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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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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鹳的哥哥林隼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
他生得一副伶牙俐齿,正文说不了多少,浪荡话却讲的一套一套的。又恰长了一张完美契合自己行为作风的风流俊俏样,算是表里如一。
这天时地利的硬性条件仿佛注定了他刚及舞象之年就沉迷于寻花问柳。初经人事后更是再无心修法,天天花天酒地、风花雪月,自成年就搬离了家宅一走了之,从此再无音讯。
所以在林鹳成年前的这段时间里,世佑的职责就还由他们的爹承担着。
后来好容易盼到林鹳成年,老家主可算是能功成身退,还想着林鹳是个认真负责的孩子,人类真是有福啊好久没有这样品性的世佑了。
而现在这位认真负责的世佑正有些窘迫地被带往自己本该在的地方,至少是早就该去过的地方。
方才在院中,林鹳再次甩开林隼抓着他袖子的手,想先行一步前往世佑殿。
这一清早发生的事属实让他心情有些郁结,甩开林隼除了想要快些查看事态发展的严重程度,多少也因为想远离这位打扰了他清净的罪魁祸首。
朝阳已升到半空,路上过往着零星几个悠悠踱步的溯人,感受着夏日不可多得的宜人时段。
林鸛在南街上走着,一身古朴黑衣把本就瘦高的身形修得更加干净利落,他又疾行如风,实是有些惹眼。
他还有些恼,两条柳叶眉从刚才就有要拧成一股的趋势。
林二公子气性虽大了些,还不至于被这旺盛的肝火烧坏了脑子。他对这不像样的大哥虽然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但即使再不愿承认,他心知肚明这恼怒实是更多源于对自己失职的自责。
可他却将这股无名火烧到了林隼身上。
想到这,林鹳心中忽然冒出了点前所未有的歉意,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出家门,所以好像并不识得前去世佑殿的路。
但这一会儿已从家走出了十几里,于是他又不得不回头去找林隼。
这一来一回林二公子被自己气得不轻,但他不好对自己发作,于是左手虚掩着面门试图遮住自己的狼狈,但发红的耳根却是把他的心情暴露了个一览无余。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想让自己一会看上去显得波澜不惊,于是把脸崩的更紧了。
林隼似是之前就料到他会回来,此时正抱臂靠在路边一棵树旁,边乘凉边等。
不一会看见远处一片飞沙走石,就知道他等的人来了。看着弟弟急吼吼地向自己走来,耳根通红但脸上还端着一副不屑一顾的高傲样,林隼有些忍俊不禁。只见这少年走近,却斜过眼去不看他,没好气儿地低声道:“带路……哥。”
林鸛咬着牙从嗓子眼挤出的这声哥叫得过于亲密,林隼甚至都担心起他这被咬的嘎嘎作响的后槽牙的安危,他状似洋洋得意地冲林鸛抛了个十分欠打的笑,接着道:“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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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方才紧张尴尬的氛围被缓解了不少。
林隼甩着他那绣满金灿灿花纹的轻衣,悠悠地走在前面,早不复清早的慌乱。
看他又恢复了平日那风流公子的派头林鹳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刚被歉意浇灭的怒火似是有复燃的迹象,回忆着方才那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到底是不是此人。
林隼仿佛是听见了他心中的不满,不紧不慢的转过了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对林鹳说道:“阿鹳啊,你是不是在想究竟发生了何事让我方才如此慌张?”
林鹳没理他,但脸上的表情写着四个大字
明知故问。
林隼又笑,接着道:“刚才还叫哥,现在又不理人。哎算了,是我不好。”
林隼向前走了两步,把胳膊又不安分地搭在了林鹳的肩上,故作亲昵地道:“阿鹳啊,方才是哥不好,吓到你了。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我寻思要是我不这样大惊小怪一番,哪能引起你的注意呢,你说是吧?”
