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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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
初夏的晚风伴随着丝丝凉意，消解了白天的暑热，一钩弯月高高垂挂在空中，令喧哗躁动的城市生出几分难得的静谧。
街角的酒吧里却是热闹非凡，人声熙熙，一派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舞池中随音乐摇动的红男绿女，配合炫目的灯光，搭就一方光怪陆离醉生梦死的小天地。
“我说城哥，来都来了，咱就别绷着个脸了。”
吧台对面的沙发上，一个吊儿郎当的黄毛起开瓶红酒，一边给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斟满，一边唉声叹气地说：“看看周围，你的爱慕者们可在都悄悄对着你抛媚眼呢，沈怜城沈大少，这一晚上喝酒不要命，酒窖都块让你搬空了知道吗？”
他说的没错，纵观全场，沈怜城绝对是酒吧里那颗最亮眼的星。虽阴沉着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不少人跃跃欲试的眼神已经似有若无地黏在他身上。还有个别色胆包天的，赤裸裸的目光几乎毫不避讳地巡视着他出色的眉眼。
沈怜城无视四周火热的目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生就一副绝佳样貌，像一团怒放的焰火，是种咄咄逼人的美丽；如今只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便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骄矜傲气。
沈怜城捏着酒杯，鸦黑色的头发低垂，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璀璨如星。轮转的灯光和他极浓艳的轮廓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大大削减了他张扬明艳的攻击性。
“阳子你是不是喝上头了，”黄毛身边损友闻言，直接给了他一拐肘，“城哥正因为归大影帝心烦呢，那还能分给别人半个眼神？”
听见归青两字，季阳顿时奓了毛。
他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地说：“咱今天甭特么管归青归红的，每次他冷落你，你都扯着哥几个酒吧买醉，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套，我都替你难受得慌。哥们儿今天就带你玩点不一样的。”
说完，季阳对着站在一旁的酒吧经理拍拍手。
经理早有准备，此时闻音知雅，过一会儿便领着一个侍者模样的清秀男孩走进来。
“去，好好伺候那边儿的哥哥。”季阳推了他一把，那男孩踉跄几步，拘谨地挨到沈怜城身边坐下。
他怯怯抬眼，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沈怜城正斜靠在沙发上，像没听见季阳的话一样，拿他当空气。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杯子，如同一头高傲的年轻雄狮，于百无聊赖的慵懒中流泻出几分狂烈燎原的贲张火焰。
他虽然天生一双多情眼，可眼尾尖利如钩，张扬的浓眉冲淡了眼型带来的柔和，增添了许多锋锐感。明明是春情恣肆的风流模样，却又带着不容侵犯的烈性。
一个迷人的矛盾体。
男孩涨红了脸，小声说道：“沈……沈先生好。”
——这位沈先生，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看着沈怜城，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浓浓惊艳，可望见他不好惹的样子，又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敬畏。
他等了半天，见沈怜城没什么反应，便壮起胆子凑近了些许。就在他的手即将触上对方膝盖时，便听见沈怜城带着戾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只见他不耐地把酒杯在桌上一摔：“快滚。”
男孩顿时吓得弹了起来。
“骂人还这么厉害，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季阳早就料到沈怜城会是这样的反应，见男孩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便下巴一抬，示意他离开。
