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绣娘春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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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金乌破云而出，晨光笼住了脊吻上的小兽，连带着整个迎晖楼的屋顶都漫上一层金。
卖豆腐的正将摊子齐备，摆上豆浆豆皮等一应早点，旁边的王氏小笼也出了摊，一派热气腾腾，香气绕绕，已有人递上几个铜板：“来一笼小包子，三屉蒸饺，要点香醋。”
早晨的徽州城一片祥和温暖，而迎晖楼内的厢房里，一抹蓝色衣影正伏在床边哭泣，白青碧不敢哭的大声，怕吵到床上合目安睡的女孩，呜咽声却不住地从喉间逸出。
沈舟山从桌上拾了仍有汤药残渍的瓷碗，正要出门再去药铺里请大夫来复查，却撞见飞云正在门外焦躁地转来转去。
飞云见了沈舟山，自责地先开口：“沈都司，都是我不好，害的少夫人这样....”
沈舟山阻止了他，将手中碗递过去：“昨天开的方子，前半夜用了一次，后半夜掐着点又用了一次，现在人还没醒，你去药铺请大夫再来瞧。”
飞云连忙接过碗，转身就下了楼，正好和上楼的李盛擦肩而过，二人匆匆打了个照面，李盛将手中早点放在桌上，见沈舟山眼下有了乌青，便说：“沈都司累了就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和青碧在，不会再有什么差池的。”
沈舟山“嗯”了一声，却只是撩起衣角默然坐在了桌旁，指节无意识地轻敲桌面，他沉思良久，问：“宣德茶楼的那几个混子，在城内混了多久了？你可有打探到？”
“飞云兄弟当即就把那些人抓了送去按察司，我要进去审问的时候，却被狱卒拦了下来，为首的矮矮胖胖，” 李盛回忆起来，脸上带了点薄怒，“那胖子极为嚣张，冲着卑职叫嚣，说什么抓了他也没用，祁二公子明儿就能保他出来。”
“祁二公子？”沈舟山在脑海中将徽州祁氏细细过了一番，微微皱眉，“可是祁元的儿子？”
李盛恨道：“是的，就是徽州城内生意做的最大的祁家的二公子。” 他犹不解恨地咬牙，“卑职也寻了宣德茶楼掌柜来问，那恶霸们砸店前，口口声声说城中要富商义捐，祁二便使他们来抢店家的东西，大家的血汗一并拿出去，名头却算在祁二一个人头上，当真是作威作福，骑在人头上撒尿的孬货！”
沈舟山听闻此事，先安抚道：“李盛，稍安勿躁。”
李盛这才把后半段话给憋了回去，床上人此时呓了一声，白青碧喜道：“许妹妹有动静了！”
沈舟山大步挑帘而入，行至床头看她，她又呻/吟了一声，眼睫才微微地颤动着，茫然睁开，白青碧连忙握住她的手，大喜过望：“许妹妹！你醒了！”
沈舟山于是收回刚伸出的手，转而坐在了床沿，不温不火地：“醒了？”
许知鱼在梦里与人缠斗不休，累极饿极，还没来得及感受身上的伤口痛楚，先收到了肚子的传唤，她转了转眼珠，见沈舟山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又见白青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冷一热，对比鲜明，不禁生出一丝忍俊不禁，一咧嘴：“我饿了。”
沈舟山便去拿了包子蒸饺，极不熟练地夹起来喂她，却高高地悬在她嘴上，许知鱼自觉地张开嘴，吃了口空气。
沉默了几秒后，沈舟山自觉这样的吃饭姿势或许对许知鱼来说比较困难，又放回碗里，准备将她扶起来，而许知鱼为了配合沈舟山，龇牙咧嘴地正把头往上抬。
一时间二人僵住了，不知进还是退。
白青碧连忙起身：“我扶你起来。”她的声音犹带了些抽噎，许知鱼便打趣：“我只是和人打了一架，白姐姐就哭成这样，哪日我要是死了，白姐姐得哭成什么样？”
白青碧泪眼嗔了她一眼：“整天没个正形的。” 说罢，将软枕垫在许知鱼腰下，扶她半靠在绣垫上。
牵一发而动全身，许知鱼这才感受到背部撕裂的疼痛，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白青碧忙问：“可是弄疼你了？”
许知鱼点点头，正要说话，沈舟山已经伸着筷子将一个蒸饺塞进她嘴里，其笋菜脆嫩，鱼糜鲜美，许知鱼登时嚼得失了语，吃完一口迫不及待地“啊——”。
沈舟山无奈地又送了一个。
吃得正欢，飞云领着大夫进来，大夫瞧过，又递给沈舟山几副涂抹的膏药，叮嘱道：“夫人现下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卧床养着，每日涂些药膏，等过了烧起来的日子，便可痊愈了。”
大夫走后，李盛和飞云还在屋内，沈舟山握着药膏，抬眸问：“我给她上药，你们还要看着吗？”
