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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死我活 ...

  •   二十九你死我活
      今天天气不好,凄风冷雨。雨点打在经年未消的积雪上,融化成一个个孔洞,更冷了。
      魔力低的,看着这种天气,本不想出门。可难得有大热闹看。无不硬着头皮,搂紧外袍,打开家门,撑开伞,走在了路上。
      街头,一时间,男女老少,万头攒动。
      一边走,还一边用眼角瞥着四大堂堂主华丽的车马,缓慢地驶向城北的校场。
      城北的校场,早已清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画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圆圈。圆圈内写着黑色的咒语。此刻,圆圈上面,站满了人。许久没有堂主的位置空出来了。当君上宣布开放格斗场的时候,整个魔界都沸腾了。报名者众。昨天,所有甄选合格的报名者齐聚绝域。等着今天,在这用魔法临时搭建的格斗场上,一决生死。赢的那个,便鲤跃龙门,一跃成为赤焰堂的堂主。
      大家都在等。
      等时间一到,圆圈上的人就会被传送到不同的房间内。在房间内,将对手杀死,才会进入下一轮。下一轮就到下一个房间,再将对手杀死……直至最后一轮,剩最后一个人,才算结束。
      天刚亮,炊烟还没升起,花满枝就被叫出了牢房。走上地面的时候,许久没见光亮的她,眯着眼睛,使劲闻了闻雨的味道。然后伸了个懒腰,这才施施然上了囚车。她到的时候,校场上空无一人。独自等了好一会,才陆续有人进来。
      看见她,认识的都绕开她。
      只有不认识的,以及晚来的,见没有其它位置可选,才勉强站在她旁边。
      白无相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她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穿过人群,来到自己身边。她主动打招呼说:“白堂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白无相一身紫衣。风吹动他的衣摆,看见一柄紫色的长剑别在他的腰间。他看见雨滴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盘旋,半点落不下去。她那黑得没有半点光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脸上还是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腰间那柄玉笛,再到那干燥的地面上,以及她那双被灰土盖住了颜色的绣花鞋。然后回转,不再看她一眼。
      见他像看一个死人一样,将自己从头看到脚。她脸上笑容更盛,语调越发和气地说:“白堂主,看在相识一场,留个全尸。”
      见他没理自己,毫不介意,犹自叨叨说:“云中之鹤,非燕雀之网捕得。鱼干,怎么可以送给猫儿做枕头。白堂主,你觉得呢?”
      她没等到白无相的回话,倒等到了缶击三声。
      时间到。
      校场再次空无一人。
      校场内,高高的看台上,除了四大堂堂主,还有绝域的权贵——其中一个向玄水堂堂主提议道:“下次别用魔法搭格斗场,虽然快,但不够精彩。应该搞个几天,开放出来,就在这里打。一场场地打,拳拳到肉,再加上些喊叫才有意思。像现在看又看不见,听又听不到,忒没劲。我们现在干什么好?”
      “对啊,就应该这样。”
      “没错,这样才精彩。”
      一片附和的。
      矮子说:“君上担心打扰了参赛者,影响战局。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专注于比赛之中。”
      相对场内的无趣,场外可是热闹多了。闻讯而来的老百姓,从外围望着悬在校场上空的排名表。讨论的讨论,骂仗的骂仗,下注的下注,嗑瓜子的嗑瓜子,喝酒的喝酒……堪比过年。
      老人们都知道,这和平的热闹短得很。开始的时候,总是这样。后面,就变了。
      比赛开始后,弱的会迅速被强的干掉。输掉的那个,会被魔法传送回校场。校场内就会有兵丁出来,喊家属进去善后。淘金者的家属一时难以接受现实,将尸体接出来以后——如果还有的话。弱一点的会嚎啕大哭;强一点的则会提刀,满场子找对手的家属,打上一架。
      喧闹中,排名表上只剩两人:白无相和笑面菩萨。
      此时,刻漏上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正午。
