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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是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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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匈奴单于求娶长公主的传言四起,在临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时日,匈奴使团在大昭的所作所为,临安百姓怒不可遏,纷纷替长公主请命。
此时,舆论核心长公主本人,正悠然自得的倚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本话本子看着。
季允言执笔写着账本,抬眼看了她一眼,挪揄道:“公主和亲之日,在下定千里相送。”
沈苒剥了颗花生,在指尖捻掉花生衣,丢进了嘴里:“我若去和亲了,谁给允言你赚琉璃算盘啊!”
季允言闻言哑然失笑。
他面上的表情一向不多,此时一笑,周身的冷峻气息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带上了柔柔的暖意。
沈苒鲜少见他笑,不觉多看了两眼:“和气生财,以后可以多笑笑,成日冷着张脸,生意都被你吓跑了。”
这话说出来,沈苒被自己吓了一跳,整的和临终遗言似的,赶紧在心里呸了两声。
季允言没有说话,执笔的手微微顿了顿,饱墨的笔间停在了纸上,晕开了一片:“若真下了和亲诏书,我带你走。”
沈苒愣了愣,手里刚剥出来的花生仁掉在了地上,赶忙伸手去捡,吹了吹,嘀嘀咕咕的说了句:“三秒定律。”
便捻了衣,抛进嘴里。
季允言将笔挂到了笔架上,看着沈苒谜一样的行径,轻叹口气:“你可是我的摇钱树,你去和亲了,我琉璃算盘找谁要!”
沈苒轻啧了一声,得了,论爱财还得是季允言,这季掌柜,为了副琉璃算盘,冒天下大不韪的事都做得出来,虽然这么想着,心里还是一阵暖。
沈苒看向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柳枝,目光坚定,沈长洲定不会用自己这个长公主去换北境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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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群臣相顾无言。
徐道年走上前,朗声道:“若站便战!大昭现下兵力雄厚,国库充盈,反观匈奴,地处北境极寒之地,又受了风暴侵袭。放眼两国,究竟是谁更惧战!”
礼部尚书张了张口,正准备反驳。
刘子高看了他一眼,抢先开口:“两国边境原本大开集市,友好互市。若开战,大昭百姓大不了少两口牛羊肉吃,北境的冬日没有大昭的粮食,可不好过!”
礼部尚书还没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喉间。
“若朝中无人能阵前挂帅,朕便亲征北上!”沈长洲负手而立,踱步走下高台。
见沈长洲话都说道如此份上,礼部尚书一时间不知该接些什么话,主和派失了王相这一主力军,一时间大势已去。
“臣愿领兵,北上讨伐!”陈胤出列,掷地有声。
兵部尚书陈胤,临危受命,封卫将军。
大昭虽战,但秉着大国风范,太师宋怀山同礼部侍郎刘子高,卫将军陈胤请命,前去出使北境。
不日,宋怀山,刘子高,陈胤嚣张而又不失大国风范的带着八千铁骑出使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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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年那一下,力道掌握的极好,王相在太医院醒来时,早朝恰好结束,陈胤受封卫将军,宋怀山,刘子高,陈胤三人出使北境的消息也恰好传到。
本想掌握力道撞在大殿柱子上,搏个死谏的名声,给沈长洲施压,谁想到被徐道年给拦下来。
一想到徐道年,王相便想到了远在北境的孙子,眼里露着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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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倚在榻上,眼下是淡淡的乌青。
自匈奴使者自宴上说单于欲求娶公主后,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知怎得,时常梦到乐平公主,她一口一个嫂嫂,笑着跟在自己身后。
后来,凤冠霞披,十里红妆的踏上南国和亲的路。
而后两国交战,斩于阵前,彼时,她才十九岁。
太后扶着额角,头一阵疼。
匈奴这番行径,摆明了是狼子野心,定然不会好好待听月。
更何况,单于已年过半百。
乐平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终没能逃过和亲一劫难。
更何况是听月了。
那日本想去寻皇帝,走到了御书房前,看到王相带着一众官员,在门口跪了一地。
王相是和亲派,皇帝既不愿接见他,态度已然明了。
便没让人通传,转头回了慈宁宫,自己这个老太婆,还是不要给他徒增烦恼了。
虽然摸透了皇帝的态度,但是王相一派一直在给皇帝施压。
太后忍不住担心,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朝堂上,沈长洲的话传到了慈宁宫,连带着还有大昭使团出使北境的消息。
“大昭的安宁不能用任何一个女子的一生去换。”禀报的人将沈长洲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太后合上眼,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抬手擦去眼泪,随即笑了出来。
好一个沈长洲,好一个不用女子一生换国之平定的沈长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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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清站在高高城门上,看着使团队首紫衫白发的宋怀山,内心一阵复杂。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父亲出了趟远门,问他去哪里,做些什么,他只是笑着,让自己不要担心,月余便回来。
没曾想,原是出使北境去了。
宋怀山察觉到城墙上传来的视线,回头看去,看到了高墙上的宋婉清,两人的目光对视上。
宋婉清见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细想了一会儿,才发现父亲说的是“月余便回来”。
看着使团渐渐走远,紫色衣衫的身影消失不见,宋婉清才收回视线。
此行山高路远,父亲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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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使团出城门以来,沈长洲便时刻注意着使团的消息。
平日里一钻进玉明殿偏殿,扯着嗓子喊他半天,都不一定能听到,现在外头路过的宫人路过,闲聊时提到了使团二字,沈长洲放下手里东西,一身木屑的跑出来:“使团怎么了!”
