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特工》赤华生

101、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仿佛没有听见，山口突然抓住一旁的苏冷月，将人按到牢门上，贴着耳后：“这就是你要见的林念，是他用这只眼换了你的命，应该好好感谢他！”

　　林念与苏冷月距离很近，对方恐惧的眼里满是泪水，在山口手里颤抖着。

　　“求求你！”

　　苏冷月盯着那只浑浊的眼睛，压住喉咙里的恐惧，“放了他……放了他吧……”

　　山口面色阴沉，逼问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他不是傻子，昨天林念拼死想要救两个人，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今天同意带他来，根本就是想看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林念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能说。

　　苏冷月咬紧嘴唇，眼睛望向牢里的人，不肯回答。

　　一把将他提到身前，脸颊瞬间相贴，山口轻声道：“你不说，我就再挖了他的左眼送给你。”

　　苏冷月全身瘫软，无力地靠向身前。

　　长衫衣领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顺势滑跪到地上。

　　大脑被瞬间抽空，苏冷月愣了半晌，疯了一样突然匍匐着上半身，爬到山口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卑微得像个乞丐。

　　“求求你，放了他！我什么都不要，求求你！”

　　”冷月！！”

　　林念攥着栅栏，拖着上半身，竭力阻止。

　　“说！”

　　不容动撼的声音再次催促，苏冷月抖嘴唇欲言又止：“他是……”

　　眼睛看向林念，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是我的哥哥……”

　　他从未开口喊过一声这样的称呼，可笑的是今天他竟在这里被山口逼着喊出了那句。

　　扯住山口的军靴，泪流满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放过他！”

　　“你的哥哥？！”

　　山口蹲下身，瞪着眼抬高语调，笑意复杂：“你的哥哥……”

　　难怪他们眼睛会那么像！

　　“你放了他，用我的命换！”

　　天真的戏子低估了眼前这个恶魔的残暴。

　　恶魔蹲下去，伸手抚着哭到变形的脸，轻轻拍了拍：“你的命，还不配。”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所有人的命运，缓缓开了口：“想要绕了他，那就让他替你做每天该做的事。”

　　“你敢！！混蛋，你敢！！”

　　叶云飞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冰冷的铁牢，嘶声怒吼。

　　山口掏出手、枪，对着他头侧开了一枪，脸上皱起一层黑气：“我要让你看着。”

　　他靠近牢门，强烈的征服欲在脸上盘旋：“你知道吗？亲手毁掉别人心爱的玩具，有多么快乐。”

　　叶云飞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我要杀了你……”

　　烧得通红的眼角失去控制，恨不得在这恶魔身上扎出千疮百孔，与他同归于尽。

　　山口笑着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那位高高在上的叶家少爷，也有失控癫狂的时刻，模样狼狈不堪，可笑至极！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令他飘飘欲仙。他喜欢杀戮，享受征服的快、感。更喜欢摧毁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

　　世间最动魄的瞬间，不就是毁掉所有的美好吗？

　　深深呼吸一口气，山口感到通体舒畅。走向苏冷月，拿枪抵着他的头顶，眼睛看向林念：“答应还是要了这两个人的命？你自己选。”

　　说话间，枪口再次向下，苏冷月跪坐的身体茫然跟着晃动两下。他抬起眼睛，注视牢里的哥哥，死水般直勾勾盯着他。

　　那是求死的眼神。

　　林念轻轻抬起头，眼睛越过山口，望向对面发了狂的人，心乱如麻。

　　再次将视线凝聚，已然平静，“我答应你。”

　　“林念……”叶云飞带着哭腔，不可置信。

　　“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你。”

　　这双眼睛里，山口终于看到了恐惧，屈服。

　　“哈哈——”

　　狂妄的笑声填满整个囚室，不明所以的士兵端枪赶来。
　　山口止住笑，神情狠戾，“把他带出来包扎好伤口，送到我房里。”

　　扯起地上仍在怔愣的苏冷月转身离开了。

　　两个士兵打开牢门，拖出林念。

　　“不！不！！”

　　叶云飞拼命伸着手臂，想要够到人。

　　被拖出时，林念转头用嘴唇说了一句：“好好……活着……”

　　直到人消失，那只胳膊还在向前伸，僵硬地就像凛冬的枯枝，挂得摇摇欲坠，悬在天边，呼唤希望。

　　叶云飞视线越来越模糊，忽然，他像棵颓然崩塌的大树，靠着牢门滑落下去。

　　*

　　李生一下车，就急匆匆奔向叶公馆二楼。他没注意到，身后的叶云霞也紧随其后。

　　来到书房门口，她悄悄趴在了门边。

　　“老爷！”

　　一进门，李生拿出两张纸，交给叶继荣，“这是我在戏院里找到的。”

　　看了眼信纸上的内容，叶继荣没有说话，将烟斗在桌上扣了扣，又慢慢倚回沙发里。

　　“日本人抓人，应该和这次婚宴的刺杀有关。”李生分析。

　　叶继荣呼出一口烟，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边打探到消息了吗？”

　　“林念和山口比试了一场，受伤严重。少爷应该还没被用刑。”

　　李生握着拳头，心口一起一伏地发着颤，“我打算晚上带几个人，从军部后门溜进去，把人救出来。”

　　“上次牺牲了一个吴三河，这次，你打算牺牲谁？”

　　叶继荣望着他，一脸沉重，“我打算去找找陈浦瑞。他毕竟最恨日本人，要是能帮我们，总比孤军奋战好。”

　　门外的叶云霞轻声呢喃：“日本人……怎么会被日本人抓走？”

　　她失神地下着楼，脚步虚浮着。正当踩到最后一个台阶，大脑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这句话是他说的，他人在日军部，一定知道哥哥的情况！

