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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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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笛王庙远近闻名的凌风,现在是大红人,每日出门便会有人尾随,比起当时做御史时被媒婆或者拥趸者追着的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凌风只能尽量不出门,但是他却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在王府的日子,同时,他也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人生重大的决定。
“那个……墨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咳咳,”芮墨无奈的看着本来在众人心目中冷面冰霜的陆大人,变成了问题狂魔,一定会惊掉下巴。“大概是当时,喝醉了,亲了你的那次。”
“原来,你没有忘记,你那时就有预谋了。”
“哎,怎么能叫预谋,我们风儿长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我又喝了酒,怎么能忍得住呢。”
“那,你转身就要娶刘璇玉?”
“风儿,你知道吗,这是我当时为了让自己死心,也为了让刘仁不要加害于你用的一石二鸟之计。但是,还好,被父王和黄唯搅黄了,不然,现在后悔的就是我了。”芮墨微微一笑,抿了口茶:“这样看来,黄唯死得有点怨。”
“主君迟迟不立太子,有意培养你和允浩世子的竞争。允浩世子在黄唯和刘仁结亲之时,便注定了不会一直独大下去。我只是没有想到,主君不是很喜欢君后符妍芝吗?竟都不肯放过他们一脉。”
“父王应该还是放不下当年被深信的兄弟背叛,镇南王后来还去到南国自立为王。父王的敏感多疑从那时便愈演愈烈,甚至不惜眼睁睁看着母妃被赐死……”
“好,不说这个。主君私生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当时不救我,不怕我真的判罪?”
“你这问题没完了,之前是怎么忍住不问的?”芮墨笑着看着凌风。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现在身份不同了,我是~”凌风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哎,自己给自己挖坑。
凌风看着芮墨,芮墨眼里全是宠溺和期待:“你倒说说,你是谁?”
凌风抿抿嘴,说道:“我现在是你的伙伴,当然要了解了。”
芮墨用折扇低头挡住脸,应是在偷笑,但即刻说道:“好,我的伙伴,我告诉你。但是事情其实有些复杂,渊源也有些久:
当年母妃死前,曾告知我,我还有一个弟弟。她知道,主君深谙平衡之术,一个皇妃两个皇子,而那时符妍芝被父王宠幸,又只有允浩,所以父王定会去打压不受宠的母妃。而母妃不惜以死保全弟弟性命。有消息说,当年镇南王伊承海出走时,带走了弟弟去南国,当时正巧,消息是所谓南国传来,我担心其实你真的就是弟弟。我一边想这样也好,知根知底,但一边又心疼不已。每次,看着你对我的信任,我便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做,终于到了快不能忍受的边缘。所以知道左手信时,我没有制止,提前和主君打了预防针,本想小惩大诫,并且让你讨厌我,以后和我保持些距离。未想,直到那封陆波之流拼凑的匿名信,我知道符、刘要联合允浩,开始有动作了,我便决定要推动事情进展。但,我不知道这场争斗会结果如何,为了保护你,所以需要你先脱离这个是非之地,并且让你尽量弱小可怜,又可以在一个正气的地方……”
“即使,这要保护我的代价,是我以后会像个废人一样?”
“于裕,是整个过程里,大哥埋的最深的人。但是却因为你,他提早暴露了,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可惜了风儿的手,以后再也难以抚琴……”
凌风本来心里仍然堵着,但看到芮墨轻轻的拉过他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指爱怜的抚着那充满瘢痕的指节时,两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感觉到芮墨的手有些微颤,强烈的自责和愧疚,让芮墨迟迟不敢看自己,他突然有些释然。
“继续啊,你还没有讲完。”
“……我打算,只要消除允浩一党,自己拿到太子之位时,便会说出你就是世子身份。那时,就是于裕想,主君也不可能将你送给于裕。所以我和乌将军安排了你离开北都国之后的行程。也是此时,乌峰也误打误撞告知他和你父母熟识,你绝不可能是我弟弟。我才明了一切。但是,斗争已经开始,不可能停下了……”
“你刚才也说,斗争已经开始了,你却这时把北都城空出来,拱手让给了允浩一派?”
“我这几个月忙着和允浩、刘仁周旋,一是寻找死穴,二是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让他们无暇找你麻烦......”
“刘仁遇刺是你做的?”
