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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薄荷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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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林哥。”
马文远把塑料袋裹好的饼子扔到林观南桌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观南眼角隐约淡红,情绪一下子回笼,“憨憨事儿。”
马文远乐呵道,“什么憨憨事儿,我也想乐乐。”
“有机会跟你说。”
“别有机会啊。”
林观南一口咬开饼皮露出韭菜鸡蛋馅儿。“忙着吃呢。”
广播还没停,点播频道一直受欢迎。
“那啥,”马文远难得正经地坐在后座上,音量放得低。“林哥你们真闹矛盾了?”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其实也是个细心思。
前排的人啃着饼,像是默认。
“别怪兄弟多嘴,哪有朋友不吵架的,干架的都有,说开就开了,闷着气对咱们自个儿也不好。”
马文远顿了下,话头一转,“我也是瞎猜,猜错了你就当我放个屁,闻闻臭。”
林观南终于回头,“别跟我臭不臭的,吃着呢。”话虽不饶人,眼里却久违地带着笑意。
“我的错我的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等解决了跟你说。”他平时吃的不慢,只是这段时间胃口不好,今天难得一个饼全给下肚。“放心,瞒谁也不会瞒你。”
“成!”
谢延青没想到能在食堂行政窗口处遇到熟人。
“呦,没和你朋友一起?”
陈昊天的父母在当地做房地产,小有名气。他们两家关系不错,前几年经常约着一道旅游,后来各家事业都忙,走动慢慢变少。
“嗯。”
陈昊天知道他这朋友性子怪,笑笑打趣着“又没带饭卡?阿姨们业绩可都指望你了。”
谢延青看他一眼,“你不是也没带?”不然谁闲的蛋疼跑来补办窗口。
“这不是缘分嘛。走,一起吃?”
“行。”
陈昊天和林观南完全属于两个流派。一个嘴里闲不住,一个喜欢安静扒饭。谢延青吃到最后懒得应付,只有陈昊天自己说个不停。
“伯父伯母咋样?最近可忙吧,我连着三天都没见过我爸妈影儿,我他妈都以为自己要成孤儿了。伯母他们还好吧?”
谢延青早就吃完了,嘴里塞颗糖,舌尖轻轻顶着中心的凹陷处,“好得很。”
陈昊天抬头,“怎么了兄弟,今个儿火气这么大?”
他靠在身后的瓷砖墙面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火气大?”
“我他妈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陈昊天也是个少爷病,嘴上不让步。
谁料那谢延青的脾气怪的更离谱,被怼后反倒笑了几声。习惯性地点点桌面,“走吧。”
五点半,外面却已经暗了大半。“看这样子是要下雨。”
“嗯。”
陈昊天觉得今天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往谢延青这枪口上撞,看着态度冷淡其实心里憋着股火。“哎,给你说个喜事儿啊哥们,别老垮着个脸。我们班那个杨心怡你还记得吧?”
谢延青:“谁?”
“就皮肤白嫩嫩长得贼好看,特清纯的大美女。去年十佳歌手赛你和她还一起参加了,你别说你忘了啊。”
谢延青确实没注意,也懒得继续计较。看了眼手表,指腹在表盘边缘的凸棱处摩擦,“怎么了?”
陈昊天看他终于主动参与话题,嘿嘿道,“前两天跑操的时候有人发现她校服袖子上写了某人的名字。搞暗恋呢。”
“哦。”
“你他妈是和尚吗?这都不问问是谁?”
谢延青敷衍道,“哦,谁啊?”
陈昊天彻底无语,“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和尚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是谁?”
陈昊天真不懂小姑娘们一个个怎么就被谢狗逼这样的人迷的七荤八素。“神通广大的谢延青这都想不出?谁喜欢上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谢延青没回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始终有些别扭。
陈昊天刚刚那话说兄弟确实有些不妥,正准备低个头说点好话,没想到谢延青突然又乐了,“确实倒霉。”
“你有病?”
“第一天认识我?”
陈昊天算是服了。“我看也就林观南能忍得了你,干脆把他娶回去得了。”
本来还笑着的谢延青这下彻底冷了脸,“不会说话就闭嘴。”上翘的眼尾压成一条线,肃然地让人喘不过气。
他很少见谢延青这样情绪外露,是真的把人惹毛了。“我闭嘴。”
想不通,陈昊天没觉得自己哪句话出错了,怎么就跟在人家雷区上蹦迪似的。
晚上老杨破天荒的没让做卷子,讲了几道导数经典套路。雨也是那时候哗哗啦啦地落下来。
林观南感觉校服外套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顺势向后靠了靠,手里被塞进一张纸条。
———有多余的伞吗?救急!
