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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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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陈澈拦住了他,“等陆阿姨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你在这陪一下她,我自己去看看。”段星有点担心让陆安安和段威霖碰上会再出什么问题。
“不行。”陈澈却非常坚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很用力,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十岁那年,他确实也是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的。
陈澈心里涌上一阵后怕,坚持说:“你就在这等着,我必须和你一起去,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段星犹豫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
陈澈看他没再坚持便稍微放了心,想了想又说:“我刚才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陆阿姨已经被他打伤了,应该是她给段威霖开了门,以后不能留她自己在家,太危险了。”
“我回家住。”段星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说,“以后我都回家住。”
陈澈愣了一下。
“我去住校本来是为了让他不要骚扰你们,”段星说,“不过他现在知道我妈在那,以后就永远有理由去找麻烦。”
“那……”陈澈想说那你回家会不会有危险,但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噎了回去,因为他听到段星踢了踢脚边的书包,里面传来一阵叮铃哐啷金属碰撞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落在陈澈耳朵里仿佛惊雷,一阵寒意顺着脊背迅速攀升。
段星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他说:“如果幸运的话,今天就一次性全解决吧。”
陈澈想,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段星还是在面对王霍的时候,那时候他的面色也是这样冰冷,浑身散发着请勿靠近的危险气息。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除了冰冷,此时此刻他的身上还有仇恨,融入血脉、令人胆寒的仇恨。
“等一下。”陈澈在小区门口拦了他一下,伸手抓住了他正准备拉开书包拉链的手。
“放心吧,我有数,”段星居然还冲他笑了笑,“只是吓唬一下,不来真的,我还记得自己是个高三生呢。”
“……你拿的什么?”陈澈还是问了出来。
段星垂下眼睛把书包打开,陈澈借着灯光往里看了看,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铁棍,他皱了皱眉。
“学校施工地捡的。”段星蹲下身,从里面随便拿了一根出来,握在手上轻轻抛了抛试验手感,似乎还挺满意。
陈澈站着,看着他在路灯下被涂上金色的头发,和握着冰冷铁棍的细长手指,感觉段星这一刻有些不一样了,平日里温顺柔软的气息隐去一些,全身上下都透着漫不经心的痞气。
他感觉自己有很多想说的话,但犹豫了半天还是只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段星拎着铁棍一步步慢慢走近单元楼,在拉开铁门,声控灯亮起的那一瞬间,他与正坐在楼梯上的段威霖来了个直接的面对面。
一瞬间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段威霖瘦了很多,短短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满面憔悴、浑身苍老的气息让他看起来不像一年没见,倒像是至少十年没见。
只是这一眼段星就知道,今天这铁棍大概白拿了,段威霖这状态压根不需要什么铁棍,赤手空拳也能轻松制服。
段威霖看到段星,一骨碌爬了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跑哪去了,就这么不管你爹了么?”段威霖扶着墙骂他,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声音中气不足,“真狠心哪,还让我亲自来明城找你,你知不知道为了凑车票的钱,我跑了多少家超市……”
“偷东西卖钱?”段星打断了他的话,站在楼梯下面神色淡然地看他,“爸,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胆小如鼠,债主找上家门要债的时候,你吓得一个人从窗口逃走,连我都不管,有时候又觉得你胆真大,违法的事情一做就是十几年,还做得得心应手,压根不怕别人来抓你。”
“你还好意思说!妈的,要不是你吃我的喝我的,一分钱都不出,我用得着去偷吗?”段威霖突然拧起眉毛,咬紧牙关弯腰捂住了肚子,冷汗涔涔地说,“操!你老子饿了一天了,快给我点钱,我要吃东西!”
段星走近了两步,跨上台阶,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他,“我很想知道,你以前拿我威胁小姑,找她要钱的时候,嘴也是这么硬吗?”