男孩如蒙大赦，鞠了一躬后快步走了。
“拿我开涮，你他妈怕不是皮痒想挨揍。”沈怜城浓眉一扬，凌厉的眼睛微微上挑，自然而然露出几分乖张痞气。
“算了吧，谁不知道他为归青守身如玉？”朋友拍拍季阳肩膀，表示理解。
季阳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悻悻地说：“这不是看你因为他心情不好，来酒吧喝闷酒么……”
沈怜城没理会季阳的碎碎念。打发了男侍者，他瞄了眼手机，微信置顶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天。
归青依旧没有回复。
心底的郁闷失落潮水般涌来，沈怜城烦躁地拧眉，赌气似的将手机丢到一边。
说是置气，其实不过是他单方面为那人烦恼罢了。
沈怜城望向舞池中心，动感的音乐伴随着人头攒动，荷尔蒙的亢奋气息在空气中升腾，他融入不能，带着格格不入的寂寞隔岸观火。
“哎……城哥，你没救了。”看他这副丧眉耷眼，油盐不进的模样，季阳恨铁不成钢地抓了抓头发，摸出只烟想要点燃。
“烟掐了。”沈怜城阻止他掏出打火机的动作，淡淡地说，“一会我还要去找他。”
那人喜洁，鼻子又灵，向来不能忍受烟味。
几个朋友闻言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默默放下手中的烟盒。
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沈怜城是个眼高于顶的盖世纨绔，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如同着了魔一样对一个明星千依百顺，哪怕归青对他冷淡，动辄将他抛在脑后，沈怜城挫败之余，还是心甘情愿跟着他。
今天的情形，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可真行，自从脱了单，戒烟戒酒收敛气性不说，连见咱们这帮兄弟的次数都少了。怎么着，还真打算跟你家那位神仙看齐？走怀柔路线？”季阳急得抓耳挠腮，只好猛灌一杯酒，瞪着沈怜城说，“城哥，你他妈怕不是疯了。”
沈怜城跟着倒上酒，一口干了。
他眼皮抬也不抬，懒散地说：“你懂个屁，我这叫培养气质。”
季阳大声反对：“这么文雅的词跟你就不沾边，你有气质也是古惑仔气质，忘了你高中做扛把子的时候吗？街头混混们看见你都像耗子见了猫……哎呦我操！”
话音未落，沈怜城就给了季阳肩膀一拳，疼得他呲牙咧嘴。
哥俩打打闹闹时，沈怜城的手机恰巧震动一下，却是归青发来的消息。
“刚收工，还在公司。”
沈怜城一个激灵，直挺挺地坐起来，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捧着手机飞快回着消息，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霎时间如同云消雾散，一张浓墨重彩的脸更加鲜明。
“看看这活色生香的表情，不用问，肯定是归大影帝屈尊降贵找他。”季阳看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变脸，不由得啧啧有声。
“上一边凉快去。”沈怜城此时心花怒放，也顾不上计较季阳牛头不对马嘴的形容。他抓起外套往肩上一搭，对着几个起哄的朋友摆摆手。
“走了。”
喝了酒没法开车，沈怜城叫来家里的司机，吩咐他在街上兜了几圈，散尽酒吧的靡艳气息后，才驱车驶往归青的公司。
远远地，沈怜城就看见归青低调的埃尔法停在楼下，他的经纪人站在车旁。
他难掩心中的激动，隔着一条街就冲着那边挥手。
这还是半个月以来，归青第一次联系他。
“你怎么来了？”
经纪人看着沈怜城惹眼的粉红超跑高调驶来，亮眼的车身冲得他眼皮一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脸反感地斥责说：“你这小孩怎么没点眉眼高低，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知不知道这一幕被娱记看见，会给归青惹来多大麻烦？”
言语之间毫不客气，放在以前，依着沈家小少爷的爆裂脾气，见了经纪人这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倒霉德行，只怕早就给他两脚后摔门而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对着归青身边的人，沈怜城也只得按下火气，挠挠头，十分歉疚地说：“对不起李哥，我来得匆忙，没注意这些。”
连忙对司机打手势，示意他先回去。
李启英却不依不饶，埋怨说：“下次再这样，你就别来了。”
“行行行。”
沈怜城一连声应下来。
没见到想念已久的人，他探寻的目光开始左顾右盼。
“李哥，归青呢？”
李启英眉头大皱，还未及数落他冒失，车窗便已落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皎白的脸。
