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印》左左Bonny

19、第 19 章

　　“来，初妤，你看看这一句啊……”孙教授推了推他的眼镜，粗糙的手指指着密密麻麻爬满了“虫子”的笔记本。

　　“嗯，”初妤默默收回了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身边的人，说道，“教授您说。”

　　初妤恭恭敬敬地站在教授的身边，半屈着身，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阳光落在她的发间，微风吹过，一朵梨花落在她的发间，裙摆微微扬起，在空中荡出波纹。

　　徐德洹没有走远，他站在楼下的梨树下，抬头看去，脸色似乎有些异于平常的苍白。长款的风衣一直被没有穿上而是僵直地挂在臂弯上，连角度都不曾变过一丝。

　　“就是这样用，当然如果是用在口语里你可以省略。”教授说完拿起放在栏杆上的茶杯，满满地喝上一大口。

　　“谢谢教授，”初妤收起了书本，眼神微微闪动，并没有马上离开，她顿了顿，开口道，“教授我可以问点别的问题吗，关于徐二少徐老师的。”

　　“问。”孙教授盖上了茶杯看向初妤，有些惊异她竟然知道徐德洹的身份。他瞟了初妤一眼，凌家和徐家两家近来走得还算近，初妤她见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悄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除了教书，他是还要来做什么吗？”初妤试探着问道，话语里也不再掩饰什么，她相信孙教授是能够听懂的。她的眼神紧锁着孙教授的脸，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细节。

　　孙教授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初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眼神一暗，随即恢复了平常。

　　“小徐他出国留学了几年，拿到了国外物理和文学双学位，这回是我邀请他来帮忙完成一个研究项目的，就是你们现在在做的毕业研究。没有别的事，你父亲交代了，你就安心准备毕业的事情。”孙教授话语间并没有看着初妤，而是看着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初妤听了，也不说话，对与孙教授的话不置可否，但心里，显然是不相信的。

　　孙教授没有等到初妤的回复，松了口气，伸了伸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边浓浓的焰色，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催促道，“时间也不早了，初妤你也快些回家吧。”

　　“好。”初妤点了点头，孙教授的回答和催促看似滴水不漏实际上却错漏百出，怎能让她不怀疑？

　　孙教授刚刚眼里的惊讶她看在眼里，那抹深意她也没有错过，或许，校园这片最后的净土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革命的洪流悄无声息地从地下浸染了。

　　初妤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她也是学生，是青年，深知青年的热情澎湃，也熟知青年的冲动和青涩，太过容易被利用，也太过脆弱。

　　初妤抱着书一个走在校道上，王可人看到了徐德洹满足了私心早就找机会悄悄溜了，初妤也没想到自己会留到现在，何叔该着急了。

　　初妤加快了脚步，焰火已经熄灭，由浅至浓渐渐染晕开来的紫占据了整片天空，校道上人影寥寥，只有时不时从身边刮过一下便不见踪影的自行车。初妤想起前不久偷偷跑进校园的采花贼，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风吹过，路边的梨树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卷起地上的落叶和沙石，翻滚着摩擦地面，扬起一阵沙尘。两旁的路灯突然开了，初妤被吓了一跳，看着地上逐渐拉长的影子，不自觉地抱紧了胸前的书和笔记本。

　　“初妤。”徐德洹突然从一棵树后出现，抱着臂，低沉如提琴的声音在一片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里格外的明显。

　　初妤先是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直到看到了从树后出现的身影。徐德洹走到灯光下，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朦胧一片，若隐若现。他站在路灯下，似乎在等着自己。

　　初妤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初妤一边靠近一边说，她注意到了徐德洹有些疲惫是双眼和眼底那淡淡的青黑。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个总是唇红齿□□神抖擞意气风发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现在的疲惫。

　　方才在孙教授面前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子气色就差了那么多？

　　“等你。”徐德洹倒是毫不掩饰直截了当地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初妤的眼睛靠近她。

　　“等我？”初妤微微一顿，倒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如此的坦然，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逐渐往自己走来的人，她下意识地往后倾，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何叔有事来不了了，你父亲拜托我送你回家。”徐德洹看着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地被煮熟，忍不住笑着说。

　　“何叔怎么了？”初妤猛地抬起头，何叔是跟在父亲身边的，难不成父亲遇到了什么事吗，想起这几天父亲严肃的神色，初妤有些不安地问道，“我父亲没事吧？”

　　“问题不大，你的父亲应该不会想你知道的，”徐德洹说着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臂，扯了扯打在手臂上的大衣，盖住了整个手臂，“放心，你父亲现在很安全。”徐德洹看着初妤，一字一句地说，眼里像是一片深潭，能把人吸进去，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初妤看着徐德洹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她相信他。

