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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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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身下的轻纱和天鹅绒就像是铺好的绒毯一样,就在几分钟前还在保持挺立的坐姿,现在已经不自觉将身体的重心全部都挪到了沙发的内侧,而那双祖母绿般的眸子眨巴了几下,眼帘开合的角度便开始越来越小,垂着的睫毛正在原处小幅度翕动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那碧色的眸子。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希拉的头已经往下点了三次了。
意识差不多在这个时候临界短线。
“小姐,介意我坐在这儿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也不知道是表示同意还是单纯太困,她下意识又点了一次头。
对方轻笑了一下,从这反应来看,大概也知道眼前的人正困得犯迷糊,接着,他走到了希拉身旁,在与她隔着几尺的距离坐在了沙发上。
当身下的绒面坐垫小幅度回弹时,希拉才真正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嗯?”她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像是在撒娇般的拖长了尾音。
在陌生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值得警惕的,但希拉既能在这种地方睡着,那么对于她而言,警惕也只是存在于书本里的词汇罢了。
然后,她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特别是要为她的脑袋找到一个支撑。她将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往左往右都试了一下,先是右侧——再过去几厘米的位置就是是雕花沙发架的棱角位置,为了露出精美的纹饰,这一块儿便缺少软绒面的填充——不舒服!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将头偏向了那个男人坐着的左侧。
“……”
虽然他们之间仍隔着一些距离,不过对于这个大厅里的其他人来说,却是离得最近的。
近到能看清她睡梦中不经意析出的酒窝,和已经从肩膀滑落的纱袖。
又隔了一阵,这个睡姿的舒服程度已经进入了尾声,她先是调整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子,接着又动了动左手,甚至还蜷起腿,想要将整个身体都换到另一边儿去。
“啪——”
套在纤白手腕的折扇毫无预兆地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硬物相击的声音显得相当清脆,再加上手中突如其来的缺失感,这已经足以唤醒浅眠中那把折扇的主人了。
希拉下意识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滑落在脚边的折扇,反应了几秒才弯下身子去捡。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她身边的男性——
的鞋。
“抱歉,刚刚看你睡得很香。”
男人离开沙发站了起来,并面朝希拉的方向保持着标准的礼节姿势等待她的回应。
希拉在听到他的话时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在明白过来当下的状况后,她简直就想立马消失在原地。
她在沙龙上睡着了!更不幸的是还被人发现了!
希拉的身体从腰部开始就僵在那儿,现在她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甚至都想着把已经拿在手里的折扇扔得老远,最好扔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
“小姐?”
“……”
一直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捏着折扇的手紧了又松,然后以极慢的速度直起了身体,并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重新问候一下,贵安。”
那人的脸上着一张能遮住他半张容颜的黑色巴乌达面具,透过眼部的孔洞,便能够看见他如黑曜石般漆黑的、饱含笑意的双眸。
他在笑她!
意识到这点,希拉的脸拧得更厉害了,虽然她更多的是在懊恼自己,不过这很难不造成迁怒,非常难。
“先生,你应该早一点表明你在这儿,或是……或是保持距离!”
“小姐,这可有些误会,我是得到你的应允后才坐下去的。”
“我的应允?”
“是的,你点头了。”
“点头?”
他说的这些,希拉完全没有印象,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过交流,又怎么可能应允过他?
“不过没有睁眼。”他又补充了一句。
两人间的意外沉默,让希拉自鼻腔发出的像小兽一样的呼呼声更加明显。
好了,现在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人一定是在戏弄她了。
希拉愤慨地站起身,毫不示弱地瞪着眼前这个仍需抬头才能看见的男人,脑子里思考着上哪儿能找到蕾雅,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立刻!
几秒钟后,她直接将裙摆抛出一个弧度,连道别语也没用,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我要离开了——”
“斯托克小姐。”
说完,她本想在这句话后按照用语习惯接上“某某”先生的名字,然后潇洒地绝尘而去,但此时她抬起的鞋跟突然停滞了——
他们明明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彼此介绍,他为什么叫出了她的名字?
