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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二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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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简闻言,猛地回头看身边这人。
本来,潘此行和虞了之,这两个江湖上的人倒也惊动不了庙堂之高,更别说皇帝亲自下旨,派谨言阁出动捉人。他们谨言阁还没闲到这个地步。
可潘此行与虞了之不同。潘此行犯得都是大案,偷的是贡品,进的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院子,不是虞了之这样偷鸡摸狗攒的名声。若真的论偷盗的本事,虞了之能跟他齐名,是潘此行吃了血亏。
按理说,能有进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院子的本事,潘此行此人的本事必然了得,捉他也必然要费一番功夫。谢简收到皇帝的谕旨后,是好生准备了一番的。可每次,谢简捉潘此行时却过于轻松,三两下就拿下了。但更蹊跷的是,谨言阁准备的再得当,潘此行总是在不引人注目的节点上逃脱。
别人都说,潘此行这人是真的有本事,“善遁”的名声也就是这样传开的。一旦这念头传开,人们对他的态度也是从厌恶到厌恶中存了些崇拜。个中缘由也简单,比起偷盗的是寻常百姓的虞了之,能偷进百官里的潘此行更让人觉得安心。满施朝,百官毕竟是少数,当官的被愚弄,只要不是声名远播的清官,百姓才不论这官到底是好官还是孬官,把之前在官府身上受的气全撒在这倒霉的人身上,一心觉得解气。要论,不能说百姓愚昧,只能说百官之中,总有人滥竽充数,鱼目混珠,百姓恨,却恨不得结果,现在有人替他们遭了报应,就如同大坝上戳了一个小窟窿,不成气候,却也能膈应人。
但是,在大是大非上,百姓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人会铤而走险的包庇。这本就贼与官的事,与他们的生活很远,人各有各的苦,他们生活就够苦了,听听故事可以,要真成了故事里的人,没人会愿意。
所以谢简不怀疑是百姓中有人救得潘此行。
再加上一次两次的,还能说运气,可次数多了,即使是潘此行“善遁”的臭名在外,谢简也不信——谨言阁能人者众,谢简不信潘此行能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谨言阁眼皮子底下逃脱。比起一个小贼,谨言阁布置严谨,比他武功高的,都得乖乖就范,怎偏的一毛贼就能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何况他试探过潘此行的武功,他的武功飘在江湖是浪得虚名,实在是配不上他江洋大盗的身份。谢简有怀疑,所以一遍一遍的查,却一遍又一遍的弄丢潘此行。身边人都觉得,潘此行武功不济,只是逃跑的本事是娘胎里的一流。可只有谢简注意到,若潘此行真有这本事,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果真如此,能解释的通的原因只有一个。
有内贼。
可他们控制潘此行如此是何意?朝中人有多少人是知晓此事的?又有多少人跟他一样察觉出这诡秘的?
最重要的是……
施朝天子知道多少呢?
谢简这份心思没告诉任何人。潘此行背后有仰仗,但真的是“家贼”,打蛇随棍上,这份心就更不能表。谨言阁弄丢潘此行数次,不免要背着“酒囊饭袋”的骂名,朝廷也一再施压,论他说什么都是在为他的失职狡辩,不仅捉不了贼,还会惹得一身腥。因此谢简才不顾一切的要捉虞了之回去,有了筹码,才有继续往下查的条件。
只是这“虞”也不好捉。
谢简用力攒了攒拳头,眉头皱的更紧。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被人道破,他很不自在。是什么时候他在虞了之面前失了分寸,让他察觉到了。
这人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思量一番,谢简又坐下来,手就放在两膝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是他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不论虞了之知道什么,虞了之的身份也不会给他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只要他知道了潘此行的身份,于明于暗,他都更有分寸拿捏。既然如此,就听听他说的吧。
谢简问:“你知道些什么?”
