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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软 ...

  •   楚江开是在吃早餐的时候提出来的。

      当时,池郁正端着两碗香喷喷的小米粥出来,闻言脸色微变。

      楚江开:“不愿意回去上学?”

      池郁似乎沉浸在失而复得平静的生活太久以至于无法自拔了,他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上学就得住校。

      这意味着每个月要离开楚江开很多天。

      在他从未正视过的内心里,早已经将楚江开当做他的家人,把这里当做了他的家。

      如今,要因为上学离开家很长时间,不亚于从一个子宫里剖出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残忍又痛苦。

      更何况上学还需要很多钱。

      他拒绝了。

      楚江开走之前让他再认真想想,一切等他出差回来再说。

      房间里又只剩下钟表的声音“滴答滴答”,渗进池郁耳朵里变得又远又近。

      他半跪在茶几垫子上,擦相片的手停滞不动,视线落在相片上,只有三个人,是楚江开的爸妈和弟弟。

      楚谭安的眼睛的确跟他很像,扇形眼,眼尾都是下垂的,他妈以前都骂他是死人脸,说他天生的克父母命,打他生下来就诸事不顺。

      但在楚谭安脸上,却更像一对温和的狗狗眼,笑起来眼尾是弯弯的,看起来极其无辜又善良。

      后面一排照片里,都是楚谭安的笑脸,池郁没看见楚江开出现在照片里,但是楚谭安拉着的手臂,还有摄像的视角,他猜测拍照的人应该是楚江开,那么在相机后的是什么表情呢?

      他朦胧地想,钟表声在他发呆时忽然变成了水龙头没有关紧,水“啪嗒”落下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看向厨房,思绪拉回现实,不是,还是钟表的声音。

      池郁将手中的相片摆好,拿着抹布往书房走去,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池郁对楚江开的习惯十分了解,家里任何物品用完都要物归原位,丝毫不差,唯一的变动就是因损耗而变成垃圾被扔进垃圾桶。

      打扫书房,不需要挪动太多东西的位置来清理,只要不动楚江开最近看的书就可以。

      用鸡毛掸子把书架上的灰尘掸开,再用抹布擦擦柜子边和桌子,就大功告成了。

      池郁打开窗户,又搬来一个风扇,意图将扫下的灰尘吹走,楚江开不喜欢灰尘,那样会让他呼吸不上来,包括味道,任何香水任何臭味,都不行。

      而且楚江开吃饭讲究新鲜,时令,每一顿基本都不会有剩饭剩菜,冰箱里一般也就是当天的菜量,导致冰箱的冷冻区大部分都是空的。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那么多楚江开的生活习惯和喜好,池郁在“咔哒”一声关上门准备出去买菜时突然想到。

      了解一个人的习惯是否就是了解一个人?

      池郁脑子里全在幻想着,等楚江开出差回来后,他依旧拒绝上学,楚江开会怎么样?

      生气?失望?又或者随他去。

      第三个很明显不会,池郁知道楚江开表面随和,实际上固执得要命,就连这些磨人的习惯都一丁点不能改,既然提出来了,说明深思熟虑,下定了决心。

      说不定连学校都看好了。

      而之前楚江开出差时一般说几天回就是几天,从不提前从不推迟,这次却推迟了,池郁很难不往这上面想,但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池郁给楚江开打电话,他也只说另外有事,明天就回。

      池郁恨不得空降到他所在的城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池郁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他太想知道楚江开会为他做什么还是自己在家太寂寞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池郁打开电脑,搜索他之前所在的高中,他看到校网发出的成人礼照片,如果没出意外,他今年也会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他突然很想回去看一看。

      第二天起床,池郁翻出第一天来这穿着的衣服,他洗干净了就一直挂在衣柜里,一穿上裤腿短了半截。

      池郁自己也开始纳闷自己到底有多高了,本来说要买个尺子简单粗暴量一下完事,楚江开计划等过段时间闲下来带着他去医院做全身体检,就这样一直耽搁着,任正在长身体的池郁在不知名的时光里疯长。

      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孤孤单单踏上公交车又坐上直通乡下的地铁,徒步走过熟悉的弄堂,每个拐角都是他错综复杂的记忆之一。

      到了学校附近,远远地能看到教学楼里刚下课,走廊里人头攒动,池郁停在学校门口,大门紧闭。

      只有一张摆在外面的牌子上写着:非本校人员不能踏入。

      以前上学的时候为什么没发现有这样一张告示牌,池郁问自己。

      这只是一次无须在意的短途旅行,当他坐上返程的公交车上怅然离去时,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黯淡夕阳,心里突然无比思念楚江开,他立刻拨了电话过去,瞬间接通后不等楚江开说话便立刻问:“现在下飞机没?”