沈长洲对使团出使的事,是尤为上心。
案台上摆着一封信,说是昨夜里快马加急送来的,信封上歪歪扭扭的贴着三根孔雀翎毛。
打开后,里头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几,字迹潦草,这春蛇秋蚓般的字,放眼全大昭,除了长姐,便只有刘子高了。
信中,将他们三人,是如何如何将我方意见传达到位的,言语是如何如何的犀利,如何如何的针针见血,如何如何让单于说不出话来,悉数写着。
沈长洲一想到原本跋扈至极的匈奴,现在蔫了吧唧的样子,就松快极了。
视线停在了那三根孔雀翎毛上,色如碧纱,像极了自己早年游历古蜀时带回来的那把羽扇上的,不觉心头一紧。
看向了身后的书架,原本摆放着羽扇的地方空无一物,连罩着羽扇的琉璃罩子,都被搬走了。
这古蜀国在一夜之间消失,这羽扇,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把玩,如今却被刘子高嚯嚯了。
宋婉清见沈长洲一脸心疼的看着身后的空架子,便想到刘子高出发前日,来御书房抱怀里拿走的琉璃罩子,一时间了然。
“刘子高不必回来了,北境那边好像还缺个郡守。”沈长洲的眼神从空架子上移开,自顾自道。
天和一年五月,大昭使团出使北境,匈奴自此对大昭俯首称臣,成为大昭的藩属国。
沈长洲收到快报时,高兴的站了起来,一字一字的念着,看着宋婉清,眼里带着光亮:“万青,我做到了,沈长洲做到了!”
随后拿着快报,朝慈宁宫跑去。
是的,沈长洲做到了。宋婉清想着,一时间忘记跟上,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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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正在给兰花浇着水。
有人来禀,说陛下来了。
太后放下花洒,迎了出去,便看见沈长洲手里拿着本折子,跑了进来。
头发跑的有些乱了,面上冒了丝细汗,沈长州调整着呼吸,将折子递给太后:“母后!”
太后接过了折子,打开看,上头写着匈奴自此对大昭俯首称臣,成为大昭的藩属国。
皇帝在当着百官说的话,镌刻在了太后心里,看向沈长洲的眼里,带着片氤氲:“哀家替听月谢过陛下。”
“那我便替儿时的沈长洲谢过母后了。”沈长洲拿出帕子,递给太后。
太后接过。
“再不会有人同姑姑那般。”沈长洲轻声说着,是承诺,也是天子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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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讯传到大昭时,百姓雀跃,在城中举办夜市,一时间临安城各个街道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沈苒穿件水青色的褙子,白色百迭裙边上绣着一圈小花,头上簪了支花瓶簪,花瓶簪里斜斜的插了枝杏花,挤在西大街的汹涌的人群里。
身后跟着个墨衣的男子,衣上的银丝在灯火下泛着潋滟光华,惹得一众女子纷纷侧目。
沈苒看着周围女子丝毫不遮掩的看向季允言的眼神,笑出声来。
记忆中她永远男子打扮,穿着蓝色长衫,脸上沾了两撇胡子。
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步履间,裙摆轻摇,鬓间的杏花微微颤着,一时间,季允言的目光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沈苒察觉到了他灼灼的目光,抬头回望着:“怎么!我脸上有你的琉璃算盘?”
季允言闻言,轻笑出声,眼角都带着笑意。
他笑起来时,就像江南三月的风,风一起,冰雪就消融了。
路边的茶摊中,有个说书人,踱步拍着惊堂木,说着陛下力拒和亲,大昭使团出使北境,堂下一片叫好。
“本公主怕是没有当阏氏的命哦!”沈苒凑近说道,言语间故意带了份惋惜。
季允言没有说话,好似没有听到,注意力悉数放在了说书人上。
沈苒见他没反应,有点失望的往远挨了挨,没一会又凑上来,小声的说:“季掌柜之前说的话可还当真呐!”
“当真,如果你愿意的话。”季允言开口,舒缓低沉的声音掩在了满堂的喝彩中。
沈苒听见了,满意的点着头,往一边的糖果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