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45、阿牛死国传噩耗

　　辗转争战的日子，过的竟是极快，除却夜里那揪心的思念，桃叶渐渐迷恋上了如今的生活，人世间的至情至性，也只有在战场上才可以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吧。而最让桃叶惊喜的，则是遇到了已是红四军二十五团第一营营长的阿牛。阿牛是随着队伍来联合桃叶所在的部队共同抗战的，一开始两个人忙着打仗，随时朝夕相处，近在咫尺，却竟都没有发现彼此，直到有一天两军混在一起痛打鬼子的时候，桃叶忽然听见身旁响起极熟悉的声音：“小妹妹，借几个榴弹给我，哥哥请你看放花。”她的眼眶一下子便湿了，转过来正好对上阿牛那张依然嬉皮笑脸的面孔，熏的黧黑，正眯缝着眼，亲昵的望着自己。只是战事为重，二人也只能偶尔交换下思念的目光。直到深夜，双方暂时停火的时候，桃叶才能扑到阿牛哥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在他的衣襟上蹭满眼泪。阿牛的泪再也抑制不住，悄无声息的，一大滴一大滴融入桃叶的秀发。二人哭的饿了，干脆一人抱着一大海碗的小米南瓜粥，挤坐在一起，哧溜哧溜的喝。阿牛见桃叶嘴上沾着米粒，伸出袖子就替她擦抹，桃叶眼尖，见那手掌虽然粗大，却遍布老茧疤痕，便抓在手心里心疼不已的吹着，还像小时候那样扬起脸蛋，乖巧的问：“哥哥，你疼不疼？”阿牛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身借着掏东西擦眼睛，再转过来的时候手里变魔术似的多了许多小玩意，泥娃娃，小面人，塑料花，玻璃珠，都是桃叶儿时喜欢玩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战火纷飞，他是如何一面打仗，一面留心收集下来的。兄妹俩依偎在星空之下，彻夜长谈，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语。天色渐明，枪声渐盛，战势渐猛，兄妹也只得抵着肩抗枪奋战，却再也没有说话的空隙。其间有一颗子弹差点镶进了桃叶的脑袋，阿牛本就是火爆的性子，更是不允许自家妹妹被欺负，他一跃而起跳出战壕，端着冲锋枪怒吼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扫射，日军那边仿佛吓到一般，忽然沉静了下来，桃叶深知这样的死寂意味着什么，心里泛上深深的恐惧，才要拽了阿牛下来，却见一枚榴弹呼啸着从日军的战壕里飞了过来。阿牛就那么纵身一扑，生生的抱住了那颗榴弹，桃叶发疯了一般高喊着“阿牛哥！”就要跑过去拖他离开，却不知被谁扯了一把，终于还是慢了半拍，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巨响，桃叶便晕倒在了阿牛的身旁，一双手犹自紧紧的牵着他的衣角。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守着的竟然是神色焦急的张少将，桃叶依然还是报着一丝希望，皱着好看的眉轻声的问：“我哥哥他人呢？”张少将沉默不语，只是缓缓得摊开了掌心，桃叶见里面静静的卧着一枚簇新的烈士勋章，眼泪就那么不听话的落了下来，却到底还是接过那光芒璀璨的勋章，以指轻抚着上面的名字，对着阳光翻来转去的看，眼睛里抿着深深的痛楚。医生来的时候，张少将正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再次陷入昏迷的桃叶，两个人的侧脸都沐浴在毛茸茸的午后阳光，好看的不似凡人。“张少将，她还没有脱离危险，爆炸得太近，脑震荡得厉害，中枢神经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就算活下来，可能也会高位截瘫。就算侥幸不瘫痪，她腿上也有弹片，恐怕要尽快截肢。”桃叶仿佛在沉睡中听得真着，呓语着忽然攥住了张少将的握着的双拳，“别让他们截我的腿。”张少将蹲在她的床边，脸色异常的温柔，轻声轻气的应道：“别担心，有我在呢，谁若是敢动你一下，我就用子弹打他的屁股好不好？”他转过脸来，依然是温柔如水的表情：“你再考虑考虑，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她不能死，也不能没有腿，你别找人来做工作，没用，我答应她的话便一定会作到。”医生一下子噤了声，雪白着脸匆匆退了出去，好一会儿才带了个小护士来。那小护士走到桃叶的病床前，轻轻柔柔的看着张少将的眼睛，劝道：“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治好这位姑娘，那人曾经是个日本军医，现在在华北帮中国的军队做事，我哥哥的命就是他救回来的，我相信他。”张少将一双眼熬得血丝遍布，盯着小护士许久，方才微笑着问道：“你知道她是不能有事的，她若有事我就不能饶你，你明白吗？”那小护士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并不惧怕他的逼视：“我相信他，他是个有良知的日本人，医术和设备比我们都先进许多，你送她过去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张少将目光渐渐柔软下来，赞许着冲小护士温和一笑：“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