　　傍晚的校园显得格外的寂静，没有了少年们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夜晚，是人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是流浪猫和流浪狗出来觅食的时间。

　　徐德洹和初妤一左一右地走在路上，各怀心思，突然，一只流浪猫从草丛里冲了出来，身手敏捷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花色。

　　初妤正想着自己的事，突然感觉到了一团东西往自己身上扑来，她惊呼了一声，一个不留神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失去重心就是一瞬间的事。

　　流浪猫擦过初妤的裙角而去，一下子又窜入了草丛里，初妤紧紧地抱着书紧张地闭着眼，只是一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初妤只觉得腰上突然横过来了一道灼热的力量，那股热稳稳地箍住了自己的腰，她感觉自己的背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背后一片滚烫。初妤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身边的人一阵吃痛地闷哼，她感觉到了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颤。

　　初妤堪堪站稳，回过头，只见身边的人僵直着手臂，原本挂在手臂上的大衣已经滑落在了地上，沾上了灰尘，空气中，隐隐地传来了淡淡的铁锈的味道。

　　“你的手怎么了？”初妤转身看去，小心翼翼地伸手。

　　徐德洹紧皱着眉，突然的用力扯到了他手上的伤口，眼下一阵刺疼，像是在往伤口里撒盐。估摸着该是伤口又裂开了，徐德洹一边把手往背后藏，一边另一只手想挡住初妤伸来的手。

　　“怎么了？”初妤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人脸上出现如此痛苦的表情，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还要更加的惨白。即便是第一次见面她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也没有见到他皱眉，初妤推开了徐德洹的手，双手轻轻按住了他往后藏的手，说道，“让我看看。”

　　初妤碰到了他的手臂，异常的灼热，像是一把燃烧的火，她摸到了柔软布料下一层厚厚的纱布，裂开的伤口渗着血，血色迅速浸润纱布，洁白的衬衫上淡淡的红慢慢地晕开着。

　　“你的手流血了。”初妤惊呼一声又赶紧压低了她的声音，抬头，之间眼前人的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有没有止血的药，我给你重新包扎。”初妤一脸紧张，声音也在发抖，似乎比受伤的徐德洹还要紧张。

　　“别担心，这只是……”

　　“有没有止血的药，你要马上包扎。”初妤看着那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衫，打断了徐德洹的话，鲜少地露出了强硬的一面。

　　“有。”徐德洹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在车上。”

　　“快带我去。”初妤扶着徐德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虽然姐姐教过她如何包扎伤口，但她并没有真真切切地见过伤口，看着那一片红，和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不用抓得这么紧，我只是手受伤了脚没有受伤。”徐德洹看着身边这个搀着自己，比自己显得还要紧张得多的小不点儿的脑袋，突然失笑。还是太青涩了些，要是以后看到更血腥的场景该如何是好。

　　初妤一脸的严肃没有回话，徐德洹撞了个闭门羹，明明是他受了伤，却感觉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般，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车就在不远处，初妤接过徐德洹递来的纱布和药，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他伤口上的布料。

　　衣服和纱布已经被血浸透，微微发硬，黏着伤口，看着就疼。初妤慢慢地揭开纱布，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伤口，翻开的肉微微发白，布刚揭开，便又渗出了一片血。

　　徐德洹闷哼一声，在碘伏涂到伤口的时候，随即咬咬牙，把声音又憋了回去，一直到了最后都没有再发出一丝丝声音。

　　初妤也是第一次学以致用，心情一点儿也不必徐德洹平静。消毒，包上油纱布，再包上一层纱布，到最后把工具放好，把带血的纱布收好，初妤圆润白皙的额上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不是专业的，回去让医生给你重新再包扎一遍，实在不行就要缝合了，”初妤说完伸手摸了摸徐德洹的额头，似乎是在感受他额上的温度，“还要吃消炎药。”

　　徐德洹只觉得自己滚烫的额间突然覆上了一层冰凉的软绵绵的东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触觉又消失了，他看着初妤澄澈的双眼，忍不住伸出了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摸了摸初妤的头，“谢谢关心。”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车里一片昏暗，初妤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看到了他在黑暗中仍然明亮的双眸，她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你还能开车吗？”初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当然可以。”徐德洹说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先送你回去，凌伯父该着急了。”话音刚落，汽车已经平稳地行驶了起来。

　　初妤看着前方，手握着裙角，指尖绕着线头，一圈一圈，解开绕上，再解开绕上。空气中是淡淡的血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酒精颠覆的气息，她悄悄地用余光瞟向身边的人，车里很静，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静得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不止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