“希拉??斯托克小姐,莱维男爵的女儿,是吗?”这次,他又补全了她的姓,以及父亲的名字和头衔。
听到这儿,希拉最终停下了所有动作,原地背对着他站了几十秒,然后慢慢将身体转了回来。
如果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戏弄——当然,也有她不承认的迁怒——那么现在对方报上了父亲和家族的名头,就代表着她不得不使自己冷静下来了。
在外面她就代表了整个斯托克家族,蕾雅的话她没有忘记。
“抱歉,这位……先生,您认识我父亲吗?”希拉一改之前的冲动情绪,沉声问道。
“我和男爵大人算是旧识了,”他顿了顿,“啊,容我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卡昂??诺辛勒斯”
对方报上名号时,希拉才抬起眼睛偷偷瞄瞧了他一眼。
卡昂虽然低头注视着她,但他的身姿仍是挺拔的,戴着咖色手套的左手成拳,以优雅的姿势蜷起几根指节摆在身前,而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掌心间握着一柄金方头的黑色手杖。他虽然没有像当下入时的那样将头发留到可以束起的长度或是干脆戴上一顶假发,但那头与瞳色相似的、微卷的墨色短发在这个并不明亮的角落也泛着丝缎般的光彩。
但最大的问题或许就出在他的衣着。长至脚踝的黑色护肩斗篷掀起一边搭在肩上,露出了内里的一小部分黑色天鹅绒大衣和深灰色精纺马甲,以及他身上唯一的亮色——颈部洁白的卡拉巴特。但这些朴素的、不带一丝花纹或是刺绣的服饰,和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怎么看也不像是受邀盛装到访的血族贵客,倒像是格鲁特集市上那些稍有身份的商人。
不过希拉怎么也想不清楚他脸上那张装饰面具的用途,毕竟这些精美的小道具都是为了映衬华服而生的,配着他的装束倒显得有点浮夸了。
想了这么多,希拉才用点头回应了他。
卡昂??诺辛勒斯?她确定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他如果真是父亲的旧识,那么她也应该以礼相待。
“刚才是我太情绪化了,抱歉,诺辛勒斯先生,希望您不会介意。”
“当然,斯托克小姐。”卡昂一直保持着微笑,但或许他也有其它的表情,就在那面具之下。
说完,卡昂对着沙发做了个手势请希拉入座,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将手杖靠在了沙发另一侧,坐姿则让他的斗篷又往边上滑开了些,露出了藏在其下的白色袖口。没有常见的荷叶或是蕾丝边,只是用了一个什么图案的金袖扣做了简单收紧。
“……”
两人都坐定后,希拉出于礼节将视线转回到他的脸上。
然后,她又看到了那张贴合在卡昂脸上的面具
要说不好奇当然是假的,但她也是有所顾虑的。例如对方可能在面部有骇人伤疤——毕竟不是每个血族都那么幸运都有一副好皮囊,或是在躲什么风流债不便在大庭广众下以真面目示人……但这些涉及到他人的隐私,她不想有过多窥探关注。
“男爵大人最近还好吗?”
“啊?啊!家父、家父很好。”
对方冷不丁的一句问话让她差点没接上话。
“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啊,上次见面还是薇拉夫人——愿她安息——她刚生产不久……希拉小姐,那时你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卡昂提起往事的语气很柔和,特别是当听到他提起母亲的名字,希拉那股拧着的劲儿便在此时彻底消散了。
“诺辛勒斯先生,您见过我母亲?”
他点头。
“男爵大人以前在王都就职时我们就时常见面,和薇拉夫人从相识到订婚再到有了你,我应该是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之一。”
听到这些渊源,希拉意识到这位诺辛勒斯先生或许是爸爸和妈妈很重要的朋友,再思及自己刚才的一切荒唐行为——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对不起,诺辛勒斯先生,刚刚我的确有些失礼了。”
“啊,如果斯托克小姐这么在意的话,那我也再作一次说明吧,”他将右手抬起,掌心向上,“我并不会因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有活力的姑娘而生气,那样并不是一名绅士的气量,不是吗?”
从头到尾,卡昂眼里的笑意就没有减退过,但希拉此时却在这样的注视下不好意思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误解了这个充满善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