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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遇到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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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叫一名员工送我去车站,到了车站后那名员工就回去了。当我去买车票时,才知道没有直达李龙那里的车。向别人打听后,我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广东总站,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乡叫我去坐他们的车,说他们的车是最后一班,很快就要出发了,车费是四百元。我就只有四百多元,“那一路上不就没有多少钱可以用了吗?”我犹豫着问:“你们的车是不是直达如皋吗?”
“是啊,直达的,我们是老乡,不会骗你的。”他用地道的安顺话跟我说着。直达的话我就不必担心没有钱转车了,便跟着他离开车站到了另一个地方。我有些怀疑会不会受骗,他便带我去看了他们的车,长长的大巴车上已经有很多人。他说那些人都是到江苏的。那么多人都坐的车,应该不会被骗的,我想。于是交了四百元,得到了一张车票便上了车。我身上只有三十多元钱了,不敢乱花一分,车出发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今天我还没喝过一滴水,没吃过一颗饭,可还是没有去买吃的。第二天十一点过,到达福建车站,驾驶员叫我下了车给我买了一张到江苏的车票,“不是说直达如皋吗,怎么要转车?”
“我已给你买了票,不也一样的吗!”
“到如皋吗,不到的话我没钱转车了。”
“能让你到江苏已经算我有良心了,我只知道开车,卖票的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去找他。”他说着便上了车开着走了,我像一只被主人抛下的流浪猫,形单影子地站在那儿,无奈地看着主人无情地离去。
还好,他给我买了到江苏的车票,不然靠着衣袋里这点钱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不知要怎么过。到江苏的车还有一小时才出发,我四处张望,周围都是饭馆。我因为一连将近三十小时没进一滴水、没进一粒饭,嘴巴干涩得似乎没有了一滴口水,嘴唇也干得像要裂开了一样,肚子空空的,整个人没一点精神,年少的人似乎比年长的人更经不起挑战,特别是饿肚子这种事。怎么办呢?再不吃东西,一上车不知什么时候才下车,到时非饿晕不可。于是我便进了车站旁的一家餐馆,餐馆里有很多好吃的,鲁猪肉、鸡爪子、花生米……我感觉所有的东西都有是那么美味,看得我直咽口水,可是我只能看,包里的这点钱可不能再花了,不然下一站不知会怎么样,其实我已经预感下一站自己将走投无路了。可是我并没有害怕,因为当你别无选择时,害怕也是于事无补的。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女服务员招呼着我,我问她最便宜的有什么,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困窘,热情而带有几分同情似的说:“最便宜的就是稀饭了,五毛钱一碗。”五毛,太好了,于是服务员乘了一碗满满的微笑着放到桌上,“谢谢!”我由衷地说道,知道她有意照顾我,而且没有因为我的穷困而露出鄙视的神情。她只笑着说了声不用谢便坐到一边了。我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这么饿了,我真想吃快点,可是几十个小时没开个口的我,嘴巴似乎已不那么灵活,连张嘴吃饭似乎都有些困难了。
饭吃完后,碗里连一颗汤也不剩。我精神多了,感觉眼前的事物也看得清晰多了。从不知道米饭能有这么大力量,心里有些庆幸,至少没有像被饿过饭的外婆们那样,连口米汤也没得喝。这时的我更加明白外婆为什么老是可惜地盯着掉在地上的一颗颗米饭了。
上了车后,我问驾驶员,这辆车是不是直达江苏如皋的,他说只到江苏高速路口,还得转车才能到如皋。“唉,不知道下车后该怎么办,都没钱了。那个卖票的老乡说直达温岭的,却让我转了一次又一次车。”我忧愁地回答,此刻的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一站算一站了。
“你从哪里来,花了多少车费?”年轻的驾驶员问。
“广东,他收了我四百元钱。而我身上刚好有四百多元钱,买了票基本上没钱了。”
“四百?”他惊叹道,“你不是在车站里上的车吧?”