他的出现好似一盏青蓝色的灯，跟着星星一起点亮了夜空。
也点亮了沈怜城的眼睛。
这人正是归青。
归青肤色冷白，皮相与骨相俱佳，天生就该站在荧屏下大放光彩。他生得灵清俊美，却并不让人觉得锋利，反而端凝沉静，像宁静平和的雪山，自带一种淡淡的，晶润的神性，散发着脱离于世俗的冷寂。
如果说沈怜城是火，那么归青就是冬日的溪流，剔透而冷。
幽静夜色中，他神情隐匿在灯光下，寒玉一样的脸更显淡漠。
沈怜城却没有半分在意。
看着车里的人，他嘴角忍不住荡开璀璨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跳上去搂住归青的脖子。
“蕴川哥哥有没有想我？”
若是沈怜城刚才那些朋友见了，只怕会大跌眼镜，纷纷惊掉下巴。
沈家性情暴躁的混世魔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归青长腿交叠，抱着手臂端正坐在车里，任由沈怜城挂在自己身上，并未对他的欢喜和雀跃有所表示。
车灯昏暗，映得他五官更加柔和，眉目生情嘴角含笑，可笑意淡薄，竟好像从来不达眼底。
那分明是副温润如玉的神仙面孔，可眉目间却像是盛满了清辉冷月，犹如盘亘在山脉上经年不化的霜雪。
这样的反差不由得令人恍惚，也许他朗月清风的温和都是表象，下一秒就会逸散到漫天繁星中去。
化作一片寒凉的虚无。
只听他淡淡地说：“你来得倒快。”
“那是自然，”沈怜城贴着归青，闻言得意地翘起小尾巴，一脸“求表扬”的骄傲神色，“我可是一直守着手机等你的消息。”
归青听他絮絮说着思念之情，不经意间嗅到他身上的酒香，语气和缓，眼神却分明冷淡下去。
“又去喝酒了？”
他生了一双特别又漂亮的眼睛，狭长的凤眼，眼瞳清浅如琥珀，含着隐隐的绿，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寒潭，不沾染半分俗世的尘埃，让沈怜城心甘情愿随之沉沦。
可此时对上归青不带感情的目光，沈怜城却是心头一紧。
归青一向最讨厌他混迹酒吧。
上次自己喝醉后带着满身酒气去见他，可是被直接“请”了出去。
然后一连几天都被拒之门外。
他慌忙解释：“好久没见朋友们，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你别赶我走，我去后面坐。”
归青很忙，沈怜城难得见他一次，不想惹他不高兴，便主动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一路上，归青和经纪人李启英低声讨论着明日的行程安排，沈怜城不懂这些，也插不上话，只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到归青身上。归青正微侧着头，和李启英说着什么，车外的灯光隐隐为他的侧颜镶上一圈金边，以沈怜城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精致的轮廓，玉琢般美丽无缺。
归青身上总是有种令人着迷的矜傲与神秘，几乎完全有别于娱乐圈的其他明星，带着长年累月浸淫的礼仪和风骨。
——认真的男人总是魅力非凡。
沈怜城嘴角微勾，窗外煌煌灯火，映出他眸光如宝石般流光溢彩，折射着归青的影子。
归青敲定了日程，翻完剧本，阖眼靠着椅背养神。就算已经完成工作，他也没有同沈怜城说话，任由他孤零零地坐在后面。
沈怜城注意到他的疲惫，赶紧凑上去为他按揉太阳穴，语气怜惜地问：
“今天是不是很累？”
“还好。”归青清冷的声音不带感情的传来。
“是啊，他工作了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大晚上还来打扰他，不让他休息。”李启英又开始喋喋不休。
“什么时候你能有点规矩？”
李启英一瞥沈怜城，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他一向看不上自家艺人这个不明不白的男朋友，且不提那些在他眼里属于死缠烂打的行为，单说第一次见面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小流氓。
哪能配得上归青？
听见李启英三番五次挤兑他，沈怜城脸一沉，眼里已涌现不耐。
规矩？他沈少爷自打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刚要出言回击，可念及归青必然会不喜，气势上便矮了一截，冲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闷闷地说：“对不起。”
本以为许久不见，归青也应该是很想念自己的。
话音里便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委屈。
归青没出声，依旧闭目养神，好似没听见两人的争执一样。
沈怜城见他若无其事，任由李启英对他发火，更加低落。
