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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郡里一如既往地没有活人味,凌昭带着宣禾避过本就不多的活人,找到一处偏僻宅舍落脚。
他御剑越过西南群山,昨夜刚止住的血又流个不停,衣裳都被浸透了,白日里看得更加分明。宣禾心里不是滋味,四下里找不到可用之物,只好裁了一截衣裳给他,嘱咐道:“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这几日一定好好休养,千万不能再运气了,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吩咐,我总能帮上些忙。”
凌昭静静听她念叨着:“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人找来,咱们就和他们走吧,我配合你演出戏,你保全自己要紧,养好了伤将来还能替我报仇……”
她越说越离谱了,凌昭否决道:“我不碍事,他们找不来,你无需演戏,我会保你无虞,你信我。”
说话间,她已经将他的衣裳解开了,他发觉上腹部一凉,正要拨开她的手,却见她十分认真地擦拭着那道创口,如同在做一件精细的手艺活,使他没忍心打断她。
宣禾只顾着手上的动作,轻柔得好似在给他挠痒痒。
站着费劲,她便推着他坐下,忙活了半天,没注意他的呼吸逐渐乱了节奏。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她将伤口包扎好,却不满足于此,那在他身上作乱已久手指还在继续往下,扯开他的衣裳四处检查,紧要关头,他及时制止了她,直起身飞快系上腰带,急于遮掩什么。
宣禾一愣,抬起头不满道:“你身上都是血,不擦擦怎么看得出是不是还有伤口没处理?”
“没有,你……”他站起来转过身,“你去替我倒杯水来。”
“哦。”宣禾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去取水。
见支开了她,凌昭长出一口气,而后从未有过的烦躁爬上心头,修行多年,他从来清心自持,何时如此失态过,还是在她的面前……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他极力在她折返前平复了些许,接过她递来的清水饮尽。
宣禾见他举止怪异,询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躲开她,没有再和她说话的意思。
宣禾一再向他确认道:“我说的话,你都记着了吧?”
什么话?他只知道她方才叽里咕噜说了许多,他却一句没听进心里。
“凌昭?”
“嗯。”她几乎从不直呼他的名字,他心乱如麻,下意识应了。
宣禾会错了意,只当他都记住了,正要往下坐,不远处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心头突突一跳,难不成是唐珂带人找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凌昭执起剑,目光循声而去。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有头有脸的那些个正派人士,而是乌泱泱一帮乌合之众,他们衣着不一,各自拿着或长或短的棍棒将两人团团围住,却并未发难。
凌昭见势放下了横在身前的剑,环顾一圈,宣禾从他身后走出来,狐假虎威高声问道:“你们领头的是谁,为何藏着不现身?莫非是那沈,沈……”
“小爷我叫沈凌志!”一团火从包围圈外掠进来,化作人形,途中燎着了圈外一人的头发,原本行动有序、俨然如正规军的一帮人忽然相互推搡起来。
沈凌志面上无光,高喝一声:“做什么!都退开。”
乌泱泱一群人有序散去。
这是做什么?莫非几日不见,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了,此次要单枪匹马和凌昭斗一斗?
沈凌志得意一笑:“凌昭!我就知道你我还会再碰面。”
此时不是收拾他的好时候,宣禾往凌昭身前一站:“你想怎么样。”
沈凌志不理她,有些激动道:“想不到你真敢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一世清誉和众多门派作对,倒有几分我当年风范!”
凌昭皱起眉,不明白沈凌志这如遇知音的激昂从何而来:“我不曾残害过同门。”
沈凌志被他一呛,不怒反笑:“你可知,我听闻外头那些关于你的风闻是如何想的?”
“哼,那些所谓正派子弟的话,我从来不信。他们为何清白?不过是把脏污往哑巴身上泼完了,自己可不就冰清玉洁了么?”
沈凌志目光如炬:“你呢,你是不是那个哑巴?”
凌昭反问:“难道说你是?”
沈凌志自嘲道:“我自然没多清白,谁人不知我声名狼藉。”
“不过我看你也快了,燕山唐珂正召集各派修士捉拿你,你可知道?当天下人人都视你为仇敌,你能坚守道义到什么时候?至死也不肯向他们挥刀?那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把人交给他们,往后还能在华阳郡外混口饭吃。”
凌昭问他来意:“你有话直说吧。”
“好!”沈凌志兴致勃勃道,“我看人一向准,你若坚持不把人交出去,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我虽不是你的对手,但在华阳郡内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外头那些人踏进这儿,谁不要看一看我的脸色?”