又解下腰间令牌递给李盛：“先前按察司的人看你脸生，现下你再去一趟，若狱卒还要拦你，你便直接找司狱，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块令牌。”
李盛接过，众人忙退出去。
房内便只剩下了二人。
“转过身去，把衣服脱了。”沈舟山言简意赅地命令。
第一次在他面前脱衣服，许知鱼还是不大自在，但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无时不刻不在叫嚣着，她便慢慢地转过去，而稍微动一动，伤口又有些微地渗出血，粗布擦过伤口处，一阵钝痛袭来，她就顿住了，不敢再往下动作。
沈舟山见状，便从背后环抱过来，只说：“你忍着点。”
他粗砺的手指拂过许知鱼的锁骨，探入她肩部的衣内，再轻轻往后一拨，衣服便堪堪滑落，露出她光滑的肩，滑/润的背，袅袅的腰。
突然与早晨温凉的空气亲密相接，加上被粗布连带扯下的些微伤口皮肤，许知鱼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和人打架？”沈舟山低头用玉片抹出一豌豆大的药膏，正预备往上涂，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自不量力。”
许知鱼不服气：“这怎么能叫打架呢？我是仗义出手！”
她刚要扭过身瞪他一眼，被沈舟山一把按住了：“别动。”
男人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她的背上，离的近了，他身上飘出的一些墨香更加明显，许知鱼还纠结于男女有别而感到稍稍别扭，落在沈舟山眼里的却是另一番样子。
当日落在许知鱼身上的，是被折断的木凳条子，豁口处的细密倒刺透过衣服，划出数道深深浅浅的伤痕，此刻有些正在渗血，怪状凄厉地爬在她的背上；除去这些，还有些陈年旧伤排列其上，有的已经消散了，而有的则留下了深色的疤。
“以后不可再如此逞英雄了。” 半天，沈舟山才说出这么一句，“是谁干的？”
“有六个人，说是祁二公子让来的，我知道那个姓祁的，城东头的盛绣坊就是他家的。” 许知鱼想起被祁连深讹走的银子，飞快地告状，“那个祁二可不是什么好人，看昨天那六个人的样子，绝对是惯犯！不能轻饶了他们....”
“所以你就像以前在岭南一样，和他们打起来了？”
“是啊！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亏呢，”许知鱼兴奋起来，骄傲地手舞足蹈，“我左勾拳，右一脚，统统干趴下......欸？”
“你怎么知道我从岭南来的？”
“我之前在那边呆过一阵子。”
“哦....”
背后人就此沉默下去，只一下一下地往她背上抹药，许知鱼见气氛沉闷，想到沈舟山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刚刚在他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想来是他无意了解自己的这套花拳绣腿，便妥协道：“其实，和你们行军之人相比，是小巫见大巫，我这也不算什么，让你见笑了，想来你们受过的伤更疼罢？”
她继续叽叽喳喳：“也是，打起仗来可不要命了喔，莫说是挨一凳子，就是挨枪挨刀的，往人胸脯上捅一血窟窿....” 她仿佛很能与将士共情一般，身临其境地抖了抖，“那得多吓人呀！”
“你总是这样？”
“什么？”
沈舟山抬眼瞧她：“明明很痛，还这么多话。”
“......”
沈舟山见过的伤口不在少数，自己给自己上药也是寻常之事，因此一眼就能看出许知鱼身上的旧伤是怎么得来的。
口述的过往可以粉饰太平，而留在身上的痕迹才是缄默不言的证人，一切清楚明了。
明明没有父亲可以依仗，明明受尽了欺负，却还要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么？
上药完毕，沈舟山又将她的衣服拉了上去，问她：“现在还饿？”
“嗯。”
“看你已经好了，自己拿着吃吧。”
许知鱼攥着包子，谄媚地笑道：“这是沈都司专门为我买的早点吗？”
沈舟山默默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只说：“吃完了不要到处走动，好好躺着。大夫在隔壁，我去隔壁看看。”
“隔壁？”
“和你一起的那位娘子现在还昏着，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先把她安置在隔壁。”
许知鱼一惊，难道春彩也被偷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绣娘春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