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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古来万事东流水 ...

  •   墨云浅一语成箴,浑浑噩噩陷入了梦魇,梦里他变成了一只幼犬,回到了先前生活的地方。
      破败凄凉的草屋是他的家,糙纸和笔墨是家里最大的秘密和最宝贵的物件。
      家中贫寒,父亲苦读不成沉迷上了酒色和赌博,好在母亲墨守芳原先也算个小姐,文化造诣不错,靠编写话本也挣了些钱。
      话本写的是她自己的感情史,也就是与穷书生私奔后过上了人不人鬼不鬼、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还要挨顿毒打的日子。
      墨云浅踱步过去,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看清了纸上写的字——“姝”。
      接下来便如记忆中一般,母亲唤来了年幼的他,嘱咐把撰写的话本送到书行去。
      ……
      记忆如滚轴进行,最后定格在那熟悉的街头巷尾。
      墨云浅从梦中惊醒,重重喘着气。
      胸腔中的疼痛一波波加重,墨云浅锥心泣血,脑子里警钟作响,甚至盖过了铺天盖地的悲伤,提醒自己沈听明就在一墙之隔处,不能弄出太大声响。
      他怎么能因为许久不见,就淡忘了他的所作所为,甚至……甚至……
      十年了。
      沈听明竟变了那么多。
      墨云浅还记得初见沈听明时他的模样。
      若墨辞是不受待见生活困苦的贱犬,那沈听明就是从金丝绒里掉出来的宠猫,是沦落凡尘仍矜骄桀骜的谪仙。
      后来就是幼犬想抚慰仙猫最后被抢钱的故事。
      四十文,不算多,但毁了墨辞的一生。
      不知是不是青楼特色,哪怕四楼是沈听明的私楼,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
      但沈听明支使东篱做这做那那的声音没传来,物品碰撞乒乒乓乓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饶是难受如墨云浅,也听红了耳。
      多糟心啊。
      梦里刚复习了一遍丧母之仇,醒了还要听仇人一晌贪欢。
      墨云浅理了理衣衫,也学沈听明不抹泪,大步迈出,敲响了沈听明的房门。
      里头声响乍停,墨云浅也不等沈听明传召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一看沈听明正卧在床榻上翻看账簿,东篱在他跟前扛着实木书架吭哧吭哧扎着马步。
      恰巧东篱脚步轻移,书架上的东西就哗啦一响,磕碰到一起,发出不甚悦耳的声响,然后沈听明放了一本看完的账簿到书架上。
      “呀,墨美人来啦~”沈听明语气带着骚气的波浪线,显然心情不错。
      他用一支毛笔随意挽着发,许是被屋里暖炉烧得有些热,衣襟大敞着,露出的胸口白白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墨云浅预备好的怨夫吃醋言论如鲠在喉,原是自己心思龌龊,误会了沈听明和东篱。
      丢脸。
      墨云浅转身就走。
      “……?”沈听明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一张笑脸僵在原地。
      是要他追过去的意思吗?
      沈听明看向东篱,打算问问他的意见。
      东篱满头满脸都是汗,汗水融去了脸上遮盖的一层脂粉,露出右脸上一道狰狞的疤。
      若是方才墨云浅盯的是他,没准就发现了,但显然,发光的美玉和抗书架的粗人没有可比性。
      “东篱啊……”沈听明忽然又哀伤了起来,“你爹娘都死了七年了,我都养你七年了……”
      东篱扛着书架不敢动,低低回了声是。
      “还记得那家农户吗?”沈听明合上账簿,随意往书架上一扔,“放下吧,明日给你放天假,去看看他们吧。”
      东篱将书架稳稳放下,重新立在了榻边。
      “不用。”东篱整理起了书架,“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沈听明闻言笑了笑:“臭小子,我又不是废人。”
      “你就是,你比十三王妃还娇气。”东篱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又小心地揣了回去。
      香炉里燃着安神香,沈听明用小扇一下一下扇着,一边轻嗅着那缠绵的香气,一边忍不住嗔道:“你就固执那点全像了你爹,认你作干儿子不要,让你天大地大自由闯荡也不要,非要说什么做牛做马报答我,你除了当着外人嘴上喊两声主子,我安排的事你听过几件?”
      东篱将账簿按时间一本本排好,那认真专注的眉眼少了脂粉的遮掩,竟和墨云浅有几分相似。
      “从前的事我记不清了,那对农户夫妇的坟前我已雇了人专门照料着,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恩人,除了你身边,我哪也不去。”东篱整理好书架又去给沈听明添暖炉的碳火,沈听明畏寒,如今受了伤又吃多了药,身子骨虚,宁可热点也千万不能冷着了。
      看着东篱勤勤恳恳的样子,沈听明缩回新被窝里,外衣乱七八糟盖在脸上,传出他稍显闷沉的声音:“你要真是我儿子就好了……”
      东篱比墨云浅稍大些,已经满十九岁了,这般年纪定然不可能是季游的亲生子,据说是季游哪个亲戚家的孩子,过继来的,也叫了季游三年爹。
      东篱是季游的儿子,季游是自己的“妻子”,沈听明觉得东篱叫他几声爹完全可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只比人家大七岁。
      好在东篱是个踏实性子,最会照顾人,包容度大,又念着沈听明的救命之恩,不计较这些,只说:“你的名声就是被自己作践坏的。”
      谁说不是呢。
      那年季游一家遇害,整好碰上了去山里挖野菜的农户,农户见东篱还有气就给带了回去,用山里草药吊着命。
      燕都谋财害命的事儿不少,夫妇两不敢往外说救了个人,但没几日沈听明就来了,那时东篱还发着高热,好在他们住得偏认识的人又少,便对外宣称是老来得子怕阎王盯上一直偷偷养在家里,结果没被阎王发现先被沈听明发现带走了。
      高热烧了几天,东篱险些人都烧没了,沈听明忙里忙外又是请神医又是亲自照料,也是那时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最后东篱的病好了,只是脸上最深的疤怎么也去不掉,如蜈蚣长在了他的右脸上,还失忆了,除了些生活常识什么也不记得。
      就连名字都是沈听明取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季游的衣冠冢就在南山。
      沈听明是真的把他在当儿子养,东篱也就把沈听明当老子伺候了。
      只有一点不好,沈听明自从生母过世后就越发爱玩弄脂粉,原先练了为东篱遮疤的上妆技巧成了他败弄自己名声的一大利器,时常有人能见到沈大公子自己一身邋遢,却给佳人细细描眉。
      最严重的一次,沈听明吃了“浮生一梦”,大半夜不知从哪翻了套婚服给自己穿上了,一整套的凤冠霞帔在幽幽的烛火下泛着阴森的光,沈听明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上妆——被动静闹醒前去查看的东篱差点给吓出心理阴影。
      沈听明是个半疯。
      这算是只有沈如风、沈焕和东篱知道的辛秘。
      他自己不知道,他遗忘了自己所有的癫狂,继续浑浑噩噩地耗着。
      大梦一场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古来万事东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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