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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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所言必然是有据可查的。林鹳所在的林家与国主周氏一脉确是颇有渊源。
于时渺国，人们大多只是泛泛之交，可林周两家却一直私交甚好，示人情同手足之感。相传因为两家先祖曾师出同门，为千年前时渺国一位无所不能的大仙人门下弟子。最初这略显招摇的亲密必然是免不了溯人们的一众窃窃私语。但时渺确确在周氏管辖下一派太平的到了今日，那些对两家的流言蜚语自然就随时间化为昨日清风渐渐消散了，留下了云开月明的敬重和信任。
即便家中与周氏交情不浅，第二天早上，本不好装扮的林二公子还是把他那八百年不变的朴素黑衣给换了下来，穿上了最拿得出手的常服，配上了刀，这才出了门。
林鹳虽至今未去拜访过周国主，不过幸好方向感还不算差，沿着师傅告知的路没过一会就到了此行目的地---虚正殿。这大殿看起来并不金碧辉煌，倒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与周围百姓的居所无异，完全不像是一国之君的政殿。但说是一国之君，自第三任国主周苍都上任以来时渺国一直是一派安宁，国内并无要紧政事处理，所以虽称其为国主，其实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名号。
林鹳没过多动作，直接迈进了殿门。殿内也陈设简洁，只设有会客用的茶桌和几把座椅，大殿后通花园，从殿门口可依稀见得一片郁郁葱葱。殿中一张雕花精细的汉白玉桌上放着两只碧色茶盏，于桌两侧，时渺国第三任国主周苍都正与林隼谈笑风生。
林隼与周苍都自小就相交甚好。除了家族原故，林隼性格本就外向幽默，言谈之间总能让周苍都笑得前仰后合，乐不思蜀。二人志趣相投，自然结为密友。
林鹳刚一进殿就又看到他那阴魂不散的哥哥，不由得稍稍面露惊讶之色。林隼则是不慌不忙，朝他招了招手，似乎又是等待多时，说道：“阿鹳你来啦。”
周国主闻言向殿中望去，眼前一亮。
曾听闻林二公子整日废寝忘食地修习刀法，练得五大三粗，满面横肉。可谁知眼前少年竟清瘦修长，身着墨衣但里衬为白，衣长至脚踝，下摆绣有银色鹳鹤，显得雅而不奢。这乍一瞧或觉此人玉树临风，气度不凡。但细看他却偏偏生得一双狐狸眼目若秋波，薄唇也天生上挑，本俊秀出尘外表又被这恰到好处的丽色带回了世间。
林鹳拱手鞠躬，边行礼边道：“林氏次子林鹳，见过周国主。“
周苍都也毫无包袱，快步起身前去迎那少年，于他面前二尺处站定，一边与林鹳还礼边道：“不必多礼，早听说林二公子大名，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一个翩翩君子！“
周国主与林隼年龄相仿，比林鸛大个约四五十载，但此人气度却比他那看着就流里流气的大哥稳重不少，庄重大方却也不失亲和，颇有一方贤君之风。
周苍都又瞧见了林鹳身侧的佩刀。这刀刀身细长宽莫两指，鞘也为玄色，刀柄镀银，使其外观峻厉肃杀却不失风雅。
周国主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又夸奖道：“这刀煞是好看，可有名字？”
“其名竫岚”，林鸛言简意赅。
“是个好名字”，周苍都赞道，他保持着谦和的笑容，仿佛那笑就长在他脸上。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拿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道：“ 好，咱们闲话以后再聊，今日你来所为何事？”
林鹳闻言看了下不远处正托着下巴斜倚在座位上的林隼，奇于那厮竟没把昨日之事泄露一点风声。
不过此时的林隼正一脸闲适地看着这边，摆明了想要看戏的态度，林鸛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来找周苍都，想看他亲自交代自己犯下的过错，顺带多听一点事件的细节。
林鸛觉得他这大哥有些顽皮得不可理喻，但此刻林世佑并没有心情搭理他，只正色说道：“昨日在下前去世佑殿，发现十年前有溯人私自修改了五名人类的命数，使其一一获得了异能。现在人间千人命格均于先天有所变动，在下推测此事多与那五人有关。”
说道此处他微微颔首敛袖，言辞诚恳，道：“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全由于在下疏职，我自愿领罚。但在下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五人，收回其所得异能，才可确保其他人类不会受到牵连。”
周苍都听完此番叙述表情依旧柔和，波澜不惊。他稍稍思索片刻，而后道：“林公子不必过于自责，事已至此，人间至少尚未因此出现大规模伤亡，说明失态并非无可挽回。但规矩就是规矩，罚当然还是要罚的，不过如你所言，处理那五人才是最要紧的。既然你自己也说责任在你，那我遣你下界去解决此事，应不为过，至于如何罚，等你把事处理妥当，回时渺再议。恕我多问一句，那五人可是得了什么能力？是否需他人助你一臂之力？”
这判决算是意料之中，而国主虽面上风平浪静，却仍是追问了此事细节，想必还是有些好奇，毕竟在时渺的生活确实有些过于雷打不动。
林鸛觉得无妨，遂答道：“这五人中年岁最大的名为施青旸，得催动植物之力。其妹施楽，可操控空气，可能最为棘手。第三人名叫茵围，似是可以读人意志。最后一子汪沅，得与怨鬼交流之力。”
“那第五人呢？”听林鸛似是打算就此打住，边上那翘着二郎腿的二流子一边百无聊赖地把他那只绿色茶盏绣球似的双手之间传来传去，一边十分合时宜地问道。
林鹳觉得这人除了吃喝玩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也已经炉火纯青。但林二公子对他大哥这副德行好像有点适应了，所以并未做过多表示。他本不想说的，但既然林隼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林鸛没看他，心里白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答道：“最后一人，名为樊逸云，其能力……在下不知。”
