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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只在此山中 ...

  •   黑暗,屈辱,痛苦,饥饿⋯⋯
      耳边响起熟悉的唤声,翎雁猛的从梦中惊醒,目光怔忪了片刻,竟是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公子,您做噩梦了?”云扇轻柔的拭去他额头薄汗,言语里满是心疼,“烧了一个晌午了,亏是妈妈的药好,总算醒过来了。”
      妈妈?早间的场景登时涌进脑海,翎雁只觉心里搅成一团,忍不住阖上眼睛,尽力想要将那一切驱逐。
      “公子?可是身上还疼?云扇帮你上药吧?”
      “先伺候我沐浴吧。” 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喑哑。
      云扇自去备浴汤,翎雁周身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侧扶在榻上,本想看看窗外的景致,如今这样斜倚着,却只看得见半片天空。已是傍晚了,天边叫落日烧的有些红了,翎雁凭着几片闲散的红云,想象着窗外暖洋洋的秋意,然这楼里,纸醉金迷的每个夜晚,只让人觉得凉意透骨。
      “你天资多说只有七分,能有今时今日,这中间的苦头,我自知道,怕你自己,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当然忘不了,如何能忘呢。他如何在调-教师傅眼下辗转呻吟,他如何夜夜疼痛难以入眠,如何一次次从梦靥中惊醒,如何奋力博得头牌,只为求妈妈在他廿八之时放他自由身。
      人都道翎雁公子乃是谪仙落凡尘,且不说容貌身姿惊为天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可谓精通。穿的是最好的绫罗绸缎,住的是暖阁高床,人生最恣意莫非如此。然谁知道,他只是这皇城根底下下九流的小倌,千人骑万人跨,又有谁知,这十年,他只如行尸走肉。
      “公子,水好了,我扶您过去。”不知何时,云扇已在跟前,翎雁回过神,由他扶着缓缓朝浴室走去。
      还未走到浴池跟前儿,浓浓的花香以沁入肺脾,翎雁在池边的矮榻上坐了,任云扇帮他除去衣衫,“不过是寻常沐浴,清洗些汗味,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云扇手里拿着一根紫色的锦绳,正要帮翎雁将乌黑秀发束了起来,听得他这样说,便立刻一本正经的答道,“公子身上带伤,哪是能随便沐浴的?尤其这肩膀上的伤,也不知那胡员外是怎么弄得,留了不少血吧。我怕伤口再发作,浴汤里加了药,只是知道您不喜欢药味儿,才加了花香掩过了。”
      翎雁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伤,若不是有云扇帮着瞒过,妈妈那里,又是难说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云扇你心细。” 自他入琼花楼起,云扇就是他贴身伺候的小童,想那年他才五岁,自己也才七岁,一路相互扶持,竟已过了十个年头了。
      一直见公子闷闷不乐,如今总算见点儿笑模样,云扇一颗心总算放下来。话语里,也轻快了不少,“再者说了,这么大的浴池可只有头牌的房里才有,有的用,如何不用呢?”
      “你呀,总是有理。” 翎雁笑骂他,眼神却流转望着那粼粼水面,是啊,这是头牌的独享,这奢华的浴池,仿佛突然映着他与一个个恩客鸳鸯戏水的模样,那清香洁净的水,也仿佛顿时变得浑浊起来。任他脏污的身子,泡进这浑浊的水中,再如何擦抹轻拭,也洗不出个清白的身子了。

      夜晚,冷风咧咧。出了晴州城一段都没有什么城镇,自然也没有落脚打尖的地方。楚惜卓和楚惜岩都不擅骑马,又共乘一骑,脚程自然是慢些,已经快入夜了,仍没有见到林镖头说的那间猎户留下的小屋。
      “冷不冷?”楚惜卓紧了紧手臂,抻着自己的衣襟将弟弟瘦削的肩膀盖住。
      “不冷!” 迎着寒风,少年的声音却还是清脆,可是话音才刚落就不禁打了个冷颤。楚惜卓一阵心疼,连忙将衣服裹得更紧些,“应该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嗯!”
      如此吹着冷风又走了半个时辰,楚惜岩突然兴奋的指着远处,“哥,是不是那间啊!”楚惜卓顺着他指着方向,借着月光果然望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个小屋的影子。兄弟俩相视一笑,连忙甩了甩缰绳朝着那小屋奔过去。
      小屋很空旷,只有张床和一张小桌,想是猎户才离开这小屋不多日子,屋里的灰尘并不重。兄弟俩简单掸掸床上的灰便从包袱里拿了厚衣出来,爬上床相依偎在一起。木板搭成的小屋颇为简陋,也只能挡些风雨,却能御的了多少风寒,楚惜岩缩成一团,不停打着颤。
      “来,披上!” 楚惜卓脱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弟弟身上,弟弟自然一阵推却,直吵着不冷,楚惜卓哪里容得他胡闹,只虎起脸佯装生气,“别闹,讨打了是吧。累了一天了,快睡觉,明儿一早还要赶路!”
      两人赶了一天路,又冷又乏,竟是没一会儿就双双睡熟了。

