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枝柳》赴野FY

6、九点

　　“夏蝉，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是不是特别年轻？”我坐在墓园里，手指在地面滑动。
　　虽然她不能再回答我了，但是我知道她会说什么。她会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然后说：“好看，特别好看。”
　　这件衣服自拜托梁瑞帮忙洗净后已经放了一年了，直到今天我将它取走。衣服此刻干干净净，仿佛是一直如此。可我知道，一年前的今天，它领子上零零星星的沾着夏蝉的血，鲜血把白色的衣角浸透，顺着纤维的纹理向上蔓延。
　　那天其实我是想给她展示我的新制服的。制服款式一板一眼，是我最讨厌的风格，不过用来面试再合适不过。在走进那扇门之前，我曾经幻想过她见到我的反应，我会问她：“我穿这个好看吗？”她肯定会笑着打量我，告诉我：“好看，特别好看。”
　　可惜我再也没听到这句话。
　　手指轻轻在冰凉的大理石墓碑上滑动，抚过描金的字。“我带了绣球花来看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顿了顿，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夏夜的晚风过分温柔，仿佛她轻抚我脸颊的手。
　　我认为是爱的缘故，哪怕她听不到，我还是只想同她讲述生活中的快乐，不忍惊扰她片刻安宁。可我的生命中实在没有太多的快乐足够让我取出，慢慢同她讲述。
　　我的指尖停在“夏蝉”的最后一笔，仿佛是她最后留下的话。“你得活着。”她轻声念着咒语，把我锁在了人世之间。
　　“夏蝉，我替你报仇了。”我垂下手，不敢直视照片上她微笑的眼睛。“知道你不想，不过我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我以为你一直觉得我是乖的、听话的，直到你跟我说让我活着。我一直以为你不懂我，结果你什么都知道。”我嘲讽地笑出了声，抹了抹鼻尖，却摸到了颊上的湿润。“我可真没用，夏蝉。”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却也咽不下。
　　我是你的小狗，我不想流浪。
　　抬头，月亮也躲在云里流泪，“星星”哭红了眼自天边滑落。夏末的蝉躲在墓园尽头的林中鸣叫，似是在为自己即将落幕的生命献上挽歌。我对这黑夜只剩沉默，不知道还有哪里的一点点甜足够让我拿出来和她分享，让她从一件小事里得知我过的还不错。
　　“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那个人了，就在地铁上。他真的和梦里很像，你也不用担心我妄想症了，他是真的。夏蝉，他是真实存在的，我的爱人他也曾经梦到我。”我突然想起傍晚的那趟列车，和我奇怪的爱人。“夏蝉，他知道我叫夕夕。”我急切的向她分享着今天的事，希望她能拥有超强的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的能力，从我的惊鸿一句中联想到每天我都如此快乐的生活。
　　“其实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你讲，可是如果你还在，我也不会同你讲。”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反正这些话都不会讲出来，我又为什么会因为不能和你讲难过呢？”
　　很多时候我在想，死了和活着到底有什么区别。
　　夏蝉不喜欢我想这些，可是我总忍不住
　　我坚定而唯一的认同自己的灵魂，为万物赋名是我与生俱来的浪漫。
　　死亡是灵魂的终结吗？我不能确定。如果□□消散了，成为了原子，回到宇宙重新排列组合，那夏蝉同人类文明中最灿烂的诗篇定属同源。可灵魂也会成为原子或者能量的一种吗？在宇宙中不停的转化与流浪，我不知道，但我希望灵魂存在，能让夏蝉如她所愿的再度为人，拥有她所期望的一生。
　　夏末蝉鸣愈发吵闹，林间风止，我想我该走了。“夏蝉，忌日快乐，万事胜意。”我向来如同庆祝生日一样为她庆祝忌日，因为没有机会庆祝生日，所以在有能力后，我庆祝每一个有意义的日子。而在有意义的日子里，我最常说的就是“万事胜意”，可能是出于人类的贪婪，我总想要她得到所有，让她平安喜乐，前程似锦都不足矣让我满足，我要她万事胜意。
　　只有夜晚知道，那朵绣球名为‘无尽夏’。若你是夏末鸣蝉，我送你无尽夏日。无能的我逃不离人生的苦，只能以此为寄，安抚自己。
　　“夏蝉，再见。”我轻抚她的姓名向她道别，故作轻松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