      大家都觉得这一仗能在午饭前解决。有的派家丁回去说不用送食盒过来了,有的去馆子定位子,有的甚至都在收拾带来的小零食,准备收摊回家。
      可是,这个排名就此不动了。
      从日中,到脯时,再到日入,一动不动。
      有史以来第一次。
      以前,最长的也不超过脯时,胜负已分。这么长的等待,别说场内的权贵,就是外围也坐不住了。凄风冷雨,饥寒交迫,午时一过,老幼就先退了。脯时,女子们也走了。能等到日入的,只剩男的,不,还有一个婢女。她守在门口,离她不远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一名医师,备齐各种伤药。里面还热着炉子,炉子上温着一壶好酒。炉子旁的软座上还放着一个汤婆子,暖着整个车厢。
      在最后一关,花满枝见到了白无相。
      进场的时候,每人只能带一件兵器,别的都不可以带。也不可借助外力。想要赢,全凭真本事。可这些规则,并不适用于白无相。
      首先,她被传送到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另一个空间内的练武场。她刚进去,迎面而来的是掺了彩玉之灵的霹雳弹。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漫天的彩粉里,□□齐发,要将她万箭穿心的样子。一看到对方发霹雳弹,她就起疑,即时关闭六感。使出螺旋天轮柱,升到高空。然后双手抓住暴风回旋,将彩玉之灵和降魔箭驱散。这才见到了白无相。
      白无相的小眼睛睁得老大,连眼白都露了出来。他的手放在了剑柄上,抬头追着她的踪迹。他的后面,站了六十个死士,个个手持□□,像一截厚厚的墙。
      她从空中落到平地上时,玉笛已在右手。
      “白堂主,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我也从没想过,要和你去争这堂主的位置。你既然已经攀上高枝,为什么不能放我一马?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
      “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没死在人间。回来,还能来参加这挑战赛。”
      “你为什么想我死?”
      “你天天摸鱼,磨磨蹭蹭的,总是将任务拖到最后一刻。每次回来还都装作快死了。你既然不想干了,就别占着位置。”
      “我碍着你什么了?”
      “赤焰堂如果不是我撑着,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傲胜只会媚上讨好,从来不管堂务,有事只会推给我们三个。你跟着他,也学会了这一套。我比你们都要聪明,活也干得也比你们好,也更会筹谋。凭什么一个无能之辈可以身居高位?我还要听他指指点点?还要看着你把任务推来推去。”
      “我从未推给你。你既然这么不满意,为什么不当面说?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向君上要求挑战我们。我等着这么一天呢。”
      “哼,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只会浪费我的时间。赤焰堂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一提起赤焰堂,哪个不恭恭敬敬的?哪个不想进来?现在呢?有谁能看得起我们?我可以做得更好。”
      “有什么意义?那些任务只会让我们手上沾染更多的鲜血。就算你带领赤焰堂做到五大堂之首,那又怎样?也不过是房子再大一点,妾侍更美一点。可是房子再大,能比珠宫更大?美娇娘再美,你的总不能比少主的还好吧?踩在尸骨上让别人看得起——那是扯淡。他们是怕你,不是敬你。傲胜当年可不是无能之辈。只是如今再无战事,他没有用武之地了而已。他背叛仙界,被人不齿。你设局害他,和他有什么区别?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想计较。不如就这样算了。今天,我们打个平手。你出去做你的堂主,我还照做我的坛主。以后,你是老大。”
      “我记得,你和我是差不多时候进的赤焰堂。大家当初的目的都一样。都想要个更好的生活,不用再担心下一顿的着落。你和我,原是一样的。现在吃饱了,你就想混日子了?我告诉你:不行!”
      “看来,我们路不同了。”
      白无相手一挥,死士走位,将她团团围住。
      “你逼我进这生死局。就不要怪我。”她横笛在口,吹了一曲召魔咒。嘶嘶声随笛声传来,数十条丈八高的红身黑眼魔蛇,从白无相留下的后门,爬了进来。
      白无相几乎整个眼仁都露了出来。“你是从哪里学得这御兽术?”
