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十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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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你问我想要做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我愿做一段涂满白石灰的烂木头，顺着江水，在瓢泼大雨中，从苏州河，逆流而上到唐古拉山去。”
“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更看重未来，而功成名就后，我更珍惜当下。”
“时间在看不见的地方流逝，一转眼，我们已经变成了主宰自己的大人。”
秋禾不再做翻译，回到了老东家的分公司，在沪上做托福教学经理。
叶淮宁又换了新工作，在上海做药代。
乐乐读高中了，学美术。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末两家相聚时，乐乐总要买一束荷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进厨房把外卖糖醋小排倒在白色瓷盘里，向妈妈和秋阿姨邀功。
穆妈五年前在朋友圈和抖音分别宣布自己彻底退休。
秋天赐生了两个孩子，秋爸和穆妈还留在老家。
“一个女人没有家庭，别人过年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看烟花，你看手机，你不完整呀。”
每每在公司午休时，穆妈总会因为闲得没事干，重复起当初的话来。
秋禾向来是不回复。
那头便像运动员独自练习的乒乓球桌一样，只见发球。
等到一通啰里啰嗦发泄完毕，秋禾总会习惯性关上聊天界面，收起手机，结束短暂的午休。
“你想过魏山意吗？”
晚饭结束时，秋雨也跟着停了。
两个人一人一杯毛峰，吹着阳台上黯淡的晚风，看着远处高楼星星点点的喧嚣着。
“没，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还记得有次班主任偶然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如果一个东西属于你，即使放它走了也会再回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你说到高中，真的好久没和他们联系了,怪不得当初你会和我断联那么久，忙起来真得什么都顾不得。”
“哎对了，明天体检你要早起，知道没？这次预约的项目多，搞不好要等到晚上，记得别吃早饭。”
“等到晚上？还不让我吃早饭，饿死算了。”
乐乐笑了笑：“姨妈还是这么顽皮。”
“什么顽皮，我这是幽默，是智慧。”
青色的黄浦江在薄云下书写寂静，车辆和商店的光芒晦暗明灭。
暴雨天的萧瑟下，秋禾的家是个自娱自乐的小角落。
魏山意是金瑞医院小有名气的心脏手术主刀人，因为积年累月反复消毒，骨节分明的手变得苍白近乎透明。
他细致地填好了医嘱本，抬头关切的看到从外地赶来风尘仆仆的患者，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目光专注悲悯，嗓音温和低沉。
“记得过一个月来复查，这段时间就不要剧烈运动了，饮食忌辛辣。”
患者点点头一阵寒暄道谢，告辞后，门又被搭班的护士长李姐打开。
李姐进来办公室拿东西，看到埋在一堆文件夹里伸懒腰的魏山意，好心关切。
“魏医生，不好太敬业了吧？今天是中秋，你要不要早点下班回去陪女朋友啊？”
魏山意合上笔，把病历本放回文件夹里归拢整齐，站到窗边饮茶。
“对！活儿干完了，今天是该早下班了。”
李姐叹了口气，魏医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古板。
即使同科室了七八年，除了敬业负责，彬彬有礼外，所有人都对他一无所知。
他出了电梯，左转走出大门，卸下一身疲惫。
又撞见了闹闹嚷嚷地一群人。
听口音，有那么一丝熟悉，出于职责和正义感，他走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却发现人群中有个女生的脸那样熟悉。
他犹豫着，彳亍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毕竟过了那么久了，她该做的早做了吧。
他握了握拳头，朝前走了一步，人群突然外散，下意识朝前走得脚步又被凌乱的人群打断。
终于那人在哄闹的人群里和他走散。
他倒觉得轻松自在了起来，跟着保安，维持秩序。
只是一回头。
毫无设防，毫无预兆。
她出现在了他面前，站在芭蕉盆景旁，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不再是当初的那模样，刚刚错认了。
上次在交流会上见面，他赌气不搭理她。
距离现在，已经十年了。
十年的光阴，两个人变化很大。
可看久了，却又都觉得没什么改变。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
秋禾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拉了拉风衣的领子，佯装淡定。
再次和他打招呼时刻意降低了音量：“好久不见！”
魏山意快步走到她面前，两只手下意识想做什么都克制收回了，还没开口说话，热泪就无知觉地滚落下来。
他不知道，即使读了十几年书，他还是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怎样的情绪，怎样的表情，才能自然而然的有所回应。
他只是下巴有些颤抖，眼角有些湿润，目光有些无所适从。
“对不起。”
“是我，太莽撞了。”
秋禾推了下他，想把暧昧又难为情的空气击碎，莞尔一笑。
“好朋友，你好，回家吗？”
他把手又缩回衣袋里，匆忙而用力的点点头，勉强又大力的笑了笑：“当然。”
“哦，不是。”
秋禾捂着嘴巴，想了一会儿，忽又笑了，“我是想说……算了。”
看着他拘谨的脸，她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用笑容掩饰尴尬。
从金融街到金瑞医院，坐地铁只要四十一分钟；
骑行五十三分钟；
开车二十三分钟；
