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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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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旭有些愤愤地用力擦着药,好像自己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陈知槿让黑鹰派人告知自己的爹和淳叔今天一事,并带话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今晚也不回府上了。
  黑鹰想说些什么,可是仔细一想,确实不适合回府。
  带着个伤员奔波,不好。不带伤员,更不好。
  药瓶扔回秦启手上,秦启转手就递给了哑奴。
  见此,秦旭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戾气直冒,又妥协般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这次,驾马车的人变成了黑鹰,坐马车的人变成了秦家人,其余人步行。
  秦启有心想让两位姑娘坐车,也想让哑奴一起,但奈何秦旭说什么也不肯,那三人也是两个推脱,一个无所谓,只得作罢。
  陈知槿看了一眼哑奴的手臂,血已经止住了,就是没有包扎。
  知九闷头走了好一会儿,不时地掉几颗小珍珠。
  “你清楚秦启的身份吗?”少女歪头看向哑奴。
  摇头。
  “你也没见过他侄子?”
  摇头。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阿启原来姓秦。
  一年前在吴府相识,秦启只告诉了他叫启,他也只知道启身份神秘,背后势力强大,会武功,懂音律。其余的,他一概不知。
  他人的事,本就与他无关。
  更何况,比起那些,他更关心能否手刃吴泽润,或者为怀家申冤。
  天彻底黑下来,就在快要伸手不见五指时,众人终于按照秦启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位于绝壁的沧浪阁。
  一串串红色的灯笼散发着暖意,莫名令人心安。
  客栈的旁边有一棵高大的迎客松,以“飞流直下三千尺”作为背景,由于距离不是很近,所以能看见瀑布的全貌,其流水声隐隐约约的,雪白的水花在黑暗里格外扎眼,别具一番韵味。
  随着三人安全到达沧浪阁,暗卫们也隐去身影,藏匿在黑暗中。
  哑奴回头望了一眼无尽的黑暗,若有所思。
  这些人身手个个比他好,做事也更加稳重,自己这个“贴身侍卫”实在没有必要吧。
  客栈的掌柜是个叫做“余一一”的胖墩墩的矮个中年妇女,衣服颜色朴素,但料子却并不便宜。
  还未待少女开口,妇人已经自来熟地说起了话:“三位贵为本阁老板叔叔的朋友,随便住,想吃什么就跟店里的仆从们吩咐就好。”
  “我们不认识你啊?”知九没哭了,就是鼻子眼睛都红红的,明显没有怎么缓过来,“那个左肩中箭的公子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掌柜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楼上最左边的隔间,似笑非笑,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里带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谁让这些人是弄伤尊贵的主人们的罪魁祸首呢?
  旁边的少女,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二楼,心下了然。
  算了,反正救命的人情已经还不清了,也不差这一点吧。
  陈知槿拉着疑惑不解的知九,径直向着二楼而去,边走边低声说:“老板是秦旭。”
  知九瞪大了眼睛,呆愣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客栈,造价不便宜吧。”
  光是建造在绝壁上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更别说这间客栈内部随处可见的玉石摆设,古董珍宝,中间的假山流水景观上还栽种着珍贵的兰草,甚至每个桌子之间都用了竹帘隔开,就连楼梯的扶手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
  走到最左边的房间,正要敲门,门开了。
  秦旭精致的脸上寒气森森,他一直在忍,能做到这一步,真的是打破了他的底线。
  抓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白,他克制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阴冷地开口:“托你们的福,伤口不深,箭也没毒。”
  语毕,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下楼而去,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些人了。
  陈知槿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知九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哑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懈。
  知九没再犹豫忐忑,直奔站在窗台前看着远方瀑布的男子。
  距离一步之遥时,她又忽然顿住了,低声开口:“你没事就好,对不起,谢谢你。”
  秦启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别道歉了,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他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又招呼着众人:“大家都坐吧。”
  秦启的左手边是知九,知九的左手边是陈知槿,陈知槿的左手边是哑奴,哑奴的左手边是秦启。
  和上次的座次一样,只是每个人的心境有了些许的不同。
  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少女率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情,谢谢了。以后有什么陈府能帮到的,尽管开口。”
  语毕,又拉着知九起身弯腰表示感谢,哑奴也照做。
  用金钱作为谢礼?人家根本不缺钱。
  再说了,救命之恩,钱财能还清?
