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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复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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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池郁收拾完餐桌,倒了一杯水,又从餐边柜里拿出楚江开调节睡眠的药,方才往书房去,他在门前踌躇不决,终于他敲了敲门,里面安静了一会,才说:“进来!”
池郁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走过去把水和药放在他电脑旁边,便默默退出书房。
两人第一次的冲突,由于双方都没有妥协的意图,僵持了许久。
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凡是楚江开回家早,两人还是会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一起看会书才各自回房间。
以往两人看到电影高潮处还会讨论一番,不至于太安静,而现在池郁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只因为楚江开的脸色最近越来越冰冷。
看到半个小时左右,楚江开打破诡异的安静:“我朋友想见见你,就在这周末,你想出去吃还是在家?”
这是楚江开第一次向池郁介绍他身边的人,池郁有些期待:“都行,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吃烤肉,一直都没时间,就吃这个吧。”
楚江开淡淡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前几天,他突发奇想问了问赵炎,怎么才能劝池郁去上学。
赵炎只说,一个人天天在家待习惯了,就懒得出来跟人打交道了,你先带他出来转一转玩一玩,哪有年轻人喜欢闷在家里的。
他觉得有些道理,刚好赵炎也想见见池郁,便同意了。
池郁洗漱完毕,坐在书桌旁,抽出那本绿色封面的外语国际学院看了看,然后又珍之重之夹回书册里。
到了周末,赵炎的未婚妻徐露也一起来了,
当初赵炎为徐露楚江开互相引见时,两人一见如故,同样的选择困难症,同样的高度近视,同样爱看书,十分谈得来,赵炎当年还吃了好几回飞醋。
楚江开为两个人介绍池郁,赵炎看清池郁的脸时,楞了一下。
尽管细微到稍纵即逝,池郁还是察觉到了,他明白那是为什么。
刚坐下,徐露就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楚江开:“喏,这是你上次要的。”
那是一本绝版的典藏,是楚江开十分喜欢的一本书,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闻言眼睛亮了亮。
徐露沾沾自喜地说:“这是世联银行孝敬我爸的年礼,可惜他们不知道我爸书房里的书都是摆设,你上次一说。哎!我总觉得有点印象,结果我一回家就发现摆在我爸案桌上,他连一页都没翻过。”说完啧啧感叹,简直暴殄天物。
楚江开连说巧了,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能说:“我过段时间去香港,有什么要买的?”
徐露点点头:“还真有,不过这回不是我要……”
另一边,赵炎对着池郁问:“你自己在家天天都干嘛?”
“打扫卫生,看看书,电视。”
“没别的了?”
楚江开一边和徐露聊天,一边支着耳朵听,池郁想了一会说:“……还有去公园喂猫。”
赵炎:“游戏都不打?”池郁:“几乎没玩过,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楚江开警告的眼神杀向赵炎。
赵炎对他暗暗挑了挑眉,又继续对池郁说:“那可太多了,不过呢我也不清楚现在年轻人爱玩什么,三年一个沟,我跟你至少有俩。”
说完他摇摇头,像是在感慨自己岁月的匆匆。
池郁说:“是吗?”他跟楚江开待久了,口头禅都同化了。
赵炎又说:“是啊,听你哥说,你不想回去上学,那你找有共同话题的同龄人可费劲,你哥为了让你多出来走走,还特意要罢工几天,就想着专门陪你出来玩呢。”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以前我叫他出来,都得三催四请,跟个老佛爷一样,现在我不用说,他还主动带你出来,你就能知道他多愁你这事了。”
池郁张了张嘴没出声。
在回家的路上,池郁还在琢磨赵炎这句话,还有话里话外隐藏的温情,只是他哥这份情意究竟是为了他还是死去的楚潭安?
虽然这揣测说出来简直会让人笑话,可是池郁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他打开窗户,慢慢伸出手,感受夜间微凉的风滑过指尖一如翻腾的思绪欲散不休。
楚江开看了一眼他后脑勺,轻轻叹一口气问:“你考虑清楚了吗?”
池郁摇摇头。
楚江开:“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想花我的钱上学?”
楚江开这句话一下子撕开了池郁的遮羞布,成功把少年泛滥的思绪拉回车内。
楚江开停顿了一会,池郁沉默着不敢看他,楚江开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
接着平静地说:“我每年做慈善捐的款都能供无数个你上完大学,你不要有太多负担,要知道金钱是无法衡量一个年轻人的未来的,要是你实在不能接受,可以以后挣了钱还我,就当你借的,这总行了吧?”
