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穿书了》满陇桂雨

12、假面之下

　　雨，不知疲倦地下了整夜。
　　方璐靠在床头，几乎一夜未眠。窗外的雨声、李质的话语、李文昊阴鸷的眼神，还有日记本里那个鲜活的、与她共享青春的王小明，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李质的出现，像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他言语间的警告与暗示，让她意识到，自己陷入的漩涡，远比李文昊因爱生妒的囚禁要深得多。李氏家族，这个庞然大物，似乎内部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裂痕和斗争，而她，不幸成为了这场斗争中的一个焦点，或者说，一枚棋子。
　　“车祸那晚要不是我……”李质那未竟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在方璐心头。他到底做了什么？是阻止了更坏的结果，还是……参与了什么？
　　星空账号提醒她“小心李质”，而李质本人却暗示星空账号不可信。到底该相信谁？
　　天光微亮时，雨势渐歇。方璐感到一阵身心俱疲的眩晕，她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垫下，终于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极其轻微的开门声惊醒。
　　她立刻绷紧身体，戒备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李文昊。
　　他换下了昨晚被雨水打湿的西装，穿着一身柔软的灰色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甚至有些……脆弱。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这副模样，与昨晚那个阴鸷偏执、将她强行带回来的男人判若两人，仿佛又变回了最初那个黏人无害的“奶狗”。
　　但方璐知道，这不过是又一张假面。
　　他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蹲下身，视线与躺在床上的方璐平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深可见骨的疲惫。
　　“璐宝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哭过，“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
　　他伸出手，想碰触她的脸颊，方璐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哀求和偏执覆盖。
　　“我只是……太害怕了。”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塌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怕你想起他，怕你离开我……璐璐，我不能没有你。”
　　他开始哽咽，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趁你失忆……可我没办法……”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红肿着，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从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眼里就只有你。可你的眼里，永远只有王小明！我那么努力地想靠近你，你却从来都看不到我！”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呼吸急促：“那天晚上，我只是……只是想让他离开你！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激动，没想到你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行为失控。
　　方璐冷眼看着他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他试图用眼泪和自责来唤起她的同情，来模糊焦点，让她心软。
　　“所以，”方璐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这就是你在我失忆后，编造一个荒谬的‘穿书’故事，把我当成傻子一样圈养起来的理由？”
　　李文昊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方璐，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冷静，甚至……尖锐。
　　“看着我，李文昊。”方璐坐起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告诉我，车祸那晚，你赶到现场后，到底做了什么？李质说的‘要不是他’，指的是什么？”
　　李文昊的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虽然极快，但方璐捕捉到了那一丝慌乱。
　　“他……他能做什么？”李文昊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他只是刚好路过，帮忙处理了一下现场，叫了救护车……”
　　“刚好路过？”方璐冷笑，“那么巧？那张星空账号发给我的照片呢？那个站在我车旁边的身影，是不是你？你在看什么？或者说，你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向李文昊。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眼底的脆弱和泪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阴沉和……一丝恐惧。
　　“哪有什么照片！那是假的！是有人要陷害我！”他猛地站起来，情绪再次失控地激动起来，“是王小明对不对？还是我哥？！他们都见不得我好！都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步，双手插入发间，神情狂乱。
　　“李文昊，”方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到现在，还在试图把责任推给别人吗？错的永远是别人，而你，永远是那个最无辜、最深情的人？”
　　她拿起床头柜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递到他面前，眼神冰冷：“就像这碗粥，看起来温暖无害，可谁又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让人昏睡、让人顺从的东西？”
　　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反击。她记得之前每次“头疼”或者情绪激动后，李文昊给她喝的水或安神汤，总会让她很快陷入沉睡。
　　李文昊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死死地盯着那碗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被戳破了最不堪的秘密。
　　他的反应，印证了方璐的猜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原来，他不止用谎言编织牢笼，还可能用了更下作的手段！
　　“你……”李文昊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看着方璐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所有伪装出来的脆弱、深情、懊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错。
　　良久，李文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绝望。
　　“是啊……我就是这么不堪。”他抬起头，脸上再无一丝奶狗的痕迹，只有一片扭曲的偏执和破罐破摔的疯狂，“我怕你跑，怕你想起来，怕得不得了！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留下！谎言、监视、甚至是药物……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直视着方璐，眼神疯狂而炽热：“方璐，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你是我的！从以前，到现在，到未来，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锁链，将方璐紧紧缠绕。
　　看着他彻底撕下伪装后那张扭曲的脸，方璐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终于看清了，这张假面之下，隐藏的是怎样一个被执念吞噬的灵魂。
　　她不再与他争辩，也不再试图唤醒他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良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可怜的疯子。
　　她的沉默和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让李文昊感到恐慌和愤怒。
　　他猛地冲上前，似乎想抓住她，却又在触碰到她之前硬生生停住，最终只是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他低吼着，像受伤的野兽，然后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卧室，再次将门重重锁上。
　　方璐坐在床上，听着门外他逐渐远去的、混乱的脚步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假面彻底撕破，剩下的，便是赤裸裸的对抗。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李文昊已经失控，他的偏执会让他做出更极端的事情。而外界的风波（李质提到的新闻）并未平息，星空账号和李质的目的不明，王小明处境危险……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雨后的天空，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希望，似乎也在那微弱的光亮之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