“你猜?”墨云浅浅一笑,继续说道:“但是,谁知刘仁惯会用阴险手段,竟然又买通了叶边城,险些害了你!至此,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放你独自一人在这边界,就像当年大战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北都城,所以硬带你去了将军营一样。正巧,南国推荐通商之事,我便制造假象,明里像是受你一事连累,被允浩一党趁机排挤出北都城,但实际是:我一可以近距离保护你,二希望借机可以立功,顺便带你立功,回南都城。”
“当时为了保护我,送我走。现在我走了,又要接我回去,你累不累啊?”
“没办法,我送你走,大半原因,是让自己放手。但如果你不是,我无论如何也希望你可以回来。因为我离不开你,风儿。”
凌风被突然的告白弄得脸上一红,但是低着眼,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所以,你就是冠冕堂皇的说一套做一套,说为了我,其实就是为了自己。”
芮墨微微一笑,笑中却又带着心疼:“呵呵,我都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那么情绪化。就像开始,发现乌练对你的好,理智打算让乌练对你言听计从;但是感情上,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眼看着你和他走得太近……”
“吃醋?”
“还不是你才认识他没多久就如此相信他?当时我特意差司马大夫去都尉营,本来像说乌练看到好大夫,留下他给你治病不成问题;但是若你不相信乌练,不用他给你请的大夫,要如何说服你我都想好了。却没有想到,你一下就答应了。”
“我当时只是觉得,如果活着是废人一个,不如......死了好。”
“我会解决一切的,我不会再让你犯险,你可信我?”
墨云灼热的眼眸,让凌风脸上有些发烫,仓促间,他随便丢出一个话题:“那外人面前,你也仍然要保持‘不熟’的关系?”
但问题出口瞬间,两人均一愣。
芮墨蹙眉,咬了咬嘴唇,道:“你知道吗?自从母妃的事情起,我就知道,在这皇宫内生存,便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不能有弱点。所以,我不能对你表现出关心,因为这样我就有了弱点。敌对的人,就会以此要挟。”
“看来,二世子的路,注定我只能是不见光的人……”芮墨愣住了,凌风自己也愣住了,自己还没有回复芮墨,怎么已经想着要未来了。他赶快换了个话题:“你打算就这么留着于裕?”
芮墨却还是看着他,郑重地说道:“不会太久了。而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让你成为笼中鸟。只要我当了太子,只要没有人再对你不利,我就可以……”芮墨戛然而止。
“可以怎样?你当上太子,难道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你知道的,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奇怪的身份存在。”
“风儿,这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讨论过:你希望,我放弃太子身份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塞外草原,一起看落日余晖,策马奔驰。”芮墨的眼中闪着光,那是喜悦。
“但是,你说了,斗争已经开始,黄唯已经打开了序章,刘仁不会任由他小女儿被发配边疆,大女儿被你所伤,女婿因你问斩;叶边城好歹算都尉营的人,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而于裕则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此外,芮允浩和主君会答应吗?”
“对不起,风儿~”芮墨伸手抚摸着凌风的脸庞,温柔无比。终究,我没有能力解开这死局,如果不是开始的误会,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只为与子携手,共度一生。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是世子身份的代价,不是你的错;这也是我们能认识的契机,不然我还没有认识你呢。所以,随他去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此生运气不错,遇到一知己。所以,我想,也许命运自有安排吧。就像你十多年前不知所踪的弟弟,却变为我们改变的契机。也正因为这样,我不会逼你考虑想和我成为什么关系。因为,也许我们之间,注定没有路可走……”
他感到芮墨的手将自己的握地紧紧的,怎么都挣脱不开;但他的沉默,也许是两人关系最后的答案。凌风的心没有原因的抽了一下,很痛很痛。
在都尉营的芮墨和凌风,没有接到主君回北都城的消息,却接到了南国邀约芮墨去南都城共商两国友好。
来下旨的曾公公是宫里老人了,深谙主君心性。虽然因为允浩一党阻拦,所以圣旨中没有让凌风也去南国,避免他青年才子再次立功;但读完旨后,曾公公却有意提醒,让芮墨可以带凌风一起去,却没有想到被芮墨一力拦下:“公公,陆大人本次立功,在南国人中都名声鹤起,难保南国不会借机发难,以立南国国威。既然圣旨仅点名我一人,我定不负这份荣光。难道您担心我自己搞不定吗?”
