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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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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白雪下了一尺多厚。
白老爷今天来听戏,走在台阶上已经有人给挑起了门帘子,“白爷来啦。”
一路人风风火火的给送到雅间,上了最好的龙井,白老爷捏着胡子看台上唱的是一出《西厢记》,张生要走,小姐要哭,这时候曲老板也进来了,给白爷打了个千,满脸堆着笑意就走上来了,“今儿知道白爷要来,特地给您留的座位。”
白老爷一回头,就见他背后站着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揣着手,外面飘着雪,只穿了一件秋日里的素红杉子,冻的嘴唇红紫,眼神也直挺挺的发愣,腿上是粗布的裤子,脚上的鞋想是踩进了泥窝里,看不清颜色。又见她胳膊上挂了一个宝蓝色的小包袱,就知道曲老板什么意思。
白老爷把茶杯放下,慢慢悠悠的说,“曲老板,咱们都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人了,有事您就直说。”
“哎,我知道白老爷您是菩萨心肠,我们这里有个小丫头,今年才十三,人大了,求您带去安排个差事,给口饭吃就行。”
白老爷哼笑一声,“曲老板,您这么大个戏园子,还养不活一个丫头?我见多少个爷们撒撒手就是几百块钱,金戒指宝石项链都往台上扔,你们这十几个爷儿姑娘,哪个屋里没几个端茶倒水的,怎么就往外推。”
曲老板哎呦一声,叹了好大一口气,“我这人,自己吃不上饭的时候还给路边的野猫野狗掰两口馒头那,还能把一个大活人赶出去?只是她实在是命不好,呆不下去了,我这不才求您来了。”
白老爷叫人把烟袋子点上,示意他接着说,曲老板依旧是笑着脸,“您不是还记得咱们这的孟仙儿姑娘,那嗓子水葱似的,十几年前,那也是红遍了咱们京城的,后来不是叫一个白面书生给糟践了,我恨得牙痒痒,她非要跟那书生私奔去,咱也不敢拦着,走的时候我就说,这台下的男人比你们台上的还会做戏,有你哭的时候。
可不叫我说中了,后来去了大半年,大着肚子哭哭啼啼的又回来了,磕头求我留下她。我没办法,也是咱们这出去的,就问那书生去哪了,她说回广州去喽,说是拿着她这些年攒的钱回家做生意去了,结果三个多月没回来,眼见孩子都要出生了,这咱们哪能找的着人那。我说行吧,你留下,多少有口饭吃。结果那丫头生完孩子没两年就疯了,天天的要回广州找那书生去,疯疯癫癫的过了几年,孩子长大了,她见了这丫头就要掐死,说是长得像那书生。”
说着就把女孩扯过来,翻开她的衣领子就给白老爷看,“你看看这么粗的黑印子,都是她妈留下的,还有我过年给她准备的衣裳,虽然是以前我家二姐儿旧的,但也能暖和,叫她妈一剪子一剪子都成碎棉花了,就是见不得她一点儿的好,不是打就是骂,我也不能把一个傻子赶走,没办法我才求到您跟前来了,您家看缺不缺个粗使的丫头,”说着推了那丫头一把,“叫白爷。”
小丫头怯生生的开口,“白爷。”
曲老板接着说,“这丫头机灵,脸面也过得去,也能伺候个端茶递水的,拿得出门面。”
白爷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女孩几眼,“一会就跟我去吧。”
曲老板赶忙鞠躬,女孩赶紧跪下了,“谢白爷。”
白爷抿了一口茶,曲老板对女孩道,“这不是要走了,去看一眼你妈吧。”
女孩摇摇头,眼睛水汪汪的,小声道,“不看了。”
白老爷起身就要走,曲老板扶着他,依旧是陪着笑脸,“白老爷,我是相信您是大善人,这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丫头,她妈还明白的时候,还想她能读书写字儿,如今没指望了,以后在您府上,要打要骂全凭您,就是别给随便指出去就行,我只盼以后有个好人家要她。”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
白老爷似乎才想起来一件事,“这丫头叫什么呀?”
“她妈不肯说那书生的名字,也不知道姓什么,因为是秋天生的,生的那天正好有只断雁从后院飞过去,便取了谐音,我们这里的都喊她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