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穿书了》满陇桂雨

18、演技的巅峰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整座城市。公寓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冰冷与压抑。方璐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感受着身下床垫里那本日记本硬质的边角，以及脑海中反复推演的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绷紧的弦上刮擦。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李文昊回来，上演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戏。
　　将近晚上十点，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李文昊低声吩咐张熙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未消的疲惫与烦躁。公司的事务，尤其是与李质的交锋，显然让他心力交瘁。
　　钥匙转动，卧室门被推开。
　　李文昊走了进来，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他抬眼看向方璐，试图在她脸上寻找一丝依赖或软化，却只对上了一双空洞、迷茫，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眼睛。
　　方璐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的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无法聚焦。
　　“璐宝儿？”李文昊蹙眉，心中的烦躁被一丝疑虑取代，他放轻脚步走近，“怎么了？又不舒服？”
　　方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细微的、梦呓般的声音：
　　“车……好多车灯……晃得眼睛疼……”
　　李文昊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在原地。车灯？车祸？！
　　方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混乱：“声音……好吵……有人在吵架……是你吗？文昊？还是……小明？”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头……头好痛！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那个站在车旁边的人……他想干什么？！”
　　“站在车旁边的人”这几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李文昊最敏感的神经！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收缩。
　　张熙昨晚可能的泄密，加上方璐此刻逼真的、指向性极强的“记忆碎片”，瞬间击溃了他本就因外部压力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别想了！”他几乎是扑到床边，用力抓住方璐的肩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得尖锐扭曲，“不许想！那些都是假的！是噩梦！”
　　他的反应，比方璐预想的还要激烈。
　　方璐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却趁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求证”：“假的？可是……我好像听到有人哭……有人在说……‘不能失去你’……是你吗，文昊？车祸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对吗？”
　　她刻意模仿着李文昊可能说过的、充满占有欲的话语，并将时间点模糊地指向车祸现场。
　　这句话成了压垮李文昊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我！当然是我！”他失控地低吼，将方璐死死搂进怀里，手臂箍得她几乎窒息，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当时就在你身边！我怎么会不在你身边！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他语无伦次，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驱散她脑中那些“危险”的记忆。
　　“可是……”方璐在他怀里微弱地挣扎，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我好像还听到……听到另一个声音？很冷静……好像在说……‘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这四个字，是方璐根据张熙的暗示和李质的身份，大胆做出的推测和试探。
　　果然，李文昊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猛地松开方璐，双手依旧抓着她的胳膊，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没有别人！只有我！只有我们！”他嘶声力竭地否认，但闪烁的眼神和瞬间冷汗淋漓的额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质！他果然在！他甚至可能下达了某些指令！
　　方璐的心沉了下去，同时也涌起一股冰冷的决绝。她猜对了。
　　她看着李文昊彻底崩溃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逼下去，他可能会彻底疯狂，做出不可预测的事情。
　　她适时地表现出“精疲力尽”和“被吓到”的样子，眼神重新变得“茫然”而“依赖”，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小声啜泣起来：“文昊……我害怕……那些画面好可怕……我不要想了……我头好疼……”
　　她从激烈的“回忆”状态，退行到了需要保护的“脆弱”模式。
　　这种转变，恰好满足了李文昊内心深处既害怕她想起来，又渴望她依赖自己的矛盾心理。
　　他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遍遍地重复：“不怕，不怕，我在，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再也不会……忘了就好，都忘了就好……”
　　他按铃叫来了张熙，语气依旧不稳地吩咐准备安神药和水。
　　这一次，方璐没有拒绝。她小口地喝下了水，并趁着李文昊心神恍惚、张熙也目光躲闪之际，悄悄将之前藏起的那粒抗过敏药混着水吞了下去。她需要一点真实的生理反应，来为明天的计划铺垫。
　　药效上来，加上精神的高度紧绷与表演的耗神，方璐很快真的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临睡前，她模糊地听到李文昊在门外压低声音，异常焦躁地对张熙说：
　　“加大药量……不能再让她想起来了……还有，明天……明天一天都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包括……包括我哥派来的人！”
　　……
　　第二天，方璐醒来时已是中午。
　　如她所愿，因为那粒抗过敏药，她身上果然泛起了一些轻微的红疹，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看起来确实“虚弱”又“不适”。
　　李文昊守在她床边，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眠。他看到方璐身上的红疹，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既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深的忌惮。他害怕任何刺激到她“记忆”和“身体状况”的因素。