      “秘密。”她笑道。不过脸上笑容很快就凝结。白无相腰间长剑出鞘,并不是他惯用的那一柄。而是魔界十大圣物之一太阿剑。自己的佩剑见着它,无疑是小徒弟见了祖师爷。她感慨了一声:“你这高枝可真高。”
      回应她的是剑光道道。
      魔蛇拦住了死士,却拦不住太阿剑。她与白无相,一剑一笛,缠斗不休。笛子并非利器,不能像剑那样四面皆是杀着,一时只能被动接招。白无相见识过它召魔的架势,处处阻扰她再将笛子吹响。
      他魔力虽不如她,可有利器在手,短时间内可以不落下风。可她那笛子,太阿剑竟然也不然将它斩断。而且,死士悉数被魔蛇拦着,帮不上忙。再这样打下去,迟早要输给她。
      他索性露了个空门给她,引她将笛子直插自己心窝。笛子戳进肉的时候,他出尽全力将手中利剑插向她的左肩。剑尖卡在她肩胛骨的时候,他笑了。
      她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觉得伤口不对。伤口不但不痛,反而发痒,像有东西钻了进来。她立马将笛子从他身体上拔出。顾不得擦去上面的血迹,即时横笛在口。将它吹响,召唤更多魔物过来。
      这一曲,吹到一半,丹田处被蛊虫狠狠咬了一大口,魔力顿消。她欲再发力,已是不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她告诉自己,对方也受了重伤,不要慌,一慌就要坏事。
      他的胸口处被她掏了个大洞,一点也不慌张。听得笛声断了,看着她慢慢倒下,还出言嘲讽道:“你看到的记录都是假的。我的心不在右边。”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厉声命令魔蛇:“杀了他。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骨头也全啃了。”说完,她瘫倒在地,再无半点力气。冷汗从她的额角飚出,模糊了她的面容,湿了她的头发。体内似逐寸逐寸被啃噬。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厉害。
      此刻,已过脯时。
      校场高台上,有权贵问:“会不会是两个人都死在了里面?你们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我们就不用在这白等了。”
      另一个搭话道:“你看看天幕,两个人的名字都还亮着。”
      “是不是这天幕坏了?不会报数了?”
      矮子回应道:“天幕没坏。他们还没分出高下。”
      不耐烦的抱怨声次第响起。陆陆续续有权贵开始离开。
      傍晚时分,沥沥细雨停了。
      校场的高台上,除了不能走的,其余的都走了。
      小兵们拿来火镰子,将灯笼点燃。刚点亮,天幕上白无相的名字暗了下去。但是胜利的铜铃还没有被拉响。
      魔蛇杀了白无相后,花满枝何尝不想拉动飘向她手边的铜铃,委实是没有力气了。她连连吐了好几口肉碎,还差一点被它们噎到。魔蛇团住她,缠绕着扶起她。她有气无力地说:“放孽火,将他们烧光,不要留下一丝痕迹。”
      炽热的黑火燃起的时候,她体内的骚乱才平息了下来。她默默念着心决,试着恢复力气。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已全黑。她才攒够了站起来的力气,将铜铃拉响。这才回到了校场的黑圆圈内。
      她看也没看高台,负着手,像进场时一样,大模大样地,径直往出口走去。
      出口处,小怜在等她。
      花满枝先问门官现在是否方便去觐见君上,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问几时可以。门官说明天早朝。她道了声谢,转向小怜说:“走。”
      小怜见她脸色和往常一样,嘴角含笑,可身上的青衣已成血衣。还是赶紧将车门打开,伸手想扶她上马车。她摆摆手,示意不用扶,慢悠悠地独自上了马车。进去才歪了身子。医师赶紧接住她。
      她问医师:“我的魔蛊能平静到明天早朝吗?”