“是呀,他说他们是最后一班车,马上就要出发了,我就跟着他去了。”
“从广东到江苏最多两百多就够了,他坑了你了。”
“是呀,他还说是我老乡呢,却这样吃人不眨眼。”我生气而又可怜巴巴地说。
“他们没把你扔在福建就已经不错了,有些被扔在半路的多的是。”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要庆幸自己的幸运了。到了晚上,人人都在吃着东西,我虽然很饿却也只能看,那一碗稀饭经过一天的消化已经不凑效了。可是没办法,我只能忍着、昏睡着,又过了一晚,天亮了,别人又开始吃东西了,可我就是连一口水也没喝过。年轻的驾驶员正吃着方便面,他的箱子里也还有好多吃的东西,我想开口给他要一点,最终却开不了口,何况开了口他也不一定会给,还反倒让整车的人笑话。能不能去偷一点呢,哪怕是一点点,可这是多么荒谬的想法,车上这么多人,况且我又如何做得出这种事呢?可是我实在太饿了,常盯着那些吃的幻想着如何才能得到。又到了中午,人们又在吃东西了,驾驶员又在吃东西了,我坐到他身旁,想鼓着勇气给他要点吃的,可还是开不了口。“你晕车吗,怎么看你嘴唇发白?”他问道。
“不是,我已经六十多个小时没吃过东西,没钱了。”我希望这样说能得到驾驶员的同情,他会主动给我一些吃的,可他并没有。这时,我竟想到那些自己曾疾恶如仇的小偷:到了山穷水尽、生不如死的时候,又怎么还顾得了是否是取之有道呢?
晚上九点左右,到了江苏高速路口,驾驶员叫我下了车。眼前有两条路,我该走哪一条呢?最后我选择了那辆车继续前行的路。我担心他们又把自己甩在半路不管了,这时似乎每个驾驶员都是不可信的,我就想跟着那个车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一位在高速路旁施工的人叫住了我:“小姑娘,走下面这条,那是高速公路,危险!”这时的我已经二十二岁,大概因为长相不够成熟,别人看起来也觉得我年龄小。我看他没恶意,便回头走下面一条,我感觉到自己还真像个乡巴佬,连高速路的哪里是哪里,哪条路通向哪里都不清楚。走了较长的一段路,我来到了江苏市里,这时天已渐黑。我提着不算沉重的包,沉重地走着。“不沉重”是因为我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我喜欢的书,“沉重”是因为几天不进米水的我已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着我向前走了,何况还提着个包?但是这个包不能丢,因为里面有一本陪伴我长大的字典,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我就用过一本字典,到这时虽已很陈旧却仍是一页不少。小时把它保护得好好的,是因为母亲说它很贵,让我别弄丢了,长大后还保护得好好的是因为我觉得这字典已有了灵性,跟我息息相通,我要查什么字,几乎是一翻就到。另外就是一个小八宝盒,小八宝盒是一个四四方方十多厘米长,头十厘米宽,高七八厘米的酒红色带有花纹的小盒子,它从什么时候起就在我身边的我已记不清,那里面装着我的心愿和牵挂,甚至还装着我的成长经历。
江苏市里灯火通明,公路宽广,大概因为是晚上,街上没有多少人,也看不到什么小店之类的,我得找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给堂哥,可哪儿才会有公用电话呢?这时看到两名妇女,像是刚下班的样子,我上前问:“请问一下,哪儿有公用电话?”
她们看了看我提着的行李包,年长一点的说:“你是刚刚下车吗,怎么没有人来接你?”
“我本来是要去如皋的,可是驾驶员只把我带到这里就不管了。”我懊丧着说。
“如皋?那离这里还很远,你得先找个旅馆住一夜,明天再说呢。”听她这么一说,我的腿情不自禁地弯了一下,像要跪倒在地一般。
“我得打电话,因为我的钱被卖票的骗光了,现在身上的钱只够打电话了。”她们听了向我投来怜悯的表情,于是问我是哪里人,被骗了多少钱。她们知道我是贵州的后热情地说:“你是贵州哪里的,我们是兴义的,原来是老乡!”