重逢花了十年。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魏山意。”
“嗯。”
到了楼下，秋禾坐在驾驶位，没有说话。
“要上来看看吗？”
她点点头。
魏山意住的地方是一个小户型的单身公寓，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
阳台、客厅、卧室、厨房混在一起，房间的主色调是淡淡的婴儿蓝。
房间里很整洁，除了床，书桌，衣柜外再没有额外的装饰。
所有的生活用品都科学分类，归置的妥妥当当，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
突然有人敲门，打开来看到的是拎着甜品的外卖小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想吃这个。”
他手里的是巧克力慕斯：“可能第六感先做出了判断。”
秋禾接了过去：“巧克力慕斯，到家刚好收到。”
计算是魏山意的习惯。
所有的决定都要经过精密的计算，直到得到一个恰到好处的预设，才可以执行。
这样可以避免失望。
他看向她，她则摆摆手。
“我很久之前就不喜欢了。”
有多久，他们分开的确很久了。
秋禾定定地扫了两眼他满脸的怅然，转而换了愉快的声调，装作毫不在意的打量房间。
“这个你还留着呐？”
她指的是墙上的装饰，亚克力画框里嵌着一封封拼贴好了的信件。
镜面反射着落日光线，让人看不太清具体的文字。
十年了，板子还是光洁如新，看的出主人有经常更换的习惯。
他呆呆地看向画板，烧红的眼眶里闪着点点泪光，像暴雨夜被抛弃的小孩，找不到去路。
那习惯悲悯的眼神，如今却充斥着不甘，心酸也奔涌而出。
一刻不移的注视着画板，注视那些模糊的字句。
她看向他，止一瞬间。
她猛烈地吻了上去。
粉色的雾与海在天边描绘出盐一样粗糙的洁白。
火苗一瞬间烧遍原野变成壮观火海。
黑暗中，不知道谁家的音响放着薛凯琪的《月台上碰面》
夜夜月台上对望
经已数千晚
……
吻过你，难道会温柔万世
……
将深爱埋藏不讲
才能偷偷破例
……
“魏山意！”
“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爱人！”
……
别来如许久，一见千愁破。
第二天，秋禾一觉睡到了十点钟。
醒来后先是惯性的一惊，继而想到周末，又放下心来。
厨房里传出了生煎包的香气。
她循着味而来，看到了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换衣服的魏山意。
他把一瓶蓝色的矢车菊摆在餐桌中央，笨拙的想摆出一点氛围来。
他坐在床边抚摸着秋禾的脸。
秋禾贴着他略微粗糙的手：“你怎么也换上粉色的床品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害羞。
“快点洗漱，来吃饭啦，都是你最爱的口味！”
“我什么口味？”
“肉食动物。”
魏山意摆上了可爱的新餐具，等她入座后，先把蛋酒递了过去。
秋禾从背后环上了他的脖子。
他心事重重，轻轻地避开了她的手。
想说的话却一句也不说，只忙着布置餐桌。
秋禾倒大大咧咧察觉不到，依旧不言败地攀了上来:“是你说我是肉食动物的，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肉食动物，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他坐在椅子上，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过她散着的过肩发。
“秋禾？”
“哎。”
“你有没有因为失去过我感到过一丝丝的难过？”
秋禾转过头来看着他笑。
“会有一点吗？”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从七岁你扶我起来的那天起，到现在我都……所以……”
他兀自失落地说着话，眼神从地板挪到了天花板。
秋禾摇了摇头：“你知道人和人相处最美妙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的胳膊还搭在她的肩上，柔和地笑着看她胡说八道。
“是缘分，人和人相遇是不固定的，我们今天在这个街口相遇，在下个车站错过，毫无缘由却妙不可言，不是吗？”
她放下碗，起身坐在了他身边。
“我从不追究，追究起来就没意思了，我就等，等什么时候会再遇见你。”
“如果等不到呢？”
“不会的，你是我的。”
吃完饭后，秋禾又朝魏山意伸出手去：“给我一颗泡泡糖。”
“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心得飞到天上去了。”
他知道她一直在躲闪他那说不出口的沉默，他选择继续保持。
她察觉他眼神里丝微的落寞，调笑似的乱揉着他的发和脸，哈哈笑着疯闹。
他也跟着跳出固灼的情绪泥潭，把她箍在怀里，握紧了她的手。
她在他的怀里转过身，笑容转瞬即逝，眼睛深刻地注视着他。
那里既像沙漠清晨的一泓泉水，又像冰冷实验室里病毒的培养皿。
他吻着她的唇，柔软的，可亲的，充满着一切令人悸动的力量。
她捧着他的乱发，那触感让他感到告慰和舒缓。
“除了爱情，我没什么能给你，除了爱情，我什么也不想要。”
“我知道，秋禾，我什么都能给你。”
中秋后下了几场雨，魏山意感冒反反复复不见好，休假日躺在家里疗养。
秋禾下班回来，看他还在床上躺着，气若游丝地看着她。
她便笑着走过去，坐在床边扒着他的耳朵，折成任意的形状。
“要不要吃鸡汤小馄饨？要不要吃牛肉粥呀？要不要喝赤豆酒酿呀？”
他坐起身，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都一天没有见到你了。”
秋禾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明明不烧了，怎么还是没力气呀？”
“魏山意，你今天是不是又没吃饭呀？”
“阿禾，去餐桌上帮我拿一瓶牛奶，谢谢。”
魏山意跟着起身。
秋禾到了餐桌前，哇得一声大叫出来。
她爱的糖醋排骨，酱烧鸡腿，蒜香扇贝，干炒牛河都装在相应颜色的餐具里，安好摆在桌上。
转过身，他已来到她身后，双臂揽住她的腰，脸温柔地贴在她的头发上：“快点，准备开饭啦。”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十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