      医师赶紧查看,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她这才松了口气,让小怜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她的马车驶离校场的时候,她胜出的消息也开始随风流走。一会儿的功夫,就全知道了。车马到大宅的时候,宅内全部人都迎了出来。路上,也有行人驻足,伸头往门口张望着,想看看新任堂主的风采。
      在车上,她包扎了伤口,换了一身衣裳。看上去,和平时已经没什么两样。她负着手,独自下了马车。穿过迎接的人群,面带笑容地,走进了这座她住了上百年的房子。
      小怜一直跟在她后头。直到花厅边缘,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以前只有玲珑姑娘能自有出入这个花厅,以及她的卧室。可是,玲珑姑娘一去不返。她不敢问,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小怜,温壶酒进来。”她说。
      小怜赶紧应了一声。
      她穿过花厅,来到桃林的边上。她已无力召唤一盏掌心焰,也无力飞身上树。只能借着廊下灯笼的亮光,仰头望着一树的繁花,浅笑着。
      酒还没到,有人来报,说震金堂将堂主的东西送回来了。
      东西送到后,她看了看,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她捏起敖子青给她的那朵小白云,眉眼开了,双颊团着圆圆的笑容。
      阿青,我赢了。
      又有人来报,说震金堂送了一口大箱子过来,说是堂主赢的钱。
      若是玲珑在,定叽叽喳喳围着自己问个不停。然后,她会打开箱子,一个钱币一个钱币地数过去。摸了又摸,确定都是真钱后,会开心地感慨:好几年的吃食都有了。
      小怜学玲珑,现烤了几尾魔飞鱼,和温着的酒一并放在托盘里,端进花厅。她还没有走到廊下,就又有人来报,说少主来了。她端着个托盘,快快走到廊下,问道:“坛主,要不要更衣?”
      她一愣,她与少主没有交情。只是在大型典礼上见过几次,仅此而已。她想起傲胜的话,应了小怜一声不用,就从桃林走上花厅。还没走出去,就见宫人提着宫灯进来了。
      本就亮堂的花厅,更亮了。连掉在地上的头发丝,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得很清楚,少主身后跟着绝师,绝师后面是蛊师——他们来做什么?她满脸堆笑迎了上去,行了个礼。“难得殿下到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此处简陋,还请随我去前面客厅……”
      这花厅空无一物,连张椅子都没有。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身青衣,和她的影子站在一起。
      对方也将她看得很清楚。
      少主穿过她,笔直走到廊下,望着娇艳的桃花。背对着她,淡淡开口道:“你居然真的没死。”
      跟着他来的,默默站在一旁。
      她脸上笑容一滞说:“差点就死了。”
      少主手一挥,一阵刺耳的骨哨声响起。
      蛊师听令,在催动魔蛊。
      她大惊,随即又想,不怕,自己的是君上的。他应该使唤不动。哪知,丹田处已乱。本就如风中之烛的她,一下跌倒在地。满脸的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听见她砰一声摔倒,少主漠然道:“那就别活着了。”
      小怜端着个托盘,在廊下不知所措,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双腿一软,也跪了下来。
      她痛得快说不出话来。“殿下,属下,属下对殿下,一直尊敬,尊敬有加……是不是,有,有误会?”
      “这一园子桃花,不时不候,听说四季不败。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一样。”
      她冷汗如瀑布般泄出,喘着气,似有若无地说:“殿下,假……假的……”到最后,没了声响。
      “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以及自作聪明想骗我的。”
      她想辩解几句,已是不能。
      甚至连抬头,都失去了力气。
      看见眼前的桃花片片凋零,只剩枝干的时候,他终于转身。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她像一堆肉泥一样瘫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痛苦之色。冷汗模糊了她的双眼,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花有花的样子,女人,也应有女人的样子。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听说,你未曾哭过。哭给我看看。”
      来找茬的。她心想。我偏不让你得逞。剧痛之下,她抓着不字下面的一竖,像溺水之人捞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肯放手。
      鲜血从她的七窍流出。煞白的脸映着血红,是夕阳落山的样子。
      一旁默默看着的绝师开口了:“殿下,她的泪是红色的。”
      他俯身看着她,眼中满是好奇,还用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血。鲜血随着他的手指,又划花了一道。
      绝师又说:“君上钦点她参加格斗赛,白无相又未能赢她。此时,若杀了她,怕君上起疑。倒不如,收为己用,替了那白无相。”
      他依言,再次挥手,叫停了骨笛。“绝师,我觉得她不适合青衣,应着红。你认为呢?”