  “我只是出于朋友的身份帮朋友罢了,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秦启跟着起身,避开了他们的一拜,又抬起右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那我们是朋友吗?”知九小声地询问,眼睛只敢看面前的茶杯。
  “从今天起,是了。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秦启朗声笑了起来,含情的桃花眼和微扬的嘴角让知九不自觉地抬起头呆呆地看。
  “你真漂亮。”
  哑奴猛地起身,大幅度地动作带动着板凳位移了一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无数个如噩梦一般的夜晚,那个男人摸着他的后背,贴着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调笑轻语:“你真漂亮。”
  知九见他起身,瞬间回神,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连忙站起来,毕竟今天,他为了保护好小姐,受了伤。她知道是非曲直,也终于真正地接受了这个人,把他当作了自家人来看。
  她急急忙忙地诚恳地道歉,不停弯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那么笨!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她不停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愧疚、心疼、惊吓、害怕等酝酿许久的情绪又一次全面崩塌。
  陈知槿本打算一把抓住知九的手不让她自伤,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但是,她双手并用,一只手抓了一个,左一个右一个。
  不巧的是,秦启也是。
  四个人同时愣住,神色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别样的默契?”秦启出声,左手因为出力让他皱了一下眉,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好不容易大难不死,谁都别怪谁了,我们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二人又同时松了手。
  “知九,你做得很好呢,鸣镝箭都发出去了,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好好活着。”陈知槿轻轻抱住哭唧唧的人儿,又用手擦掉了她的眼泪,“要是觉得愧对秦启,那你接下来就好好照顾他,算是赔罪了。”
  说完,少女撇了一眼正在安慰哑奴的秦启,又大声地说了一句:“是不是啊?秦启公子?”
  “啊?!其实我这伤不严重……”秦启有些犹豫,但看见那双睁大的通红的眼睛里的忐忑和期待,又有些狠不下心来,“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知九破涕为笑:“谢谢公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知九低头看了一会儿地板,才抬头看向哑奴,嗫嚅着低声说:“我以前对你有偏见,是我不对。但是今天你保护小姐一事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和你相处的,把你当作我的弟弟?或者哥哥?”
  “我是个嘴笨人蠢的,不会讲话。以前冒犯到你的地方,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小姐……你不要迁怒于她。错了就是错了,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是大声喊出来的。
  哑奴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又莫名急促,他挪了一步没有受她的一拜。
  哥哥?
  小桑和她,其实挺像的。
  一样的话多,一样的娇弱。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小桑是活泼聪慧的,知九是呆傻明媚的。
  他定定地看着知九出了会儿神,又缓缓把视线移到了少女的身上。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竟然格外的温和,还带着些许的关切。
  “他不生你气了。”秦启一边对着知九说,又一边对着哑奴说,“你的伤口裂开了。”
  少年看了眼渗血的左臂,接过秦启递来的药,撩开袖子,胡乱地倒了些上去。
  “我这里还有些刚刚剩下来的纱布,你将就缠一下吧。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包扎一下,以免感染。”
  “我来吧。”陈知槿出声道,“我以前经常做。”
  早些时候在西北,陈远和梁于淳二人经常一起练武,互相切磋,偶尔还会和当今陛下身边的高手过招,所以经常负伤。
  陈知槿心疼,怕那些人治伤包扎时下手重,便向军医学了些简单的。
  她越过少年,双手接过纱布放在一旁,又掏出了自己身上干净的帕子,准备先给他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
  看着眼前人的靠近,哑奴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于是,他后退了半步。
  漆黑的双眸紧锁,他在透过一口深井,仰望她。
  少女有些难受地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很轻的。”
  她心知肚明,哑奴抗拒和除了秦启以外的任何人接触。
  但没来由的,她觉得自己,会成为另一个例外。
  她试探性地又迈出一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动。
  再试探性地迈出一步,再停了下来。
  他也没有动。
  只是身子轻抖。呼吸急促。
  一步,
  两步,
  三步。
  她站在与他半步之遥的地方,冲着他笑。
  “这个距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