李明月的笔迹,问到他这里估计也是周围借了个遍。
林观南侧着身子,小幅度地摇摇头。别说多余的伞了,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李明月指指她前桌,恳求地望着林观南。
林观南抿了抿下唇,点了点谢延青的桌面。这动作还是跟他本人学的,十成十地像。
可能是忘了关窗户,谢延青右侧发梢染上了些许湿意,服帖地下垂,零碎地落在眉骨前,连带着眼中也晕上一层雾气。一手撑着脑袋,转过头来,像是刚刚睡醒,茫然询问的姿态。
林观南错开了视线,把纸条放他桌上。
这人八成是真的睡蒙了,没管那纸条,从善如流地把手伸进林观南的桌兜摸出一颗夹心薄荷糖。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
林观南人都傻了,好歹穿回来一两个星期了,我怎么不知道我那宝贝桌兜里还藏着一袋薄荷糖。
不用想,那肯定是之前就有的,他不怎么爱吃夹心,甜的发腻,为谁放的不言而喻。
谢延青撕包装的手只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把糖塞进嘴里,垂眼道,“明天赔你一包。”
赔?
“随便。”
不吃白不吃,白嫖来的不香吗。他眼神示意桌上还放着张纸条。
“嗯。我等会看。”
不知道谢延青身上的懒毛病都是从哪学的,好在下自习的时候磨磨蹭蹭真叫他给摸出了一把伞。
黑色折叠伞,看着朴素,但结实耐用。林观南怎么知道,因为这伞是他的。
谢延青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好像不是我的伞。”
“我的。”
关注全程的马文远忍不住吐槽,“你俩真是亲兄弟啊。”
林观南看谢延青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开玩笑地连忙说,“别再赔我一把了,直接给月子吧。”
谢延青那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黑漆漆的一双眼望着他,“你呢?”
林观南淡淡道,“我爸来接我。”
“嗯。”他没再多说什么,把伞递给李明月。
李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就只有这一把,还是算了吧。”
谢延青没废话,直接把伞放她桌上。
“哎,这……”
林观南:“没事,你拿着吧。”
李明月连连道谢,正准备收下,身后突然有人喊她。“月子!”白天为李明月打抱不平的短发女孩拿把伞冲了过来,“借到了!”
林观南想不起来她叫什么。
“太好了。”李明月把黑伞还给林观南,“安安已经借到了,你们用吧!”
“那就好。”想起来了,安玉晴,高三暑假托自己帮谢延青送礼物的姑娘。“你们路上小心。”
教室里已经稀稀拉拉走了大半,走廊上人潮拥挤,嘈杂的交谈和雨声莫名透着和谐。
李明月拉着安玉晴,走到后门又突然回头,“谢谢!你们也路上小心。”
林观南不明白怎么接连道谢,就看李明月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消失在昏暗的廊道里。
马文远挤眉弄眼,“谢什么呢,瞧把林哥整的都不好意思了。”
“就你贫。”林观南拿了本练习册塞进袖口里,防雨。“她是谢我给她接了一天热水。”
“上午那么热的天儿……”喝什么热水。
林观南打断他的话,“你带伞了?”
马文远住校,其实带不带无所谓。“张宇带了。”他望了眼窗外的雨势。“你俩共一把?”
谢延青一直在收拾东西,这会儿刚好弄完。
林观南听雨声不小,先开了口,“送你到车站?”
谢延青犹豫了一下,开口:“好。”
一出教学楼,风吹得雨直望身上扑。男生共伞总显得拥挤,二人刻意保持距离,露在外面的肩头湿了大半。
林观南抓着伞柄,尽量护着二人上半身。
难得谢延青找起了话题。
“你爸呢?”
林观南差点忘了这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脸不红心不跳,“哦,他先回了。”
闻言,只听到身旁的人笑了声,那声音轻到风一吹就散了。
街对面的灯光在雨夜中朦胧,谢延青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笑自己蠢,以往那么多次的雨夜林观南就是拿这样的借口把伞送到自己手中。
这样拙劣的借口他早该想到,早该掐灭对方那些荒唐的念头,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嘶。”伞骨撞上头顶,谢延青被猛地往后一拽。一辆摩托车几乎擦着他的左臂飞驰而过。
“你不要命了啊?”林观南瞪大眼睛。
他摸摸鼻头,没想到林观南这样激动。“又没撞到。”
“算我多管闲事。”
谢延青用指尖顶顶伞骨,给自己头顶上方留足了空间。“气什么。”说完又有些后悔。“送到前面红绿灯就行了。”
车站就在红绿灯旁边。
“行。”
谢延青,“谢了。”他站在红绿灯牌旁一小块挡雨棚下,头顶的灯光由红转绿。
林观南举着黑伞随着人群一起挤向马路对面,“对了,我不要夹心,太甜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谢延青听懂了,怔了一下,抬头的时候,林观南已经消失在人潮里,朴素的黑伞混入一片花绿。他第一次对林观南的离开有了实感,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竟然不知道林观南讨厌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