虞了之看了看谢简这张冷冰冰的脸,顿时觉得兴致缺缺,两手撑在房檐上,缓缓道来:“我只怀疑潘此行背后有靠山,但是谁,我不清楚。”
谢简:……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眼见着,谢简就又要站起来,虞了之连忙再次按住他的手腕,把他拦下来。
虞了之好笑道:“你看你这急性子,我自然是不知道潘此行背后的人,我若是知道,那我的命也不在此了,还能与兄长你在这梁上话家常,都是我虞某人命长。”
谢简知晓着实不必再与此人废话,手摸到刀柄,要站起来。
虞了之慌忙之下拉住谢简的手。虞了之的手冰凉,不比这冷风凉雨差。
谢简被凉的身子微微一怔,右手习惯性的握拳,不自觉地握了握虞了之的手。
虞了之倒是没注意这点风流,顺着谢简的手往下拉住他的衣袍:“阁主不妨听小生说完,多少小生是困在您手上了,捉我回去也不在这一时半刻,隔墙有耳,这话现在说正合适。”
谢简轻咳了一声。怪不得他昨晚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摆脱谨言阁众人的包围,要与他独处。怕的是隔墙有耳。只是这话有人不能说的,说了也是句废话。
谢简的不屑,虞了之没看见,一门心思的想告诉谢简。虞了之又回到了刚才那副正经样子:“我虽不知潘此行背后之人,但我知道,潘此行能够在江北横行数年,自然不是靠着他那身残破的武功,论武功,他不及阁主万一,但他能做到让皇帝头疼,也让谨言阁、慎行司吃瘪多回,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谢简默认。
虞了之接着说:“谢阁主,你好好想想,他一次次的被捉然后逃走,不像是真的沦落,倒像是故意为之。说不定便是贼喊捉贼,骗得你做绣花娘,为他人做嫁衣。只是这人不显山不露水,难说不是某人正浑水摸鱼。”
谢简一言不发,虞了之见谢简的反应,心里有了衡量。
他可能多此一举了。谢简是谨言阁阁主,朝廷要犯多经过他手,他虞了之能猜到谢简对潘此行有怀疑,谢简怎么就不会怀疑朝廷的清白。他本是害怕谢简会把怀疑加在他头上,可他方才忘了,谢简若真的怀疑是他救了潘此行,谢简不会下江南追他,只要守好潘此行,就能有机会活捉他。
可谢简没这么做。
所以他今天做的局只能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冒险走的一遭,是白费功夫,这雨淋得忒不值得了。
此时雨已经不下了,只是太阳也没出来,天阴沉沉的,像是冬天里的厚棉被,久未见过太阳,压得人心慌。
许久,谢简问:“你认为是何人?”
这声音听不出感情。
虞了之正懊悔着,闻言看了谢简一眼。不难猜,谢简在试探他,不论他说与不说,他都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却能给谢简一个方向,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今天干一回就够蠢了。况且他是真的不知道,鬼知道他有多想跟那劳什子潘此行解开联系,什么“行至无虞”,潘此行是拉低了他的身份。
想到这,虞了之抖了抖潮乎乎的衣袍,也学谢简一样,把两手放在膝上,打着马虎眼:“阁主想的,未必是错的。小生知晓的不多,帮不上什么忙,今日小生的话阁主不听也罢,个中利害,还请阁主三思。”
已经要到晌午,有光逐渐从裂开的云缝里透出来,不动声色的照在破瓦房近处的野树上。野树被光晃了眼睛,混着微风轻晃着头,沙沙作响。
虞了之看了看天,算着时辰,见谢简正看着护手发呆,正是逃跑的好机会。他就是好心过来提个醒,交手多次,他知道眼前这人的好,但实在是不想回谨言阁。顷刻之间,他捉了谢简的一只手,从谢简身上翻过去,摸到了他的短剑,向后踏了几步,停下。
谢简正思忖着,,没想到虞了之伸手偷袭,他没来得及反应,只堪堪摸了一把虞了之的衣领。再回过神,虞了之已经拿了他的短剑退到了屋檐边上。
虞了之把短剑拴回腰间,扬着风流眼,噙着不恭笑。
“谢阁主,既到了江南,咱们也好好享受几日。今日我们话不投机,来日再把酒言欢。”
说罢,不等谢简反应,就跃下瓦房。谢简立刻上前去追,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中计了。
谢简以为是他一路相逼才把人逼至城中这角落,为此还让谨言阁众人跟自己失散了,可这虞了之不像是没到过这地方,甚至在他到江南之前提前踩过点,这才能找到机会脱身。本以为自己是黄雀,结果自己只能算是螳螂。
谢简想自责,可没什么心情。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本也没想到入城第一次就能捉住他,若论,他还赚了一条情报。再者,他能摸得清虞了之的脾性,虞了之能算准他的路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这道理非得吃了教训才想的到。
但谢简不明白,虞了之费这么一番功夫,就只想告诉他朝廷里不干净么?
谢简不明白。
官与匪没什么好说的。
可万一呢?
谢简扶额。鬓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蔓延进官帽里,谢简按着帽檐,帽檐压着脑袋,轻轻的疼实际是密密的痒,更让人心火难下。
太阳渐渐出来了,有了些光照在身上,方觉得身上潮乎乎的冰寒难忍受。谢简认为此地不宜久留,正准备离开。
突然,他脚步一怔,似乎想到什么,赶紧伸手摸进怀里……
阁主令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