　　叶云霞脚下不由加速，朝外奔去，可走到一半，又停住了脚步。

　　“我该怎么找他呢？”

　　“小姐，要出去？”老满看她站在车旁，低着头。以为她要坐车。

　　抬眼一看到他，叶云霞有了主意，“对！满叔，你……你开车送我怎么样？”

　　“行！”

　　说着，老满掏出车钥匙，给她打开后车门，“咱们去哪儿？”

　　“去……华安路！”

　　“好嘞！”

　　汽车拐上别墅大道，直奔热闹繁华的华安路。

　　叶继荣从书房落地窗前看到叶云霞上了车，车子是去华安路方向，只当她贪玩，也没在意。

　　出于安全考虑，叶云飞被抓的事，始终没有告诉她。

　　“老爷，陈浦瑞沉寂这么久，上次码头一战，几乎耗尽他的兵力，对抗日本人，不知他还愿意吗？”

　　提起南湾码头那次血战，李生多少有些愧疚。

　　借刀杀人的计策是他们想的，没成想，却中了日本人的计。

　　陈浦瑞拼着最后一点人马，咬牙夺下轮船，结果得到的却是一船石头。

　　盛怒之下，他率着残余部队，隐进司令府，再也没了动静。

　　叶继荣转身，脸上光线明暗交加，看不清表情，“先试试吧。”

　　李生点点头，静了好一会，又起了声音：“有一个人，我总觉得不对劲。”

　　“宋楚吗？”叶继荣望向他。

　　“嗯。宋楚离开叶家，去了日军部，就说明他是有目的。”李生猜想：“说不定，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有他在里面搅和。”

　　叶继荣拿着烟斗，在屋内来回踱步，始终没有作声。

　　“如果需要动手，您给个指示！”

　　对方停下脚步，声音却慢慢响起，“再等等吧……”

　　*

　　叶云霞下了车，就支走了老满，随手叫了辆黄包车，朝日军部走去。

　　在军部门口等了一个下午，终于蹲到宋楚开车出来。

　　那个黄包车夫带着叶云霞，追着汽车跑了半条街，差点去了整条命。

　　最后还是宋楚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人跟踪，才停下车，看清了来人。

　　替她付了车钱，将人让进车。

　　今天幸亏是自己开车出来，不然这般明目张胆地接触，被日本人发现，不仅自己的身份要被怀疑，叶云霞也难免受牵连。

　　把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宋楚看向叶云霞。

　　从在路上遇到，到坐进车里，对方一直没开口。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预感到她的目的，反倒让他掌握了主动权。

　　叶云霞坐在他旁边，低头扣着手指，不说话。

　　“你哥的事？”

　　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那双好看的杏仁眼缓缓抬起，俏皮灵动下，隐着淡淡的忧伤，包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你能把我哥和林老师……救出来吗？”

　　她声音很小，着实没什么底气。

　　宋楚心中莫名一动，随即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你哥私藏地下党，触了日本人的逆鳞，谁也救不了他。”

　　一句话等于直接宣告了叶云飞的死刑。

　　“他怎么可能私藏地下党？他身边没有——”

　　“你别傻了！”

　　宋楚抬高声音，盯着她：“你的林老师几次三番被抓，就不怀疑他的身份吗？”

　　叶云霞错愕地微张着嘴巴，眼神里满是怔愣。

　　“怎么会……”

　　她眼神乱飘，不知在寻找什么，不住喃喃自语。

　　宋楚眼神心疼不已，抬手慢慢靠近她脸颊，“是他害得云飞被抓，你还要救他？”

　　许是被吓傻，叶云霞任由他抚着唇角，无意中慢慢靠近。

　　当她再抬眼，人已经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我喜欢你，云霞。”

　　宋楚眼神迷离，认真道：“嫁给我好吗？”

　　片刻，他眼看着那双清澈的目光由茫然变成厌恶，狠狠瞪向自己。

　　“别碰我！”

　　一股猛力将他推开，叶云霞打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身后却响起声音。

　　“不救你哥哥了？”

　　冰冷窒息的声线，无情又卑鄙地狠狠砸向叶云霞。

　　身体一僵，定在那里，目光颤抖地望向前方。

　　这让她第一次感觉一个人有这么可怕……

　　抬手捻起她垂在身后的长发，缠在指尖，宋楚玩味十足：“我帮你救人，你也要给我想要的。”

　　将几缕乌发丝裹缠着送到鼻尖，一股属于女子的淡淡体香散发开来。

　　轻轻嗅了嗅，“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叶云霞回过身，突然给了他一巴掌，声音盈满厌恶：“无耻！”

　　下了车，重重摔门而去。

　　望着婀娜的身姿款款而去，左侧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
　　对着后视镜，摸着被她打过的地方，五个清晰的红指印将宋楚脸上的阴鸷勾了出来，而挨打的人却一脸麻木的享受。

　　狩猎上好的猎物，没有耐心，怎么能行？

　　*

　　远藤挂了电话，神采奕奕地望向会议桌对面，“上将后天抵达南城，我们今夜出动军队，争取明天彻底控制南城每个关卡，迎接上将的到来！”

　　“零号计划要启动了？”

　　山口眼里放着光，“叔叔后天来南城，我们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那是自然！”

　　远藤起身走到门边，“副官！”

　　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跑来，“大佐有何指示？”

　　“集结军部所有兵力，今夜凌晨，准时控制南城各个要塞！”

　　“是！”

　　“对了，通知四个军武库，做好随时供应武器的准备！”

　　副官领了命，快速下达军令。日军部开始了紧张而严肃的忙碌。

　　山口走到门前，站在远藤身后，意味深长道：“南城这么久的安静，也该变变天，好好热闹热闹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