　　“还是不舒服吗？”他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却被方璐“虚弱”地避开。
　　“嗯……身上没力气，痒……”她声音细弱，带着抱怨，“可能是昨天在医院换了环境，又受了惊吓……”
　　她成功地将“病因”引向了昨天医院的经历和李文昊昨夜的失控。
　　李文昊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紧张。
　　“今天哪里都不去，好好在家休息。”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但比昨夜柔和了许多。
　　整个下午，方璐都表现得异常“乖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也只是看着窗外发呆，偶尔会因为“头疼”或“身上痒”而轻微蹙眉呻吟。
　　她这种脆弱且不再试图“回忆”的状态，让李文昊高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看守并未松懈。
　　傍晚时分，方璐期待又紧张的转折点终于到来。
　　张熙接了一个电话后，神色凝重地走到李文昊身边，低声汇报：“李总，质少那边……董事会临时召集的紧急电话会议，必须您亲自参加，是关于海外那个重要投资项目，质少已经在线上了……”
　　李文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看了一眼床上似乎又睡着了的方璐，眉头紧锁，显然极不情愿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就在这里接！”他冷声道。
　　“李总，”张熙为难地压低声音，“会议内容涉及核心机密，而且……质少特意强调，需要您在安静且绝对保密的环境下进行，以免……隔墙有耳。”
　　李质的要求合情合理，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李文昊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他看看床上“虚弱”的方璐，又想想李质和董事会施加的压力，最终，对李质的忌惮和对公司掌控权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看好她！”他盯着张熙，眼神凶狠，一字一顿地命令，“我就在书房开会。有任何情况，立刻叫我！记住，是任何情况！”
　　“是，李总！”张熙躬身应下。
　　李文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方璐，这才快步离开了卧室，走向同一楼层另一端的隔音书房。
　　门被关上。
　　方璐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机会来了！
　　她知道，李文昊的书房隔音极好，一旦进入会议状态，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而张熙，是唯一的变数。
　　她需要创造一个合理的、短暂的独处机会。
　　大约过了半小时，方璐开始在床上不安地辗转，发出难受的呻吟，声音逐渐加大。
　　守在外间的张熙立刻警惕地推门进来：“方小姐，您怎么了？”
　　“肚子……肚子好痛……”方璐蜷缩着身体，额头沁出冷汗（部分是紧张，部分是她偷偷用力按压腹部的结果），表情痛苦不堪，“可能是……可能是肠胃炎……想吐……”
　　她挣扎着要下床，方向明确地指向卧室自带的卫生间。
　　张熙顿时慌了神。方璐此刻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更像急症，而且涉及隐私部位。他一个男助理，根本无法贴身跟随照顾。
　　“您坚持一下，我马上叫李总！”他下意识就要去书房。
　　“别！”方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神充满了“痛苦”和“哀求”（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暗示），“他在开会……很重要……不能打扰……我……我去下卫生间就好……你……你在外面等……”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既表现了对李文昊“事业”的“体谅”，又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
　　张熙看着方璐痛苦而苍白的脸，想起李文昊离开前那句“有任何情况立刻叫我”，又想起昨晚自己泄露的信息和可能面临的后果，一时间进退两难。
　　方璐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用力甩开他的手，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却快速地冲进了卫生间，并“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方小姐！方小姐！”张熙在外面焦急地拍门，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怕惊动书房的李文昊。
　　卫生间内，方璐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成功了！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多十分钟，也许只有五分钟的宝贵时间！
　　她迅速直起身，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冷静和专注。她飞快地扫视卫生间，目光锁定在那个小小的、为了通风而设计的、位于高处的换气窗上！
　　那个窗口很小，成年人几乎不可能通过。但是，她的目标不是自己爬出去。
　　她踩上马桶盖，踮起脚尖，勉强能够到换气窗的边缘。她用力推开那扇积着薄尘的窗户，冰冷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将昨晚就偷偷准备好的、从日记本上撕下的、写着李质今晚见面地点和时间（“格陵兰酒店，顶层星空酒吧，晚八点”）以及一句简短求助（“牵制李文昊，制造混乱”）的纸条，揉成小团，扔了出去！
　　纸条如同羽毛般，悄无声息地坠向楼下昏暗的绿化带。
　　她不知道楼下是否有李质的人，是否有王小明安排的人，或者仅仅只是听天由命。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绕过所有电子监控和人力看守，向外传递信息的方式。她在赌，赌那个神秘的“星空账号”或者其他关注她动向的力量，能够捕捉到这一丝微弱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关好换气窗，跳下马桶，将现场恢复原状。
　　她按下冲水键，弄出一些声响，然后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眼神也重新调整回“虚弱”和“痛苦”的状态。
　　做完几个深呼吸，她拧开了门锁。
　　门外，张熙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乎要忍不住去敲书房的门。
　　看到方璐出来，他立刻上前：“方小姐，您怎么样？”
　　“好……好一点了……”方璐“虚弱”地靠在他及时伸出的手臂上，声音细若游丝，“可能只是岔气了……扶我回床上休息吧……”
　　张熙看着她确实比刚才舒缓一些的脸色，虽然心存疑虑，但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没有惊动李总，就是万幸。
　　他将方璐扶回床上，仔细盖好被子。
　　方璐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依旧剧烈的跳动，以及背后因为紧张而被冷汗浸湿的冰凉衣物。
　　信息已经发出。棋子，已经走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夜幕降临，等待格陵兰酒店的那场未知的会面，等待这场由她亲手搅动的风雨，最终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