刚刚还有些温馨的气氛顿时转冷。
这样别扭着一路开进小区，李启英将归青送到楼下便打道回府。
沈怜城却不愿走，黏在归青身后下车。
眼见着归青要上楼，他大眼一转，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说：
“我今天喝了酒，司机又不在，总不能让我顺着高架桥走回去吧？”
难得来一次，他这样容易地回去，总是不太舍得。
虽早就听惯了沈怜城撒娇耍赖，归青却也没有直接折了他的面子。
他摸摸沈怜城墨黑的头发。
“好吧。”
沈怜城心头一喜，笑意便自然而然在脸上荡漾开，本就浓丽的五官此时更像春水横流般灵动起来。
他笑眼弯弯地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归青全天都在拍戏赶工作，吃饭自然马马虎虎。于是想了想，没有拒绝。
“好。”
得了他的许可，沈怜城眉欢眼笑，不由分说，兴冲冲挽着归青的胳膊进去。豪华小区隐私性极佳，自然不必担心狗仔的窥探。
归青向来不食烟火，冰箱里常年空空荡荡。好在沈怜城早有准备，怕归青回家还要订外卖，隔三岔五就会将他的冰箱塞个满满当当。
沈怜城的手艺又快又好，趁着归青换衣服的功夫火速下了碗海鲜面，又做了一碟小菜摆上餐桌。
在酒吧喝了太多酒，胃又在隐隐作痛，他为自己冲了杯牛奶，紧挨着坐在归青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部电影是不是快要杀青了？”
“嗯。”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归青的脸也被氤氲的热气映得多了暖色。
“这次你在里面演卧底警察，”沈怜城十分感兴趣，一对眼珠错也不错地黏在归青身上，一直拉着他问个不停，“会不会有打戏？”
“上映就知道了。”
远离聚光灯和荧屏的归青并不是个多话的人，面对沈怜城他更是惜字如金。沈怜城问上许多句，他才勉勉强强应付几字了事。
沈怜城听了却十分激动。
“到时候我一定包了电影院请朋友看，给你捧场。”他拍拍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让他们看看我家蕴川有多优秀。”
归青神情平静，过了半天才淡淡地说：“随便你。”
沈怜城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我听说电影的作曲者是享誉国际的冯淳先生，你有见过他吗？”
“见过。”
“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尤其是这次发售的限量胶片有价无市，要是能得到一张就好了。”沈怜城有些向往。
归青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对沈怜城的话充耳不闻。
他对沈怜城的兴趣爱好一概不知，也并没兴趣同他就艺术问题进行深刻探讨。
沈怜城也不在意，紧接着又问：“对了，你的下一部戏是不是也已经定了档期？听说投资上有困难？”
归青的新戏是部小众题材，导演执导文艺片多年，获奖无数，此次与归青合作，分明是向明年的多戈国际电影节发起冲击。
可文艺片向来叫好不叫座，拍摄周期又长，就算是有归青这个影帝抗票房，投资人也观望着迟迟不敢下手。
沈怜城不由得替他担心。
听到身边人一句接着一句，喋喋不休，归青神色淡然，执筷的动作却加快了不少。他垂眸吃面，掩去一闪即逝的厌烦。
他飞速吃完了面条，站起来就走。
“我去洗澡。”
沈怜城也只好打住话题，恋恋不舍地起身收拾碗筷。
等他整理完毕，归青也恰好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浅青睡袍，束紧的腰带掐出完美的腰身，大开的领口直探到胸口下去。
沈怜城单是凑近就能闻见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分明是冷冽的气息，却好似掠起了燎原大火，烧得他动心起念，情难自抑。
他喉结一滚，哑声说：
“你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说完，沈怜城倾身，勾住归青的脖子，目光带有几分撩拨地一寸寸掠过对方的脸。他烫人的眼神灼灼如熔炉，就算是是铁铸的身躯石头样的心，也能融化在他情意绵绵的眼光里。
“今天我大老远地跑来找你，你……怎么奖励我？”
归青不动声色地环着沈怜城，翻身将他按倒在床上，手却撩开衣裳下摆探了进去。
他的手修长冰冷，一如这个人的性格沉静似冰。便是面对着恋人的求欢，他的眼睛仍然风平浪静，如同一尊无情无欲的玉像。
沈怜城喘息着，火热的吻不期然落在他没有温度的唇上。
冷白的灯光笼罩着两人，投射出一道纠缠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皎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