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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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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中传出一道旨意,陛下圣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幼女清阳,幼多疾,常居淮南行宫,年及笄,未承欢膝下。然佳名传颂淮南,勤勉柔顺,帝后悯其孤弱,甚为挂怀,特诏速返归京。赐侍三十人,得许无召入宫,常伴帝后左右。钦此。”
直到此日,京中权贵世家才想起这位被遗忘的二公主,姜瑞玉。
这位公主,一出生便赐了“清阳”号,封地淮南。先皇后对其爱怜无比,可叹天妒,清阳公主五岁时为救先皇后,被贼人刺伤,冬日里被扔进水池,自此一病不起。
七岁时被送到淮南行宫,基本是送去等死的。一直有传闻说,姜瑞玉在淮南行宫遇到曾救治过先皇后的神医,在这位神医的帮助下挺了过来。直至今日圣旨下诏,才印证了这个说法的部分可能。
多年来宫里对她不闻不问,此时正是三位皇子争储的关键时候,皇座上的人便召了姜瑞玉回宫,难免不让人联想。
……
城南戍卫军统领沈晏,入宫领旨,清点一队人,迅速出发,日夜奔袭,直到入了淮南地界。
淮南行宫建在灵犀山半山腰,倚着灵秀的山体,靠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河。接近行宫口,便有浓郁的药材味扑鼻而来。
沈晏蹙眉,将手放在鼻侧,状似挠痒。“左长风,你去叩门。”他使唤身旁副将,随即退到一旁。
左长风应声前去,只是还没等到手叩下去,门便被打开了。是一位身穿布衣的,梳着丫鬟发髻的侍女。
“又是谁啊?!不知道行宫重地不能喧闹吗?!公主被你们吵得病又加重了!!”不顾其他的,侍女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骂的左长风真认为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这么一闹,反倒是小侍女最为喧闹。
“姑娘,我等奉诏迎清阳公主回京。北上路途遥远,陛下召令年前归京,还望姑娘告知公主,尽快准备,速速启程。”沈晏上前作揖,严肃道。
公主侍女即便再怎样对待他们,那也是公主授意,代表着清阳公主的意思。
暮春时节,正是淮南水汽湿润,桃花盛放的时候,行宫中栽植了不少,但桃花的香气却被苦涩的药味盖过。轻微的铃铛碰撞声,由远及近。
侍女听到铃声响起,向后几步,作一副恭敬模样。她轻声提醒道:“几位退后几步,莫要让肃气冲撞了殿下。”
沈晏听闻,立刻屏退左长风,自己也退后几步,等候这位久闻不如见面的清阳公主。
铃音轻响,青色素雅的衣裳先映入眼帘,更醇厚的药香也侵入了这片区域。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那侍女快步上前搀扶,由身旁嬷嬷和侍女左右扶着,这才没让姜瑞玉倒下。
“几位……几位统领……咳咳咳咳咳……”姜瑞玉惨白着小脸,勉强道:“舟车劳顿……快……入行宫……先……先行休息……”
说完这句话,她便向一旁栽倒,还好有嬷嬷扶着。周嬷嬷蹙眉:“公主在这时候不能见风,出来接见统领已是不易,还不快进行宫,要公主请你们进去吗?”
另一位副将李灼撇撇嘴,向后微扬,同左长风和其他士兵,悄声说道:“这清阳公主不受宠,架子还挺大。莫不是觉得召她回京,就是真的要受尽宠爱了吧?”
他们这里一队人,平时护送王公贵族的多。不是没见过不受待见的,却没见过不受待见还如此刻薄的。
左长风轻咳几声:“莫议。这位清阳公主毕竟没有真的为难咱们。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皇家事了。”
李灼也明白忌讳,自然是封口不语。
步入九曲的行宫连廊,这所寂寥清冷的行宫的大殿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搭建着一个个木架子,上面全晾着药材,地上是狼藉的竹筒,还有五个药炉正在烧着。交错混杂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小队人的嗅觉。
偏偏,公主本人和嬷嬷侍女都神色如常。姜瑞玉轻咳几声后,淡淡道:“几位多担待……父皇几日前速信于我,我便令人把三个月的药都煎好……咳咳……”
她示意一旁的嬷嬷,嬷嬷领了意思,慢慢地松了力道,让姜瑞玉靠在侍女雨安身上。雨安扶着姜瑞玉先回了西殿。
周嬷嬷道:“随我来。”
……
西殿内的药香淡了许多,几套笔墨纸砚颇为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姜瑞玉歪倒在美人塌上,唇上几近看不到血色,“他们说了什么?”