      清早,晴北山上风寒,令狐谦走出院门,衣衫穿的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门口那常青的绿叶竟已挂了层白霜。一路朝着隐卫的校场行去,身后的伤还牵扯着痛,令狐谦微微皱起眉头,荣瑞王爷也是心思细密之人,如今已被他盯出些不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了。
      校场离他住的别院并不近,令狐谦却也不急,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沁入肺腑,竟是说不出的畅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令狐谦已到了校场外面,平时这里是隐卫训练的地方,旁人进不来,却不知为何师父早早差人来说约在这里。
      “进来吧。” 极沉静的声音从墙内传出,令狐谦抬脚迈进校场,果见一人清峻的背影立在校场中间。
      “师父!” 随着这一声轻唤,那人转过身,正是隐卫的首领,夏孤临。
      令狐谦几步走到身前,夏孤临顺势捏住他腕子,凝神品了一阵,知道已无大碍,才放开手。
      “师父您找徒儿?”
      夏孤临点点头,转身就进了屋里,令狐谦连忙在外面跟着。
      屋里的茶桌上正泡着壶茶,令狐谦替师父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水在舌尖回味,香味正是恰到好处,不禁暗叹,师父算准了自己这时辰会到,时间拿捏的实在是极准了。
      “我不找你,想你今早也该来了。” 夏孤临品了三品便将余下的茶一饮而尽,精巧的杯子轻轻落在茶案上。令狐谦面色微微一红,想是当天自己在书房受责的事,师父已经听说了。“是,爹让我来请您考校我的功夫,不过徒儿也想您了。本该昨日就来的,却因为生病给耽搁了。迟了给您请安,徒儿敬茶谢罪。”
      令狐谦起身斟茶,茶水顺着那壶嘴流入杯中,杯子将满,他便扬起壶嘴,却见夏孤临袖袍一挥,那溢满的茶杯竟朝他面门飞了过来。令狐谦神色一凛,一个翻身避过,再直起身时,正接住那茶杯,连着茶壶一同放在案几上。只是手还未曾松开,一条青色的影子已朝他飞来。
      和师父拆招哪里容得半点分心,令狐谦全神贯注,须臾间已和夏孤临拆了数十招。夏孤临出招越来越急,令狐谦也拆解的越发吃力,一百招满,师徒两个停手,夏孤临的手刀正架在令狐谦喉间。
      “可不见精进。” 夏孤临收了手,转身坐回椅上,拿起茶壶,竟将桌上的茶杯都斟满了。
      令狐谦脸色一红,不禁微微颔首掩过,“徒儿输了,自甘受罚。” 言罢便头也不回转身出了茶阁。夏孤临看着心爱徒儿的背影,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自今年谦儿生辰起,他便没再教授新的东西,只说今后的修为全靠他自己。师徒随时比武,他若输了,自当受罚。
      令狐谦出了茶阁,走到校场边的梅花桩前,纵身一跃,已轻巧的落在七尺高的梅花桩上。将身前衣摆掖在腰带间,双腿迈开,已扎了个稳稳的马步。从与师父定下这条规矩起,今日还是第一次比武,虽说输了也是意料之中,令狐谦却不禁细细回想那一百招,定要找出拆解的招数应对下次比武。
      夏孤临是令狐傲宣同门的小师弟,与令狐谦只差九岁,两人拜为师徒,夏孤临自来少言语,教授他功夫时也是极为严厉,但令狐谦少年老成,夏孤临也颇为疼他,两人言语上合得来,其实也算得亦师亦友。
      令狐谦功底扎实,扎了半盏茶的时间,仍稳如磐石,方想出如何能破解第一百招,茶阁内便齐齐飞出五个装满茶水的茶杯。令狐谦不曾躲,那五个茶杯刚好两个落在他膝头,两个落在肩头,还有一个正落在他头顶。夏孤临随后也飞了出来,一闪身已没在校场外的山林中,那沉静的语音却清晰的飘入令狐谦耳中,“我去山里抓人,何时抓到了,你便可下来了”。
      夏孤临冲进山林中,飞跃在树梢之间,四下巡查。隐卫潜伏训练的第三日,正是体力不支,精神松懈的时候,若是被他找出,只能退出隐卫营,降格为护卫。在山里转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发现,夏孤临暗暗点点头,这批隐卫,的确没叫他失望。
      “啊!”
      一声尖叫在山林中响起,夏孤临不禁皱起眉循声而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宾朋都以护送下山,山脚下的普通人家自不会上山来,就算是猎户,也知山顶是令狐山庄,断不会攀到这么高的半山腰,这尖叫声是从何而来?

      “哥!” 兄弟俩天没亮就起来赶路,上山的路的确难走,越爬越陡,两人边走边歇,却还是渐渐没了力。果然,到了这处难行的地方,楚惜岩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楚惜卓连忙飞扑下去将弟弟护在怀里,下冲之力太大,两人抱在一起,却越滚越快,沿路的石砾甚是锋利,将楚惜卓周身割的生疼。
      “别怕!”慌乱之中楚惜卓紧护着弟弟,心中却暗暗绝望,难道今日竟要命丧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只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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