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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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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楹快马加鞭,片刻不歇地赶回家。
他狂风一般卷进正堂,把正在绣花的乔夫人吓了一跳。他娘柳眉倒竖,扯开嗓门骂道:“冒冒失失地做什么?终于想起你还有家有娘了?”后面又加了一句,“一个两个都这样!”
乔楹知道这是又吃了阿沅的瓜烙。
每次母亲提起阿沅不回家,都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感慨,“女大不由娘。”接着又马上替她开脱道,“她做了安王妃,自然与以前不同。上有婆婆,下有那么大个王府要料理。哎,只要别把我的沅沅累坏了就好。回不回来有什么要紧。”
然后把气都撒到自己身上。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要与乔夫人逗几句嘴,以缓解他娘的思女之情。
可是今日乔楹却没有这个心情,他神色严肃地屏退下人。等屋里只剩母子两人的时候,才道,“娘,现在宫里都传言,安王殿下……他不举。”
乔夫人抬起绣绷端详了片刻,又挑了一团新线,重新落座,才道,“我知道。”
乔楹:“……”
这传言也太厉害了!
女婿不举都能传到岳父岳母耳中。
如若这般,这消息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乔夫人看见儿子深思的模样,不由白他一眼,
“是你父亲让人放的风。”
乔楹:“……”
半炷香之后。
乔楹:“不如现在就把阿沅接回家来。”
乔夫人:“行了,你妹妹都说还要再试试了,你就别添乱了。不管一年后祁宣如何,这个理咱们算是占下了。就算你妹妹以后看上哪个后生,想要再嫁,也没什么难的。”
乔楹仔细一想,父亲这招确实高明,也就不再多言。
乔夫人又问:“这些天死到哪去了?”
“儿子在东宫看公文。”
乔夫人这才注意到儿子脸上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计,绕着乔楹走了一圈,语重心长地告诫,“年轻人玩归玩,可别亏了身子。”
“哎!”乔楹下意识答应了,才觉出不对,“不是,娘,我真是在东宫看公文,殿下他不放我回来。”
乔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别解释了。前几日殿下来过了。”
“啊?哪一日?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乔夫人皱着眉头瞪了儿子一眼,“我问你,你知道盛家幼女回京的事吗?”
乔楹有些蒙圈。
一定是连续七八日被殿下关在东宫里看公文,把自己看得与这个世界脱了节:他不知道的事,她娘都知道!他知道的事,他娘也都知道!
乔楹有些不习惯这种弱势,为了挽回一点局面,他十分肯定地点头,“当然知道。”
这就对了!
乔夫人一直认为太子上门做媒这事很蹊跷,总觉得乔楹才是背后主使。此时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臭小子,早就看上盛家女儿,却跟老娘我玩心计!
她故意不咸不淡地说,“后日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赏雪,请了咱们家,盛家,和安王府。你知道安老王妃一向不太应酬,沅沅肯定会去。”
乔楹顿时喜上眉梢,“那我也去。”
几个月没见妹妹,确实有些想念。
乔夫人暗暗觑着乔楹的神色,此时不由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班门弄斧!
于是故意问,“盛家那姑娘很漂亮?”
乔楹一脸疑惑,“我怎么知道?”
乔夫人就看不得儿子这幅模样。
翅膀硬了,就不是老娘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了?
看上人家姑娘有什么不能说的?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太子殿下已经说过媒,这次就是安排两家见一见。”
乔楹更是糊涂,“说啥媒?”
乔夫人捡起一个线团就扔了过去,“臭小子,就知道在你娘面前作妖!什么媒,不是你和盛家姑娘吗?”
线团正砸在乔楹眉梢,却把他砸得更迷糊了。
太子殿下不是说二皇子有意求娶盛家姑娘吗?怎么又上门给他说媒?
他马上就意识到,他们君臣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一个时辰之前,他也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太子殿下娶了盛家姑娘。而太子殿下早在几日之前已经打算好,让他娶了那姑娘!
殿下啊殿下,你也太狠了!
为了殿下的大计——乔楹暗中捏了捏拳头——可不可以从长计议啊?
他可不要去和亲。
此时,正被乔楹腹诽的这位媒人——太子殿下祁彦,正在皇后娘娘宫中说话。
皇后娘娘四十几岁年纪,眉目舒展,神色温和,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看到儿子来请安,自然很是高兴,拉着祁彦正说明日赏雪宴的安排。
“用过午膳,便在冰面雪层上让那些公子哥们舒活舒活筋骨,放几只灰兔,野鸡,叫他们各显身手,看谁能拔得头筹。”
祁彦便道,“雪地上放白兔才应景。”
皇后娘娘便笑了,“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安排,为的就是一个热闹。只放白兔,许多人就要空手而归。”
祁彦又道,“母后即是说媒,便是说媒的做法。”
皇后娘娘知道祁彦是要乔楹出风头的意思。可是她那个娘家的侄女,她真有有点舍不得配给乔楹,亲上结亲不是更好,于是便探祁彦的口风,“你那表妹,你是没见过,规规矩矩,很识大体,人也漂亮。”
祁彦挑眉,“要么母后安排儿子单独见见”
皇后娘娘连忙摆手,“我娘家只有这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可别又被你吓破胆,我可没办法跟你舅父交代。”接着她的眼光一暗,“可是你这样……
祁彦却不等皇后娘娘的话出口,就道,“母后,明日赏雪宴,儿子还有个好主意。”
皇后娘娘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
入夜,静谧就像一张温暖而巨大的毯子,轻轻覆盖住了白莲巷。
烛光一半绯红,一半朦胧,映出一室春景。
事后,莲娘红着脸蛋,无限娇羞地倚在祁宣亵衣凌乱的胸口。祁宣下巴抵着她的秀发,口中呢喃,“没想到莲儿生养过,却更加勾人了。莲儿莲儿,你可让本王怎么办?”