虽然池郁不想这么快承认,但听到楚江开的谆谆劝说内心又开始动摇。
他觉得被楚江开照顾得越久,他越认不清自己了。
就比如这次讨论上学的事,他心知肚明自己在看到那些宣传册时有多高兴,拒绝得多么违心。
可是每次看到楚谭安的照片,他都会刻意向自己强调,自己只是楚江开一时好心捡回来的寄居者,只是一个局外人。
但现在他表面上在拒绝,内心却开始渴望着楚江开对他的好仅仅是对他的好。
因为他是池郁所以楚江开才对他好。
因为他是池郁,不是别人。
简直是得一寸进一尺。
嫉妒的肮脏的心思,如果被楚江开知道……
肤浅的羞耻心被更沉重的心绪一步步绞杀碾碎。
他终于妥协:“我会参加高考的。”
这象征着他承认了楚江开所说不差,因此他又补充了一个条件,维护仅剩的尊严。“但前提是我要自学去高考。”
“自学你有把握吗?”楚江开不在意过程更关注事情的结果。
“有。”
“一开始你怎么没想办法坚持读完?”
“我还继续上的话,真成了厚脸皮的寄生虫了。”
他一说楚江开瞬间觉得自己不该问,也许这就是生活过于优渥不知人间疾苦的坏处吧。
楚江开心里像被泼了一盆滚烫的热水,起初气的冒烟后来又凉的透彻,池郁给了他想要的答复,楚江开本应该顺了心却闷闷的。
“钱的事都是小问题,你好好读书就行了,现在你有我。”他直视着前方笃定地说,这才成功劝说自己把顺了几天没顺下去的气,顺进心肺里,一脚踩了油门回家。
他不知道池郁当晚因为这句话发了很长时间的傻,罕见地失了眠。
第二天,两人先是去了池郁的小叔家,准备去拿池郁的户口簿。
到了那只有池郁小婶子在,看到楚江开的车后,话里话外想打听楚江开的底细,楚江开搪塞了过去,又转头虚情假意问池郁这大半年过得怎么样,池郁只说一切都好便缄默不言,婶子两面碰壁悻悻闭嘴。
附近的小镇邻居八卦地张望着,池郁带走了之前的日记还有练习册,最后拿到户口本后,楚江开便匆匆带他赶往学校。
楚江开马不停蹄的紧迫态度让池郁慢慢从低落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好像多停留在这一会,池郁就要融化了。
进学校前,两人先在附近一家餐厅吃了午饭。
池郁趁着这空档,在学校官网找到班主任电话询问,幸好当时池郁只是被报失踪,学籍还没有消除。
楚江开翻开户口本,池郁生日在七月,过了这个生日池郁就成年了。
池郁打完电话,页面还停留在校网,楚江开当着池郁的面点开他的成绩单,池郁想拦住,又被楚江开轻飘飘眼神吓退。
楚江开意外地发现池郁的成绩还不错,最起码是中上,虽然有些偏科,还刚巧最偏的偏在了英语上,但这也意味着上升空间很大。
楚江开又开始考虑那所外语学校,本来想劝池郁,池郁死活不答应。
虽然池郁心里只是不想浪费这一年的学费,但对着楚江开却不能明说,于是他说:“我辍学的时候高一高二的课程都学完了,就算进学校,也还是要求学生多做题多考试罢了,靠的还是学生的自学能力,而且我也不想放假时来回奔波,路上难道不浪费时间?”
难得池郁说这么多话,有理有据末了还把一个反问抛给楚江开,楚江开哑然失笑。
其实之前,他就了解过以全日制学生还是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都是一样的。
既然池郁不乐意,他便不再提了。
吃过饭后,池郁的班主任和保安打过招呼,他填好登记表,便顺利进入了学校,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整个学校安静极了。
池郁悄无声息从后门进了班级,他的书被人都堆在后面的失物三角区。
他闷头结结实实装了整整一大包,一根铅笔都没放过。
昔日的同学听见动静回头看,觉也不睡了,引起一片窃窃私语,池郁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池郁扛着包出来就看见楚江开笔直地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讲话,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修长的双腿被西装裤紧紧包裹着,整个人都像是从漫画里剪出来的,显得触不可及。
还惹得教室里的女孩心猿意马,频频转头。
楚江开看他出来,对那头又说了两句才挂断,池郁嘴角慢慢上扬,朝他走过去。
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终于要和过去郑重地画上句号了。
不管是新的身份还是新的家人都赋予了他对新生活的热爱,一股鲜活的生命力悄悄地在池郁身上复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