曾公公一愣,看了一眼凌风,大概心里想的是:原来你也不过是二世子一颗棋子,世子都不想你功高盖主。
凌风忍俊不禁,但被芮墨冷冷看了一眼。
因为事情的突然,芮墨第二日便要出行。因为曾公公的在场,芮墨只能和凌风简单道别。然而凌风的表情,让芮墨知道自己不需要解释,他一切都懂。
“如果是之前半年的话,我可能认为你不想我抢了你风头。”凌风释然笑道。
芮墨却有一丝落寞:“如果是一年之前,我们从来不需要还有这些对话。果然,因为我的一时动摇,我们难回到以前绝对信任的日子。”
“不,我倒是感谢它,否则,我可能不会知道兄弟之间还会有另一种感情。”
“不是兄弟之间,我没有把你当做弟弟,很久了。你想好了吗?你要知道,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凌风躲避开芮墨的眼神,心跳不止。他要先借芮墨不在的日子戒掉药瘾,其它的事,他也不能不考虑:如果芮墨是太子,以后的主君,难道要他做为君后进到后宫?还是他只能是一名宠臣的身份?太多问题了,无论怎样,他们中的一个总会为难另一个,无善终之法。
“你的问题,答案远远难以想象。你不后悔?”
“你看我像是后悔的样子吗?”芮墨眼睛明亮地看着凌风,光芒四射。
“.…..”
看凌风低头不语,芮墨及时打断了凌风的纠结:“你这些日子,如果被叫去北都城,可以找乌练陪你入城。但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凌风终于笑了:“你话说的如此犹豫,是在吃醋不成。之前的墨云,从来不会担心我和别人走的近,连于大人如此接近我,你都不怕的。”
芮墨温润的笑容突然不见,转而严肃起来:“那时,你对情爱根本未开窍,而且年纪尚轻。可现在,风儿已经如此成熟、俊朗、有吸引力,我便是一点也不放心的。”
“噗,你也不要又和那伊姓的念纯妹妹‘旧情复燃’哦。”
“风儿,等我回来,我一定助你回到御史之位。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
“我相信。”
是啊,也许回到之前那样亲密无间,抱着这个秘密相知相守下去,就是两人最好的结果。
凌风感觉千百只蚂蚁爬到他身上,啃食着自己的皮肤,他忍不住的想要抓住这些该死的虫子,却没有几下,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他看向自己的手,上面已经血迹斑斑。
“风儿,你再忍忍,熬过今天,之后就越来越轻松了。半个月都熬过来了,最后几日,一定再忍忍。”
“我难受,我好难受,全身都针扎一样,全身都不像是我的……”
“我知道。但是风儿,你再忍过今日,我就带你回王府,以后王府就是我们的家,我会只爱你一个人,再也不让你受苦。”
“真的吗?那主君那边你怎么说?允浩世子那边呢?”
“放心,我此次出使立了大功,他们再也不会为难我了。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嗯,我每天都像要死了一样,但是只要想到以后有你,我就可以忍下去。不要再离开我了。”
芮墨少有的露出一丝不自信,用轻柔的语气,温柔地问道:“风儿,所以,你确认你也心,心悦于我?你确定你认清自己的感情是喜欢?”
凌风拉过芮墨,在他的嘴上印了郑重又久违的一吻。
“和你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喜欢你,我好想你。呜呜唔。”
凌风从梦中惊醒,喉咙干哑,明明全身发冷,但却不住流汗,衣衫被汗水好像还有泪水浸湿了,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但是想要更衣,却发现全身上下都被绑住,根本动不了。而且自己也已经虚脱,哪还有力气动。
但是自己已经好了很多,之前整夜折磨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今日竟然做了一个春梦,他失声哑笑。虽然酷夏已至,然而他的心却坦然安静了:答案其实早就在他的理性之前给出了,不是吗?芮墨是世子,自己不可能拥有世俗的身份,但经过这次折磨,凌风看着狼狈的自己,突然释然了:如果两人可以相守相知,如何不是幸事。
第二天一早,乌练一早进门时,看到的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凌风,之前被折磨的全身都是伤痕和颓靡不振的凌风好像一夜恢复了。
“看什么?太狼狈了吗?”凌风晃了晃松开后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全身,低眉一笑。
乌练突然一把抱住了凌风:“不狼狈,你最好看,何时都是。太好了,你终于熬过去了。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嗯。我要在二世子回来前,将身体恢复好。算算日子,还有大半个月,够了。”
“你非芮墨不可吗?你看看你为了帮他,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不需要那么隐忍的,他是芮墨,是世子,你不需要活成和他一样的样子。你可以更加肆意洒脱的。远离那尔虞我诈的朝堂,不好吗?”
“已经,迟了。”
乌练默默松开手,乌黑的眼眸盯着眼前的人,头发打结缠在一起,衣服贴在身上,嘴唇全是咬的斑斑血迹,脸色像白纸一般,却笑得比颁旨官复学士时还灿烂。
乌练默默攥起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