周苍都这才问道：“不知？为何？”
林鹳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写着他能力的那处命谱被酒渍所污，看不清了。”
周苍都自然明白他所为何意，回头看了眼他那已起身欲作势溜走的好友，面上虽仍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却露出些笑里藏刀的意味，但看向林鹳时，他又是彬彬有礼地道：“好，就目前看来，这些能力看似强大，但毕竟是由人类所控，所以大概对林公子你不成威胁，只是去寻这些人可能要费些时日。处理倒是十分好处理，杀了便是。那就劳烦林公子了，有什么需要，随时传声告诉我。对于肇事的溯人，我也会尽力查出，加以责罚。”
林鹳闻言一滞。
他对人类没什么感情，但又觉得自己要因为溯人的过错而夺去几条无辜的生命十分不妥。更何况他身为世佑，本应去保护人类。
想到这，林鹳又忍不住暗暗自责起来，不自觉地抿住了嘴唇。想着如果他一直按部就班在世佑殿，是不是此事根本不会发生。那样的话也不用施这权宜之计来保证更多人的安宁了。
谈完正事，林鸛在国主的万般挽留下，最终还是不胜热情地留下赴了中午的宴席。
被带入偏殿时林鹳才发现，这虚正殿原是别有洞天，金桌玉椅，珍宝美酒陈列地琳琅满目，一派骄奢侈糜之景，和那冷清的正殿大相径庭。
众人们一同喝酒谈笑直到日暮还是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但这些人还算有良心，没逼看着就酒肉不沾、不近女色的林公子喝酒，但酒到酣处，这道貌岸然的周国主好似把自己当作了那盛酒的酒壶，直接一股脑儿把人间这档子事倒了个干干净净。但众人好像也只是把它当作饭桌上的谈资一笑而过了。
看着此景，一直几乎一声没吭的林二公子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他忽觉得自己隐约理解了为什么国主和大哥会关系密切，也明白了好像自己是唯一一个真正在乎人间这事的人。
在林鹳把肚子里所有能用来委婉告别的话都说了一通后，周苍都终于放过了他，林鹳总算逃也似地离开了虚正殿，径直去了世佑殿，决定今晚出发。
他先是把那些积了百年尘的柜子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可算是灰头土脸地找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罗盘。
用吹的方式再次把罗盘表面的土也渡到自己身上去后，又展开了命谱，端着这宝贝依次悬在了那五人命数的上方。
罗盘应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好一会木制的指针才哆嗦着指出了五个大致的东西南北。
林鹳嫌弃地看着罗盘鞠躬尽瘁的样子，对其可靠程度产生了十分的怀疑。他又找出人间地图一对照，半晌才辨认出这罗盘指出的一处正是施家在水依国的故居。
确定好目的地后他犹豫片刻，还是把那老罗盘揣进了怀里，在瞻世潭边站定。他垂着眼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清透的潭水，思绪万千。
过了半晌，他终于心下决定，要帮这五人了却在世间的牵绊，再带走他们性命。
“毕竟人类感情丰富，贸然从世间抹去几人反而会出乱子”，林世佑搜肠刮肚半天终于找到个得体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他不再犹豫，望着潭中的夜空上景，迈步走入其中。
又是一个无云夜。
***
林鹳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处在水中，但周围似是有什么植物密密麻麻地生在他周围。水并不深，他从中坐起。夜色昏暗，林鹳借着星光辨出自己正身处一个荷花塘中一隅。
方才他集中意念，念了个诀，想把自己传到施家在水依国的故居。没想到这诀将那灵潭里的水当作了媒介，把他传到另一处水中了。他浑身湿漉漉的，活像只落水鸟。正想站起身，就注意到斜前方有零零散散的光在闪烁，似是天上繁星浮动。定睛一看，那光是焰，乘于朵朵荷花之中，顺着水波不紧不慢地漂着。
林鹳不禁想：“是人类觉得天上银河甚美，却望而不可及。于是用灯缀于水，作人间银河吗？”
在他被人造银河吸引的这当，一只小船也随着这灯流漂到了他面前。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林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水中，接着他看见一只手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后慢慢向他伸来。他也没客气，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被打捞到船上的时候浑身上下还滴滴答答的。
落水鸟这才觉得自己两只耳朵有点发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在人间出现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林鹳不敢看那人，只低声道：“多谢。。”
他直觉这人好像笑了，又听见那温润的声音传来：“公子今天这么晚在这水塘里做什么，若是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寒舍一坐，虽是夏天，一直穿着湿衣服吹风也易染上风寒。”
林鹳欲开口，同时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在月光和水上花灯的映照下看清了此人的脸。
这年轻男子眉目清秀，眸中倒映出水上点点波光，灵动异常。唇角微弯，含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柔笑意。
林鹳微张着嘴，刚才想说的话却不知被什么塞了回去，只感觉到自己心口好像被人用指甲掐了一下，有一霎疼痛。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