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车缓慢地行驶着,两边的路灯一点点地倒退,淡淡的昏黄投在银白色的车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纱,初妤坐在副驾驶上,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
因为父母亲的教育,初妤鲜少地会在陌生人面前放下芥蒂,更不用说在异性面前睡着。
“初妤,到了,替我向你父亲问……”眼看凌府越来越近,徐德洹偏过头,在看到身边已经歪倒在座位上的人时声音突然就变小了。
初妤是真的累了,自从知道了这些事之后初妤就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个好觉,更别说最近父亲和母亲并不算好的脸色,加上学校毕业的事情,没有一件事能让初妤放下心来。
每天她都在担惊受怕,因为知道得多,所以害怕,她珍惜眼下的平静,又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临的动乱而担忧。
每一天都很累,可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脑里却异样的清醒,看着月光铺满被子,她会突然陷入恐惧,有时又会突然的斗志昂然。
好不容易入睡,可梦里总会发生她一直害怕的事情,战乱,分离,血,梦境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扭曲着,撕裂着,所有的一切像是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她袭来,而她却像是被钉在了板上无法动弹。
每每吓醒,她又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只是一阵的后怕,然后便再难入睡。
路边昏黄的灯光洒在初妤的脸上,慢慢流淌到瘦弱的肩上,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车外喧闹,小摊档在收拾着东西互打招呼然后渐渐离去。
车里很安静,只有初妤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车外的世界是长久的复杂,人来人往,光怪陆离,车内的世界是短暂的单纯,一个人便是一个世界。
光落在初妤的脸上,徐德洹是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连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睡着的初妤像是安静得让人心疼,格外的脆弱,格外的弱小。
徐德洹突然发现,从他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也不过隔了几个月,短短几个月,眼前的人已经褪去了婴儿肥,褪去了眼里的单纯,本就小的脸显得更小了,如此偏着头,下颚的线条显得格外的明显。
徐德洹何尝不懂,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知道其中的心酸,因为曾经淋雨,所以想当那个撑伞的人。
此刻的徐德洹终于想清楚到自己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保护初妤了,因为相似的经历,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怜悯,所以在意。
有那么一瞬间徐德洹想让世界就这么停止,停在这安静而美好的一刻,让眼前的小孩再睡一会。
可现实不是梦,我们也从来都只是个普通人,事与愿违总比事事顺心多。不知道初妤梦到了什么东西,她突然皱起了眉头,身体微微动了动,樱桃班的嘴唇蠕动着,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似是要醒的样子。
徐德洹动了动,往后缩了缩,又忍不住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的人一脸的难受,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初妤,初妤,”徐德洹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摇了摇初妤的肩膀,小声地说道,“醒醒,醒醒,只是梦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初妤的背,生疏而别扭地安慰着身边的人,眼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心疼。
初妤又梦到了一片黑暗,梦到了父亲被人抓走,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父亲却一意孤行没有回头,她感觉有什么束缚着她,挤压着她,无助,害怕。
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在迅速蔓延着,突然照亮了整片黑暗,刺痛了她的眼,初妤突然醒了,猛地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瞬间,初妤看到了面前放大的徐德洹的脸,两个人隔着不远又不近的距离,足够的远让两个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又相当的近,静得能感受到身边的人身上蔓延而来的温度和呼出的气息。
初妤睁着眼,有些蒙蒙的,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有些冷,喉咙很干。
“好了,到了,”徐德洹突然伸手摸了摸初妤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你做噩梦了。”说完身体往前倾,长臂一伸,越过了初妤的手,利落地帮她打开了车门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初妤只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涌来,鼻尖突然被一阵冷杉香混合着淡淡的血的味道所占据,再回过神来,打开的车门处涌来了一阵微凉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吹走了她所有的睡意。
