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说》无以复加

1、引子

　　厂房外头的积雪才开始融化的时候，厂房里头的大男人们已经在光着膀子干活了。

　　上个世纪60年代建造的苏式拱顶大车间里雾气氤氲，从高炉里流出来的铁水正在沸腾，烧得每个人脸上红艳艳，浑身汗津津。何劲聚精会神地把铁水引到模子里，然后起手，旋转——“哐”的一声，随着那好几百斤重的铁块狠狠砸下，又一个新的螺丝压制好了。
　　张师傅把仍旧通红滚烫的零件夹到一边垒好，回头来正好看见何劲边擦汗边走到窗边喝水。这个车间足有三层楼高，年久失修，灯光昏黄。但是窗外的雪光从破碎的玻璃上映进来，倒照得何劲背上亮堂堂的。张师傅笑眯眯地打量着年轻男人因长年劳动而显得紧绷的肌肉和标准的倒三角身形，不无试探地问道：“小何啊，周末来我们家吃饭吧？小娜她娘新学了一种鱼的烧法，想多请两个人尝尝看呐。”
　　何劲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猴子倒开口了：“嗨，老张啊，太偏心了吧？咋不请我也去尝尝？何劲嘴笨着呢，哪儿有我会说道？改明儿我去您家，保准把大嫂脸上都夸出花儿来。”和他搭档的王大嗓边埋头操作机器边嘘他：“去去，你凑什么热闹啊。谁要你去夸他老婆？看不出来人是替闺女搭台子啊？”
　　张师傅面皮有点儿红，一撸毛巾就想对嘴贫的俩人发作。何劲赶紧三两步赶上来扳住他的肩：“师傅，您回去先替我谢谢师娘，我改天一定去吃。不过这星期不行，我得看我妈去。”
　　张师傅这才缓下来，啐了旁边看戏的两人一口，拧过头笑着对何劲说：“好好，不急，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去。倒是你妈，情况咋样了啊？”
　　何劲低头，稍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就那样吧。我姐这两天在医院盯着呢。大夫那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让我们换医院。”说着重新打开铁水的阀门，第一千零一次重复单调的铸造工序。小小的喧哗过去，不一会儿，车间里又只剩下那沉闷单调的声音在回荡着：
　　“哐——”
　　“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