      “嗯,不然我怎么接你电话的?”

      池郁听见他的声音,低落的情绪瞬间明媚起来。

      他不好意思笑着,然后问他今晚想吃什么,才挂断了电话,抬头入眼是绚丽的晚霞。

      池郁回家后刚做好了四菜一汤,正准备打电话问楚江开什么时候到家,就听到门上指纹锁“滴滴”成功打开的声音。

      楚江开一进门,先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往餐厅来。

      池郁把菜端上了饭桌,就看到楚江开把东西摊开放在桌子上说: “我去这几所高中看了,都还可以,你看看怎么样?”

      果然!池郁将册子捧在手心里,掩住心里淡淡的喜悦,然而在看到高昂的学费时,他雀跃的心慢慢沉下来,越来越重。

      “我觉得这所就挺不错的,英语老师是一位英国人,我去时也见了他,人很幽默,据说他的学生都很喜欢他的课。”楚江开扮演着合格的家长角色,循循诱惑。

      池郁看着他点到的那张,学费是这几本里最贵的。他放下摇摇头说:“我不想上。”

      楚江开没想到池郁还是这样直接拒绝:“我还以为你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不上学不学习,以后你要干嘛,你说吧。”

      池郁异乎寻常地沉默不语。

      楚江开逐渐觉得奇怪:“你是不想学习不想读书,还是害怕去学校?池郁,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池郁撒谎了:“是,我只是不想学习,没有别的原因。”

      楚江开觉得有些棘手,身边一些不爱上学的例子,都是娇生惯养的,自尊心高经不起丝毫挫折,吃吃苦头也就回归正道了。

      可是池郁根本不是那样的孩子。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池郁又说话了:

      “我觉得销售挺好的,你不是老嫌我话少不够活泼吗?销售最能锻炼嘴皮子,明年我就成年了就去应聘,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来几段绕口令。”

      楚江开没想到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我看,现在你嘴皮子就挺溜的。”

      他语气十分平静,但池郁却分明从楚江开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火气。

      他识相地闭了嘴。

      楚江开看了看逐渐不冒热气的饭菜,心里叹气,说:“先吃饭吧。”

      吃到一半,楚江开看着池郁依旧不为所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和楚潭安不一样的,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人。

      楚谭安总是粘着他,跟橡皮糖一样,眼睛亮亮的一眼望到底,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池郁却太独立稳重,哪怕他出差半个月不回家,都不怎么打电话,什么话都在心里不说出来,也固执得多。

      楚江开叹息道:“要是我弟还活着,根本不用劝,他自己就……”

      池郁控制不住自己,一股不可遏制的嫉妒让他脱口而出:“可我不是楚谭安。”

      楚江开惊愕住,眼神有些受伤。

      池郁心里暗暗后悔,可是为时已晚。

      良久,楚江开冷静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没必要特意提醒我。”然后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带着公文包进了书房,楚江开有些纳闷,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可能直接就撒手不管了。

      但是,他不能这样对池郁。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强烈地控诉着拒绝着。
      在他生命里突然冒出来的棘手的……可是就算如此,为什么不能抛下不管?

      所有事物都该按照标准来,作为一名律师,一开始就要有这样的觉悟:你必须无条件为自己的当事人辩护,哪怕你明知道他有罪,所有人都只是法制社会的一个齿轮。

      而身为家长就必须约束孩子接受教育,学习知识,哪怕孩子不乐意。

      可是他不算正儿八经的家长,只是个同居者,同一个屋檐下邻居一样的存在,一个只要
      池郁成年有了独立经济能力,随时会坍塌的屋檐。
      的确正如池郁所说,他不是亲哥哥,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无法撒手不管?

      楚江开听着门外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徘徊不去,方才还理智分析的心声全被这细微的脚步声给削弱了,还软得一塌糊涂。

      他大概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

      也许只是为了那个在他面前脱掉硬壳哭泣的池郁,脆弱的让人不得不牵肠挂肚,就像以前强撑着病体,也要向他展露笑容的楚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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