“走吧,到家了。”徐德洹说道。
“嗯,”初妤说道,只是喉咙一片干涸只发出了破碎的声音,“谢谢你送我回来。”初妤说完顿了顿,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手上的手臂上,接着说道:“你手上的伤口记得让医生帮你再看一看,不要碰水。”
“好。”徐德洹难得的顺从,他看着初妤,车里很暗,他的眼睛却很亮,像是一道光。两个人对视着,对方眼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嗯,嗯,”初妤有些别扭地扭过头躲过徐德洹的视线,天色已晚,初妤也感觉到了饿意,“那个,已经很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到我家吃个便饭。”
初妤一边说手一边不自觉地搓捻着裙角,这还是她第一次邀请别人到家里吃饭。
“谢谢你的好意,”徐德洹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下次一定。”
“那,那好吧。你注意安全。”初妤说完便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了屋檐下,却没有进去。
“怎么了?”徐德洹问道,“怎么不进去。”
“你先走,我看着你走。”初妤说道,人家送自己到家,自己转头就走,怎么说也有些说不过去,良好的家教让初妤不会这么做。
“你先走吧,我可答应了凌伯父把你安全送回家,”徐德洹看着初妤局促的样子,脸上是说不出的宠溺,“回家吧,听话。”
“那,那我走了。”初妤拗不过眼前的人,慢慢地转身。
陈妈给初妤留了门,初妤推开门,迈进,又转身看向徐德洹朝他挥了挥手。
初妤进去了,转过身关门,却下意识地留了一条缝,直到看到徐德洹的车拐弯,逐渐驶远凌府,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把门关上。
终于到家了,可初妤总觉得心里似乎空空的。
“妤儿,你可算回来了。”初妤才踏进客厅便听到母亲的声音,紧张地向自己奔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失态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总是不紧不慢温顺怡然的样子,从来不曾冒失过。
“母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初妤握住了母亲的手,只觉得手里像是握了一块冰,凉得让人心惊。
“没事,是你母亲大惊小怪了。”凌父从拐角处出现,初霓正扶着他往前走,“今天有人到局里闹事了,我只是被推倒擦到了一点,这不是好好的吗?”
初妤听见声音连忙回头,只是凌父的语气看似轻松表情却是十分凝重,连姐姐的脸色似乎也有些难看,凌父看着初妤,一脸的深意。
只是一瞬间,初妤便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想起今天徐德洹血肉模糊的手臂,看看父亲手上和脸上的擦伤还有一瘸一拐的腿,一定是发生什么事。
闹剧一场,总归是无惊无险,只是这一顿晚饭却一点儿也不是滋味,饭桌上大家鲜少地沉默,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没有什么胃口,都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什么。
“父亲,我出国的时间有变,可能要早点走了。”初霓放下了没有动多少的碗筷,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
“什么时候走?原本就没剩多少时间了……”凌母连忙说道,握住了初霓的手臂。
初霓不敢回看,只是定定地看着父亲,一脸的坚定,似乎父亲的话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早点走,早点走也好,”凌父先是小声喃喃,接着问道,“什么时候?”
“下周。”
“下周,时间也太赶了……”凌母还想说什么,却被凌父打断了。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让何叔给你准备,”凌父顿了顿,一脸深意地看向初霓,“走之前有空务必让景崇来找我一下。”
“好。”初霓说道,两父女看着对方,似是话中有话。
初妤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姐姐脸上的郑重和父亲脸上的深意,那熟悉的深意,初妤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猜测,一个看似荒唐却又不得不怀疑的猜测。
姐姐,她……
“妤儿,你等会儿来我的书房,我有份文件你给我翻译一下。”凌父突然看向初妤。
“是,父亲。”初妤收回了探究的视线,点了点头。
月色弥漫,夜色浓稠如墨,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天上没有云,也没有星,冰冷的月光落在梨树上,树叶静止不动,一面是寒光粼粼,一面是极致的黑。
屋檐的影子将地面分割成了黑白分明的两块地方,白的渗人,黑的像是一片深渊,将人吞噬其中。
该来的挡也挡不住,凌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两颗掌上明珠都会参与其中。
一面是感动,巾帼不让须眉,黎城依然是青年人的时代,家和国之间,他很高兴,她们都选择了前者,应然也是必然。可一面又是担忧,儿行千里父担忧,两个女儿一直被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鲜少看到世间的险恶,让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当初妤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端坐着的父亲和背对着自己的姐姐。
将明未明,月色弥漫,天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云层里,月亮逐渐清晰,朦胧中有些什么在逐渐清晰,答案,在他们之间,蠢蠢欲动,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