沈凌志一顿自夸完,凌昭与宣禾毫无反应,只有在场徒众捧场道:“老大说得是!”
沈凌志昂着头:“我能找上你,你也该相信,他们的行踪逃不过我的眼睛。”
凌昭沉思一会,眼下的确需要帮手,即便不用帮手,那也不能多树个敌,只是他不明白:“你要我做什么?”
“你?你不用做什么,你能挺直腰板别放人就是了。我听外头都说,这女人夺了燕山那一位的魂,又和烛蠡不明不白,莫说燕山,四大宗门也不会放过她,迟早带人进华阳郡来。”
见面前两人的脸色各有各的不好,沈凌志拍着胸脯道:“听说,我也只是听说罢了。你既然这么问了,说明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了,我这心里当然还是向着你。”
沉默已久的宣禾开口了:“我记得几日前,你不是还想借我离开华阳郡?怎么几天过去就变了性?哦,我明白了,你回莲华宗……沈宗主入华阳郡……倒也没什么区别,沈凌志,你是想你爹了吧?”
“我呸!”沈凌志双眼一瞪,“我想他?你见过不信自己亲儿子,偏信外人的爹?你见过眼也不眨就把亲儿子放逐到西南林壑守山的爹?我只想把这些年受的罪全还给他,他不配做我爹!他不敢见我,我偏要见他,看看他可有半点惭愧,我要让他知道,不做他门下弟子,我也有自己的路可走!”
宣禾对凌昭摊摊手,这不就都招了。
沈凌志反应过来:“你!好啊,怪不得你能与烛蠡能扯上关系,果真恶毒!”
宣禾不在乎地笑一笑,这些话听多了,如今有人跑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就是烛蠡,她也不会意外了。
沈凌志是个实在人,放出话没多久,便指使着自己的一帮徒众吭哧吭哧地在他们宅屋外布起阵法来。
宣禾问:“你怎么就确定你爹会来?”
提到他沈元正,沈凌志那股桀骜不驯的锐气就不见了,黑着脸道:“他把宗门名誉看得比命还重,降伏烛蠡如此卓越的功绩,他怎会放过。”
宣禾从中听出了他的怨气,凭着唐珂曾与她透露过的小道消息,她问:“他当年将你逐出宗门,也是为了文过饰非,掩盖同门相残的丑事,以保住宗门名誉?”
沈凌志在地上画符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手底下的“定”字写完,起身抓了把头顶的红毛:“是我小看你了,你是什么人?”
她笑问:“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她不愿说,他也懒得问,专心布他的大阵。
“你这阵法靠谱吗?”
“当然,华阳郡这块地有灵气的,它与我熟,不到人间至高境界,进来都要在我这儿绊一绊。”
“那你上回捉我时怎么不用?”
“法阵多笨重,这不是没来得及吗。”
“……”
“……”
沈凌志每挪换一个位置,宣禾也跟着他走,从远处看去,两人蹲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十分投缘。
“话说沈大哥,你能给我拿些金疮药止血散来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
宣禾想了想,还是不透露凌昭的伤势为好,正要解释,忽然听凌昭喊她:“小青。”
她抬起头,对他摆摆手,示意他等一等,接着对沈凌志说:“你们神仙斗法,我一介凡人,逃不了躲不掉,不慎受伤了可怎么好,有备无患,你说是吧沈大哥。”
她的嘴怪甜,让沈凌志忘了不久前才骂过她恶毒。这两句沈大哥令他十分受用,他转头大声吩咐:“二蛋,去,给小青妹妹取些凡间伤药来。”
一旁拿着耙子掘地的二蛋抹了把汗,应声是就跑没影了。
宣禾嘿嘿一笑:“多谢多谢,多亏有你啊沈大哥。”
她目的达成,马上收身走了,脸上可人的笑容也立即消失不见,回到凌昭身边道:“怎么了?”
凌昭脑子里还是她方才言笑晏晏的模样,此刻人到了他跟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大哥,小青妹妹,叫的可真顺嘴。
“无事。”他转过身,径直进屋了,宣禾摸不着头脑,随着他进去。
不多时,二蛋拿着几个瓷瓶回来了,宣禾连连道谢,送走人关起门插上闩,做贼一般。回头再看凌昭,他低头擦着剑刃,全然没在意她在做什么。
“嘿,”宣禾对他摇了摇手里的药瓶,提醒他,“上了药恢复得快一些,咱们动作快点,别让沈凌志知道你身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