“你他妈的!”腹部传来的疼痛让段威霖更加愤怒,他抬起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段星没费什么力气,一把就抓住了他颤抖不停的手腕,另一只手缓缓举起铁棍,戳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整个人不得不往后仰。
“你要干什么……反了天了……果然是你那个娘生出来的……敢这样对我,谁知道是不是别人的野……”段威霖痛苦地喘着气,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骂到一半忽然噤了声,因为他感觉到肩膀上那根铁棍使了些力气,几乎嵌进皮肉里。
“我是野种,你还来找我要钱做什么?”段星说。
段威霖呼呼喘着气,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腹部的衣服,痛得脸都歪了,说出来的话也带了点恳求,“我要钱,只是想活下去,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看着我去死……”
“谁说我不能?”段星松开死死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段威霖立刻像一只虾一样蜷缩起了上半身。
“滚远点,”段星拿着铁棍在墙上敲了敲,警告他道,“我今天不打你,但你也应该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样,如果觉得还能打得过我,以后就尽管过来。”
段威霖粗声粗气地喘了半天,不死心地又问:“段荷呢?段荷在哪?”
段星一把扯起他的衣领,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在哪和你没关系,你如果敢联系她让我知道了,你跟她每说一个字,我就打掉你的一颗牙。”
现在的段威霖已经完全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身强体健、毫不费力就能把儿子扔到车上带走的壮年男人,在自己年轻的儿子面前,他虚弱得仿佛风中浮萍,轻轻一捻就能结束掉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一场父子间的争端就这样因为力量的悬殊而以近乎和平的方式结束掉了,荒诞而潦草。段威霖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往门外挪动步子。
一直守在门外的陈澈听到里面的声音,立马拉了一把身后的陆安安,把她拉进不远处的角落里躲起来,避免他们两个碰面。
他冲陆安安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边,直到听见段威霖缓缓离开的声音,才重新走了出来。
段星正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远远离开的段威霖的背影,他手上还拎着那根铁棍,金属的颜色衬得他的手指更加白皙漂亮。
陈澈沉默地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把铁棍轻轻抽出来,咣啷一声扔在脚边。
段星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到他,眼睛里冷硬而愤怒的情绪慢慢融化,一丝疲惫染上眼底。
“陈澈。”他很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散落在夜风里。
“嗯。”陈澈伸手握住他单薄的肩膀,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单手拥住他。
段星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说:“你看到了么,他大概是病了。”
“那你……”
“不管他。”段星语气硬邦邦地说,“从前我生病的时候,他管过我吗?”
陈澈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呕吐声,两个人闻声望去,看到段威霖正扶着花坛边缘,弯着腰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后背不停地颤抖着。
段星看了一会儿,漠然地别过了脸去。
段威霖今天没有吃过饭,他吐的是一地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段星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在英城实验门口,洁白的雪地里,也是这样一摊鲜血。
他想,不知道这算不算命运给段威霖的报应。
如果算,那老天还是太仁慈了。
段威霖还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段星一个人从小路绕了出去,在小区门口的一家冒热气的馄饨摊前面停了下来。
摊主看他站着半天也不说话,奇怪地问了一句:“是要买馄饨吗?”
段星犹豫了一下,扫码付了四份馄饨的钱,说:
“三份带走,另一份给待会儿从这个小区出来的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穿一件灰色短袖。”
五分钟后,他拎着馄饨重新从小路走进小区,没有去确认摊主究竟有没有信守承诺把吃的交给段威霖,就径直走回了家。
陈澈正拿着一条热毛巾给陆安安擦脸,陆安安坐在椅子上,看到段星开门进来,很开心地挥了挥手,“小星!”
段星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纱布,问她:“疼不疼?”
“疼。”陆安安瘪了瘪嘴。
“下次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了。”段星把馄饨放进陈澈拿来的碗里,说,“折腾一晚上了,来吃点东西吧。”
三个人的确都很饿了,坐在桌前很快就闷头把馄饨吃光,陆安安吃完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自己回房去睡觉了,陈澈起身把碗放进水槽里,再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段星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怎么了?”陈澈在他身边坐下,用食指蹭了蹭他的脸颊。
段星看着他胳膊上的几条抓痕,有些疑惑地问:“他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还能把你抓伤了?”
陈澈笑了笑说:“不是他,是陆阿姨抓的,大概是因为太害怕了吧……还有这里也是。”
他把段星的手拉到自己嘴角处摸了摸,那里也有一道被陆安安慌乱中抓出来的伤口。
段星沉默了一下,抽回手来说:“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不用。”陈澈重新握住他的手,“你亲一下就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也没真的期望段星能主动过来亲自己,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动静,就往前凑了凑决定去亲他。
下一秒,段星温热的气息忽然扑到了面前。
他给了他一个很轻的吻。
陈澈心中怔愣,在段星缩回去之前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