天赐结婚了。
新娘是同个单位的门当户对,叫李潇,长着一张淑静的鹅蛋脸,眼角微翘,带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
李潇穿着一身绿泠泠的旗袍带着自己的爸妈来互见父母。
晚饭后,他们在客厅笑着乐着,她朝桌上递了盘洗净的荔枝。
他们便突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望着坐在角落的她。
她的处境让两家父母关于礼金的讨论陷入到了尴尬的境地。
一个未婚的大龄剩女,会给即将成立新家的小两口怎样的负担呢?
后来她自己也察觉到了,默默地拎着包推说有约走出门去,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她总是挽着一个低丸子头,不施粉黛,穿着朴素,和这个欣欣向荣的新家庭格格不入。
婚期定了后,穆妈便支使着她去监督装修,酒店,司仪。
她自然是知道的,不在医院,也可以在别处忙碌。
这是她的价值,她很是受用。
婚礼盛大,王子也来了,他的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他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和她开玩笑。
“秋禾你还是现在高明,这些年我可一直帮你把着关呢,那小子还有当年沈均那小子,都不靠谱。”
“什么意思?”
“高中毕业那会儿,我帮你给他写过一封信呢,也给你写过一封呢。”
“哦,原来是你啊。”
“怎么了?”
“没事儿。”
当王子拿她婚恋状况调侃时,李潇敬酒时帮她解围:“我姑姐可是出过国的,你们有什么见识。”
她笑了笑,对呀,她还出过国呢。
研二去联合国实习,她本来不想去,却在聚餐的时候被叶淮宁提起。
后来魏山意给她拿了十万块钱,他说钱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她推脱再三,还是在他拿分手作威胁的哀求下接受了。
那次实习经历真让人难忘,那时的她爱他爱的很坚定。
等到后来,后来就毕业了。
她在外面走着,却太容易迷路了。
细阳发展的很快,她还是不认识这些路,走着绕着,跌跌撞撞又来到了三小家属院。
当初的邮箱已经摘去了,树木也砍伐完毕。
学校快要迁走了,教学楼被推土机推了一半,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回过头,家属院倒是完好无损。
自从新城区开发后,老城区就被抛弃了。
家属院下的牌子上,贴满了售楼信息。
他家那一户没有亮灯,的确,他怎么还会回来呢,应该过的还不错吧。
她一一阅读那些售楼信息,却不经意看到了他的门牌号。
联系人写的胡先生。
她疑惑着试探着拨通了那个号码,对面却不是他的声音。
“进来看,这房子采光还是不错的。”
陌生男人约莫四十岁,和她约在周日下午见面。
房间里什么都没动,包括三年前他作为上岸奖励送给她的画架和油彩。
到处都是灰尘。
“我接手这房子原本是指望着升值,没想到这么快学校就搬了,这房子也不打算拆迁,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买的时候没多少钱,上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急着用钱,十万卖给我的吧,当然这房子现在也不值十万了,二十多年了。”
陌生男人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里有条很宽的裂缝,大概就是灰尘的来源。
光透过灰尘,照出了很多的纷纷扰扰。
“你要不要?我着急搬家呢,我们一家都去外地。”
买房子的流程,穆妈陪着她在秋天赐那里演练过,她格外得心应手。
一栋401,她买下来了。
好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儿。
她打电话给叶淮宁,和她聊聊最近的新鲜事儿。
她倒是不敢和姜哲联系,姜哲太自由了,她怕被骂。
叶淮宁新搬到了上海,父母帮她带孩子,她自己忙的不可开交。
提起当年她对自己的规训,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感激隋末的死,为了珍惜这个上天的礼物,她要加倍努力工作,挣更多更多的钱。
“你要不要来上海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买房子的事儿,她没和穆妈说,他们一家人大概永远想不到,她要去那个废墟里住。
可穆妈和秋爸倒是自觉的提醒了她好多次。
“这床当年说留给你弟弟的,有些旧了,他也不想要,他们小两口儿的那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过去,你要不然先搬出去住会儿,家里太挤了。”
姑妈来了,她没说话,他们聚在客厅大声地聊天。
说着东家长西家短,说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半夜想喝开水没人倒的事儿。
那女人秋禾见过,小时候的邻居,法院的审判长,总是一身肃穆的黑,不苟言笑地皱着眉头,却给了周围人做了很多免费的不太正式的援助。
他们窃笑着,谁也不甘心在提供新闻上落了伍。
时针在表盘上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谈论声则愈加喧嚣。
意识里她看见他们拿着藤条抽打一个个不老实的女人,让人静不下心来。
直到最后,秋禾开了卧室门走了出去,抓起秋爸的吉他猛烈地砸了过去。
吉他破烂不堪,碎掉的木屑扎穿了她的小拇指。
她是成功的,早该砸一砸了。
后来她消失在了那个家里。
在叶淮宁的推荐下,做着一个令人头疼的医药翻译的活儿。
新词儿和压力多得她每天头疼,却给了她出乎意料的氧气。
她遇见过他,在一个展会上,她朝他笑,他却没有回应,冷漠地被别人叫走了。
他大概是不会原谅她了,她想,男人嘛,总是这样,她把他的房子还给了他。
他大概也不会再回去,男人嘛,总是这样。
那天魏山意显然认出了她,但为何没有上前呢?
她那样的耀眼春风得意,他不该打扰他的,他给不起。
他记得多年前,她这样夸过自己,在他细心的为她买了机票后,她说魏山意你知道你最崇高的品质是什么?
你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你像个女人。
当时的他嗤笑,觉得不过是句调情的玩笑话。
现在他终于懂了,没了他,没有男性影响的她,多伟岸啊。
尽管她不是身处高位,不是金尊玉贵,没有一人之下的力量。
可她充盈,快乐,善良充满了活力。
他是困在男权社会的一只梁,随时等待着调用和利用。
而她是无数梁搭成的牢狱里飞出去的一只鸟,他还要把她继续抓回来吗?
抓回来的生活可不是熵增的厨房与爱,爱会褪色成油烟气和争吵背叛,他还要继续吗?
他想她自己都是不愿意的。
就这样结束吧,结束了最好,让那段感情存在老宅的琥珀里,日日夜夜回味总比在漫长岁月里掐死的好。
他也可以抓他自己的鸟,但不要是她。
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有这机会。
他的外婆,他的妈妈还是许阿姨都没有。
她归还了自己的房子,这样最好。
至于那些信,不过是年少治愈过自己的一味药,他留着当做是午夜的月光,给自己一些暖意。
女性是没有故乡的,女性的故乡在远方。
她会更好的,他相信她。
他配不上她,仅此而已。
他这算不上是爱或者宽恕,只是对自己的救赎。
他离开的时候哭了,但不打算被安慰。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与爱——万青
他明白她明白,我给不起——草东《山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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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她明白,她明白,我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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