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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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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恕,便无以为饶。――《青的记仇本》
寒冬又来了,腊月里的标配是雪与梅。是红艳艳的极尽血色的梅。在江南,冬是彻骨的寒,冻的人骨头都能沥出冰来。但此时也是最热闹的节日,家家户户都急着备年货,人们在路上来来往往,集镇里头更是人山人海。娃娃们都穿的红艳艳的像梅枝上掉下来的花,小脸蛋红扑扑的洋溢着天真的笑。大人们牵着小孩们的手开开心心地在摊前挑挑拣拣。
忽然,一个老妇人尖叫道:“哟,哪来的小叫花子这么不长眼?”她被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小冬袄的可怜小女娃撞到了,小女娃的脸皱巴巴的,腊黄的小脸儿让人直呼晦气。小女娃没采她的话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子急急忙忙的跑开了。
老妇人眼尖让出了她的背影,嫌恶道:“原来是这个可怜蛋,真晦气。”
旁边红衣的妇人八卦道:“老安媳妇,这谁啊?”
老妇人嗤笑:“还能是谁,你许久没回来也难怪不知道她是谁,她呀就是安行德那个流氓痞子的小崽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倒真是个可怜玩意。这不,一个人搁着买烂菜烂叶,回去喂给她那烂爹吃呢。对了,我听说啊,昨晚安行德又打人了!”
“是吗?打谁啊?”
“还能打谁?他那便宜媳妇呗。都打的人家生不了娃了,人家也是忠烈,到现在还不跟人离。还给人生了四个,三个都是儿子,这年头彩礼是越来越高,他们家又没什子钱,倒时候还是要靠买女儿娶媳妇。”
妇人唏嘘了几句。
安柴拎着菜叶子慢吞吞的回了家,家里的气氛如死水一般,像医院里的太平间,死气沉沉。妈妈瘫在床上,她的嘴角渗着血,面部浮肿,身上还有很多淤青,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地面着。安柴叹气,走上前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妈妈,不难过了。我今年快八岁了,已经会做很多家务了,很快我就长大可以保护妈妈了。”
妈妈回了点神,勉强扯出个笑脸,轻轻抱起安柴:“哪那么快就大了,你今年才六岁呀。”
“饿了吧,妈妈去给柴柴做饭,好不好?”
“妈妈休息,我会做饭饭。”妈妈愣了愣,六岁的娃娃怎么会做饭,但见安柴一脸肯定的模样,心疼的眼睛酸涩。
很快除夕便到了,战争又打起了。
除夕这天,张灯结彩,爆炸声除,烟炸天明。人们道是热闹极了,可街道上却空无一人。片片白雪,落在人间,十里寒冰,乌雀南飞,人家红喜,大地荒凉。这天是办喜办丧呢?
安柴一人走在街上,她穿着破旧的冬袄,冷的她发抖,左臂还受了伤,血迹留了一路。白雪红血相映,诡异极了。可人家欢闹,炊烟袅袅,倒是民乐和平。安柴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除夕的街是最荒芜的,热闹是人家的。
安柴一个又一个的敲响人家的门,但今天却一个都敲不开。因为今天除夕,家乡习俗,不宜管事。但安柴不知道,她不知道今天与昨日与前日有什么区别。
“叔叔,我爸和妈又打起来了。”
小小的她,重重的敲响了红铁门。
无人应,血又延伸了一段距离。
“爷爷,我爸爸和妈妈打起来了。”
血又延开。
“姨姨,爸爸妈妈打起来了。”
又又没人应,安柴站了会,想了一会,她觉得自己或许要哭一下。
她便哭喊了起来:“姨姨……”有人从楼上扔了两块糖,是姨姨的女儿,她穿着暖和的冬衣,骄气地说:“妈妈不在家,你找别家吧。大过年的,别哭了,真晦气。”安柴拾起地上的糖,默默的走了。
……
安柴敲了很久,无人应声。便急急跑回了家,可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妈妈披头散发,头上有很多伤,嘴角还溢着血,哭的不成样子跑出门来。安柴害怕极了,紧紧跟着她。妈妈直去了附近的田里,她坐在铺满白雪的泥土上,悲悽的痛哭起来。安柴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上前拥入妈妈的怀里。
“妈妈……不哭……”
可妈妈很不听话,一直一直都在哭。
她们在那块田坐了很久很久,从日出到日落,到天彻底的黑了下来。直到安柴哭累了睡在妈妈怀里,安柴的伤口不再流血。而陪伴他们的是远远的爆竹声和灿烂的烟花。
“老天不开眼啊……他怎么怎么不去死……”妈妈的怨怼刺进安柴的耳里。
那天真的很冷很冷。可妈妈却把自己的袄子给了安柴。
月上枝头时,哥哥找了过来。他想接俩个人回家,可只接走了安柴。
妈妈在那坐了多久,安柴不知道。她隐隐记得回到家,家里很整洁,血迹全不见了,爸爸已经让哥哥和弟弟收拾过了。而爸爸正得意洋洋的看着电视,边吹暖气边吃水果的。
本来今年哥哥都不会回家过年,是安柴喊来的,哥哥只得回来了。
爸爸问:“你妈妈呢?”
大哥哥沉沉地回道:“她不回来。”
“呵,让她死在外面。臭婆娘……”
爸爸,大哥哥和弟弟都笑了。
安柴怒瞪着爸爸,冲爸爸喊了一声“你真不要脸,王八蛋。”。却被爸爸一脚踹到了桌角,他走上前想补踹了两脚,却被哥哥拦了下来。
安行德指着哥哥的鼻子说到:“老子是你爹。”
安柴捂着肚子爬了起来,想去找妈妈,也被哥哥拦了下来。
哥哥冲爸爸怒道:“过年的,安行德你别得寸进尺。”
……
然后,天亮了。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安柴一醒来就看见妈妈在厨房做饭。她太小了,见妈妈没事还以为昨日一切都是梦。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久的全家人已经麻木了。除了爸爸,全家人都笼罩在黑暗的阴霾下。
*
直到场景转到法庭,法官的锤子重重锤下,安柴的生活才引来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