雨安为姜瑞玉披着裘衣,忧愁着回道:“如今才暮春,可陛下却令您年前归京。只怕陛下也明白此途危险异常,耗时久远,这是想用您去测几位皇子争储的心。”
姜瑞玉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里清寒孤苦,你们跟我受罪十年,如今我归京,只想让你们也享享京城里富贵的生活。”
雨安担忧道:“婢子有一建议,能减轻您此途的危险,但……”
“咳咳……咳咳咳咳咳……说吧……”
雨安顺着姜瑞玉的气道:“我与乐书的身形,和您差不多。我们与您分做三队,各自归京,我们也能为您吸引些注意力。”
“我与乐书早就商量好了,周嬷嬷和宋医师也同意了。让两位副将之一带您和宋医师单独归京,其余人马都跟着乐书,让乐书假扮您在沈统领车马中。再在侍卫中挑一人扮做宋医师,随我同另一位副将简装出发。”
这样一来,对方不知道公主在哪个车队里。无论对方想如何设伏,都需分散兵力,同时拦截三队。避免三队间相互串联消息,导致任务失败。
姜瑞玉叹气,她本就是不争不吵的性子,周嬷嬷决定的事情,她无论如何说都改变不了。
“去收拾东西吧。”
姜瑞玉拢着裘衣,不自觉地发着呆,她不清楚前途会有什么困难等待着她,她也不想清楚。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生都呆在这淮南行宫,而不是归京与众人虚以委蛇。
……
雨安、乐书和姜瑞玉换上同样的布衣,戴上斗笠。无论是从身形轮廓,还是步伐仪态来看,完完全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瑞玉先咳嗽几下,随即乐道:“这下,连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是乐书,哪一个是雨安了。”
姜瑞玉被周嬷嬷搀扶着,她将腰上的一对玉佩拆解下来,分别递给乐书、雨安。
“若是你们途中后悔了,拿它去找当地县官,把你们的籍给脱了,然后把它当了,算是给你们一路的补偿。还有……这半对可就值五金,别被骗了……咳咳咳咳咳……”
乐书掀起斗笠纱,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姜瑞玉。“乐书雨安自幼跟着您,寒冬腊月您拖着病体也把我们姐妹俩带回来。如今您面临险境,婢子两个绝不临阵脱逃。”
乐书、雨安家道中落,落难来到淮南郡的都城,正好遇到千里迢迢被送到淮南行宫等死的姜瑞玉。
乐书、雨安二人自愿为婢,受公主差使。姜瑞玉也因她二人,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姜瑞玉蹙眉,一手握着一人,正色道:“万望以你们自身为重。”
她作了一个揖礼,随即转身离去。随侍只有宋医师,宋知节。她上了左长风的车马,马车里只有排列的竹筒,里面包含着苦涩的药汤,简便的几套布衣,零碎的金银,成贯的铜钱。
她撩开马车侧面的遮风帘时,最后回望了一眼行宫,静谧安详的淮南行宫,溪水依旧不休止的流动,灵犀山仿佛又变回了她刚来时的模样。
随着车马远离,药材味逐渐减少,只剩下桃花的香气隐隐约约,从颠簸的帘子钻到马车内。她曾折下一支桃花,放在鼻间,细细嗅着,旁人都说桃花香,她却只闻到苦涩辛辣。
“咳咳……”
宋知节依靠在马车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是否是路途太过颠簸?需要热水吗?”姜瑞玉被扔下冰冷的湖水里,冻及根本,不能见风,不能过冷。
现在正是春夏换季之时,多大风,以往这时候,姜瑞玉多深居行宫,闭门不出。
“不必了,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