      绝师走近他俩,跪坐在她旁边说:“殿下所言极是。我会叫人,赶制红衣。”说完,从袖子抽出一方帕子,揩净她脸上的血污。
      花满枝觉得又痛又冷,连抬起眼皮的力气没有了。她张着嘴,只有喘出去的气,没有进来的。冷不防,被人塞了颗东西进来。对方还很贴心地将它塞到喉管的位置,然后轻轻合上了她的嘴。等她吞咽下去后,又灌了些液体进来。她这才感觉痛楚开始渐渐退去。半垂着的眼皮,又有力气睁开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谁的怀里。一睁眼,看见一张精致的面具。面具的眉毛处镶嵌了深浅不一的黑宝石——眉头处颜色稍深,后面一路变浅。宝石眉毛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面具后是宽大的斗篷,斗篷的边缘将额头整个盖住。是绝师。绝师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水一样。“你这野猫,以后可要听话。从今天开始,你有新主人了。”说完,将她扶起,摆成跪的姿势,跪向少主。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她识趣地趴在地上,微弱地表忠心道:“狸奴见过主人。”
      少主淡淡说:“你的手,是全绝域最好看的手。听说,也是最快的一双手,无人可比。你的命又硬,很是适合孕育生命。来人,把蛊王蛊后给我种上。”
      她心中一惊,却无力反抗。
      由得蛊师将她手腕割开,露出白色的腕骨,然后将蛊虫放置其上。
      小怜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浑身发抖,盘子一下没端稳。啪一声,酒和鱼,洒了一地。她赶紧趴地跪好,一动不敢动,后背不住地颤抖着。
      没人留意她这个小人物。
      花满枝眼睁睁看着别人割自个的肉,像街市卖鱼的,随着主顾的喜好,指那块,割那块。随意极了。她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
      少主最后扔给她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假笑的样子。”
      她低低应着。直到他们离开,她还保持着跪的姿势,一动不能动。
      他们一走,医师顾不得以前的禁忌,冲进了花厅,将她扶起。同时叫道:“小怜,你还跪着做什么,快来帮忙。”
      小怜这才爬着过去,合力将她扶起。
      刚换的衣裳,又全是血,染红了她们的手。
      她靠在她们俩身上,虚弱地说:“去……廊下……”
      小怜颤抖地说:“坛主,我们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不……廊……下……”
      两人不再违逆,扶她慢慢到廊下。依着柱子,让她坐了下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酒……”
      医师翻看她的手腕,处理得很好,无须二次包扎。于是对小怜说:“坛主现在喝点酒暖身子也好,你去热一下。我去准备药浴。”
      小怜点头而去。
      她一身血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桃林。远处的黑暗比刚才更黑了,深得看不清方向。靠近廊下的桃树,花叶全凋,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像被剥了毛的猫,不堪入目。地上,红的,绿的,一直飘入廊下。她的手边,就有几片花瓣,陪着她。
      花满枝,柳满枝。
      满眼春光似旧时。
      燕归人未归。
      ……
      当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在的赤焰堂,的确不是一千年前的那个了。现在只有无休止的荒唐任务,只有停不了的血腥杀戮。一开始,魔力弱,为了完成任务,什么方式好用,就用什么。拼尽全力完成任务,回来却超时,又要被罚。一年有三百天身上都带着伤。绝望时想,要不就这样吧。
      一看到玲珑那个哭包,又觉得还不能死。咬咬牙,竟撑过去了。等赚到的钱可以三顿都吃上白米饭时,她们很满足。满满的一碗,白米从碗边隆起,形成一座小山——足够她们两姐妹吃饱。慢慢的,还能吃上鱼了。又慢慢的,玲珑开始帮境遇不如她的。自己捡了她,她又去捡别的更弱的。
      就这样,一边杀人,一边救人。说内疚也好,说补偿也好,说无用功也罢。无论如何,能救的,都被她送到了三不管。救不了的,就带回这桃林,埋了。
      这次,送玲珑去人间,就没打算让她再回来。
      最近任务一个比一个刁钻。她怕自己回不来,更怕接到要杀了玲珑的任务。
      如今,已了无牵挂。
      想到这里,敖子青的脸突然闪现。他向她伸出手来,问她可还好?
      小怜端着一壶酒和一碟子鱼,走了进来。走到廊下,她放下托盘。倒了一杯热酒,端到她的唇边。她的思绪被打断,伸手接过唇边的酒,却因手颤抖得太厉害,洒了一半。她慢慢地嘬了一口,接着又一口,直到杯中酒见底。
      她想:我决定不了生在什么人家,也不知它日会横死何处。但是,我能决定此刻。去它的。
      放下酒杯,她对着敖子青的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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