莲娘抬头,目光里盛满了爱慕,“莲娘只是一株小小的白莲,王爷就是那无边无际的万倾碧湖。只要一个小小的角落,白莲就能生长。心中时时盼着花季,可以为王爷一个人盛放。”
祁宣听了这话,心中柔情四溢,“莲儿你可知道,你只有本王一个,本王也只有你一个。无时无刻,我都只想着你。”
莲娘扶着祁宣胸膛半坐起身,表情中带出几分伤感,“王爷说笑话呢?王妃出身名门,又貌美如仙。她屋里随便一个烧火的丫头,也比莲娘贵重俊俏。王爷用不着哄我。”
她一边闹别扭,一边整理衣裳。不妨衣带一松,上好的丝绸又细又滑,碰到同样细滑的肌肤,一路无阻散落到底。
祁彦眸色一深,一把拽过美人,压在身下道,“那些庸脂俗粉,没有莲儿温柔,没有莲儿娇俏。也不像莲儿,是我小郡主的娘亲。我祁彦只要莲儿一个就够了。”
烛火晃啊晃,一直到天明。
第二日,日上三竿莲娘才起身。
她神色慵懒,慢腾腾地梳洗,用过午饭,还到床上歪着。
这几日安王府里的动静她都知道。
安王妃终于耐不住,给王爷屋里纳了个丫头,可是王爷碰都没碰过。
前几日,王爷陪着乔沅回娘家,着实让她紧张了一把。好在她应对及时,让人用了灵姐儿生病的借口,祁宣果然扔下乔沅匆匆赶过来。
乔沅是乔家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这样的人,除了几根傲骨,还有什么本事?说起琢磨人心,哄男人开心,怕是连她的十分之一也赶不上。
女人的命好不好,可不在于娘家的那十几年过得如何,而是仰仗出阁后男人的疼爱和怜惜。
这个道理,乔沅恐怕永远也不会懂了。
她本来还担心,她因为生育四个月不能伺候祁宣,乔沅会趁虚而入。
机会她是给了,可惜安王妃愚笨,就这样放任它偷偷溜走了。
莲娘得意地弯起嘴角。
经过昨夜,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把弄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玉镯,叫五儿的丫头进来回话,“夫人,巷口新搬来那家的管事娘子来了,说要问夫人借些花样子。”
“哦?”莲娘来了兴致。“正巧我现下无事,叫她进来回话。”
少顷,五儿带进来一位二十出头的圆脸妇人,看打扮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的,见了莲娘口呼“夫人”,十分规矩恭敬。
莲娘便问:“管家娘子怎么称呼?”
妇人回,“奴婢夫家姓王,不过我们夫人习惯叫奴婢映雪了。”
“映雪。”莲娘笑了,“这可巧了,与我一个旧相识重名呢。”
映雪笑道,“夫人抬举。”
莲娘见映雪不卑不亢,处事圆滑体贴,再对比自己那几个小丫头片子,不禁有些羡慕。同时,对新邻居的好奇又增加了两分。
便问,“府上怎么称呼?”
“我家官人姓李,夫人是临安人士。”
莲娘一下坐直了身体,满面惊喜,“临安人士?这可太巧了,我原也是临安人。”
“那真是缘分。”映雪道,“我们夫人背井离乡,如今又怀着身子,在京城举目无亲的,连个闲聊的人也没有。夫人如果不嫌弃……”
这处境简直跟莲娘一模一样。虽然衣食无忧,穿金戴银,祁宣却不许她在外走动。无边的寂寞就如驱散不尽的蛊虫,日日夜夜啃食着她的骨肉。
她忙道,“怎会嫌弃?是我高攀了。过几日,我便请姐姐过来坐坐,可好?”
——
祁宣一早离了白莲巷,神采奕奕,双眼放光,仿佛吃了补药般。
可是散朝之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特别路过太医院的时候,好几个太医都出来拦他,表情意味深长,抢着要给他把平安脉。
他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又想到母亲的暗示,乔家可能会施加的压力,心里就不大爽利。回府之后在书房流连了大半天,晚膳过后,到了掌灯时分,终于不太情愿地踏进了芷兰院。
祁宣一路走来。下人们见了,都规规矩矩地问安,没有一个人脸上表现出震惊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奇妙。
祁宣本来以为此行会极其不自在,可是意外的,他只感到舒服自然。就像走进一处一直被他忽视,却一直属于他等待他的领地。
他难免又想到那一日乔沅处事的干脆妥帖。
这样的女人,他虽不甚喜爱,但是也可以在名分之外,再赏她一点雨露。
今后,她既能安心替自己管好王府,自己也可以获取乔家的助力。
祁宣打定注意,慢慢踱进了正房。
乔沅正在屋里练字,见他来了,便放下笔招呼,“王爷。”
态度虽不算殷勤,却也平和。
祁宣很满意,“练字呢?”他一边等着乔沅上来伺候他脱外袍,一边没话找话。
“嗯。”乔沅看他微张着手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突然笑了,“王爷是来瞧凌姑娘的吧?妾身把她安置在后院了。秀云,引王爷过去。”
祁宣还支棱着手,就被一道猝不及防的逐客令扇了嘴巴。
他气得脸都白了。
乔沅,你好样的!
祁宣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刮出正屋,又回身看了看。
屋子里风平浪静。
祁宣心里恨透了,你不是希望我去后院吗?好,就顺了你的心思!他一转身,也不用秀云带路,大步流星,消失在月亮门后。
秀云回来交差,“小姐,王爷进了后院。”
乔沅“嗯”了声,笔尖刷刷,不见丝毫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