林鹳又没回话,只想把那不依不饶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扫下去。
林隼终于识相了一回,把那流氓劲收了收,说道:“其实昨晚,我和几个朋友在世佑殿喝酒来着。”
林鹳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林隼当没注意,继续道:“当时大家都喝得有点多了,就想找点乐子来着。都听说这瞻世潭是个宝贝,但又没人真正用过,所以我们就把那命谱给放进去了,谁知道那水居然变成了血色。当时我们还在那打趣,想着阿鹳你要倒霉了。结果捞出那命谱一看,有一处是满页血红啊,仔细一看,你猜怎么着?在人间一个叫安平国的地方上千号人的命都被改了。这国的国民本该在四年前一场大旱中死光了,结果这些人不知怎的度过了此劫活到现在,你说奇不奇?所以我这一大早就来告知你一声,不用谢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鹳听他兴致勃勃地讲着,似是在说什么奇闻轶事,看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已然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演绎得活灵活现。
林鹳甚是无语,心想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时他注意到前方风格略显古朴的建筑物上方嵌着块木制匾额,刻着“世佑殿“三个大字。可算是到了地方。
一进殿就看见了殿中央那眼清潭----颜色澄澈,无一缕波澜;还有周围的满地狼藉:命谱的长卷几乎铺满了殿内,让人有些无处下脚,周围还躺着几只仍在宿醉中的酒盏。那一方血字在这白纸黑字的长卷里格外显眼。看来这大哥说的话不假。
看这殿内场景,林鹳百感交集,感觉头有点发痛,知道自己好像要受罚了,但又觉此事的确颇为古怪,所以自己怎么受罚先放在一边,解决此事才是当务之急。方才听他旁边这厮虎头蛇尾地说了一通其实什么关键信息都没得到,于是当即迈开两条长腿,走至那一处血红的命谱,开始细细阅读起来。
以林鹳的阅读速度,从晌午开始,读完这千人的命数也已至子时。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发僵的筋骨,走向了瞻世潭。今夜无云,林鹳透过那澄明的潭水,第一次见得了人间景象。但由于夜已深,即便林鹳目力极佳也只能隐约辨出凹凸不平的山川和其间细细潺动的流水,有几处还亮着零星灯火的地方想必就是城池。
“倒是一片静谧之地”,林鹳想。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半晌,转身决定离开时才蓦然发现林隼竟然靠在殿门口等他。
“查出了什么?”,林隼似随意地问道。
林鹳跨出了殿门的同时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事怎么这么多,但还是边走边答道:“这些人的命格被修改的时间并不一致,或者说这其中大多数人的命格都是被牵连着改变的。”
林隼看他离开便快步走到他身边,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有些不解,随即兴趣盎然地继续追问:“这‘被牵连’,是所为何意啊?”
林鸛对他这欲刨根问底的势头有些无语,睨了他一眼。
对上那凄厉目光的瞬间林隼用眼睛做作地对他旁边这人眨巴了两下,仿佛想表现得无辜纯洁来驱散弟弟不快的阴云。
林世佑只觉得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波澜,他轻呼一口气,只好继续答道:“这数千人里,只有五人的命格是于十年前为溯人刻意修改,其余人的命数则皆是由于度过了原定的天灾,后而自然生成的。所以我猜测,安平国能度过这天灾于这五人脱不了干系。”
除此之外,其实这五人出身其实并不都在安平国,反而大都在其名为水依国的邻国。林鹳故意没有把这些告诉大哥,以防这厮真问个没完没了。
林隼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与你无关,这事出于我的疏职,我自己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今天一日……,以后少多管闲事。”,那“谢谢”二字最终还是被林鸛掐死在了嗓子眼,但思虑片刻后他还是转过身,有些不自然地拱手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孤身回了家宅。
走进自己院门的一瞬,林鹳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才注意到书房的灯亮着,走近一看发现有位老者正在桌边不紧不慢地练着字。
按理说溯人本身寿命就长,他们这些练武修道之人应更难衰老,但这老者看着白发苍颜,想是岁数已逾千年。他旁边摆着盏油灯,橙黄色的火光落在老人脸侧,看上去格外柔和。
原来是师傅还在等他,林鹳的心情稍微放松了几分。
想必是因为师傅今日没见到他这一贯深居浅出的徒弟而感到有些担心,于是才等到了现在。
林鹳一直觉得师傅和其他的溯人好像不太一样。爹娘虽待他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他们从不曾在他哭的时候安慰他,甚至连看都很少来看他。但从师傅领进门的那天起,林鹳身边就多了个佝偻着的慈祥老人每天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
与慈祥的外表不同,师傅对林鹳修行的态度从来是一丝不苟,但同样,他也会在这个不善言辞的小男孩鲜少展露自己脆弱的时候轻抚他的头。
他依稀觉得师傅就像这盏油灯,虽然光线不强,但是分外温暖。
林鹳走进书房,微弱的火光在他瞳中轻微地摇曳着,映得这深色的眸子十分灵动,他低声唤道:“师傅?”
老者应声看向他,面带微笑:“回来了啊,阿鹳今天去哪了?”
老人没有多问,等着林鹳回复。
“今日……发生了很多,全是徒儿不好,还让师傅担心了“,林鹳低下头,似是十分自责。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仍是眯眼微笑着,道:”阿鹳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与师傅说说,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林鹳踌躇片刻,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老者的笑意淡了些,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那双眼睛没有一般老年人的浑浊,反而是清澈异常。他思虑片刻,有些认真地看着林鹳,道:“阿鹳,估计这次,咱们师徒要分别一段时日了。”
林鹳听闻此言,原先一直低着的头微微扬起,一双眸子望着老人,眼底里写着说不出的情绪。
老者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明日一早怕是不得不去一趟虚正殿,将此事禀给周国主,看他如何定夺。但无需过于担心,他应是不会太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