又是老乡,我脑海里出现了广东站里卖票的那个人,对于“老乡”这个词我不但不再感觉亲切,反倒有些害怕了。
“那边的巷子里有公用电话,”看长的妇女说,“我们陪你去,如果电话打不通,就去我们家住一晚再说。”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我会兴奋而感激得连声道谢,可是现在我却在心里怀疑她们会不会是别有用心。跟着她们来到了一个小店的窗口,窗口上就放着一部公用电话,可电话拨了几次就是没人接,她们便让我先去她们家住一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吃一蜇,长一智,我实在不想冒险,便怀着再拨最后一次的想法试着再拨一次,没想到这次竟然拨通了。李龙知道我没有钱,就叫我先在附近找个旅社住下来,说他这边有朋友,他会跟他们联系。
谢过两位老乡后,我来到一家旅社,最便宜的房间要二十元一晚上。我打了电话后,身上刚好只有二十元了,一分不多,如果都用来住店,就没电话费联络李龙了。我告诉服务员,自己被人骗了,身上只有十元钱,求她让自己住一个晚上。于是她找来老板了解了情况,没想到老板是个好讲话的人,答应十元就十元让我住一晚上。我高兴极了,终于不用露宿街头了。服务员带我来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只有十多平米,长方形的,铺了一张单人床后没多少多余的位置,床旁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个杯子,这就是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虽然小了点,简陋了点,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老天爷对我的最大恩惠了。又累又饿的我洗好脚后躺在铺着凉席的硬邦邦的床上,“真是舒服啊,从来没有发现躺在床上是如此的舒服!”我像一个掉下悬崖却被树枝挂住而幸免于难的人一样,感到无比庆幸。当一个人了解自己走在黑暗中,并且在黑暗中举步为艰,还是只能继续向前时,他就会很坦然地对待眼前的一切。而这时如果有一丝光线划过都会让你兴奋不已,哪怕那点点光很微弱,不足以照亮你前行的路。
“要是能有一碗饭就好了,哪怕没有菜。”我在心里美美地想着、大脑兴奋着,仿佛从没遭遇过之前的痛苦。
一会儿后,服务员说有人在找一个女孩,不知是不是找我的。我便起身去了解情况,只见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你是王小艳吗?”其中一个问。
“是呀,是呀,你们是——?”我为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而活跃起来,这就是李龙的朋友无疑了。
“你是王小艳吗?我们是李龙的朋友,他叫我们来找你的。听说你没钱了,是吧?”
“哦,我的钱被骗光了。”我低着头说,觉得被骗是一件丢人的事。于是他们带我去吃夜宵,我点了个鸡蛋炒饭,这顿饭真是太香了,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从不知道一顿很普通的饭竟会如此美味,就像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从不知道生活的美好一样。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绝对一口气就把这盘香喷喷的饭吃完。我很感激李龙的这群朋友,“我饿得快死了,谢谢你们请我吃这顿饭,以后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别人却不知道这顿饭对我而言是多么美好的晚餐,如果不是他们来,我不知道还要饿到什么时候。这是七十几个小时以来我吃得最饱的一顿,年轻人的体质是最容易恢复的,饭吃完后,我感觉精力充沛,这几天所挨的饿似乎对我毫无影响。
第二天,李龙的朋友给我付了去如皋的车费,并借给我一百元钱,说是以后李龙会还给他。就这样我终于很快到达李龙那里了。
李龙告诉老板我们已经同居了的,老板便安排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这是一个电脑绣花厂,我刚来什么也不会,所以老板娘便让我跟着李龙学。凭直觉,我觉得老板娘对李龙很好,对我却天生的反感,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为是因为自己不会做的原因。跟着李龙学习了两天后,老板娘便让我自己守一台机器,在守的过程中,李龙总是帮我换线什么的,总是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亲我一口,像在老家时一样,我不再那么孤独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绣的是被子上的花,当绣到一半时老板娘来检查质量,我放心地任由她检查,因为李龙一直在帮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话李龙早就发现了,才不会轮到她来发现。可事实相反,她一下子大叫起来:“天啦,我不是让你小心别做坏吗,你怎么把做成了这个样!”她指我看做错的地方,原来松线了,对于初学的人来说,根本不会认为那是错误,李龙闻声来看,他也表示我做坏了。
“做坏了你怎么不说?”我不解地看着李龙,他说他也没有注意到。老板娘一怒之下说:“去踩鞋绑吧,你做不好这个!”于是她把我带到另一个车间里,这个车间不再是绣花车间,有很多高头车车间,整个车间里没有一个工人,她拿了一些废布给我,让我自己学。于是一天下来,我就一个人在那里打着废布。
晚上,李龙告诉我,他今天也做坏了一条被子,但奇怪的是老板娘并没有发火。
第二天她依然叫我去学高头车,一想到自己一个人无聊地在那里玩着废布,我便不想去,便说:”我想绣花,不想学高头车,又没人教我,我怎么学得会!“
”你想绣花?你想绣我可不敢给你绣,绣坏了你赔得起吗?”
“不要我绣,我就不做了!”
“不做算,不做你就走!”
“走就走!”
我才不会厚着脸皮留在这里呢,便收拾衣服准备走,李龙便劝我留下来,说人家老板也没把我怎么着,为什么这么大脾气。
“还要怎么着,你没看到她已经叫我走了吗?反正我是不会再留下了,你呢,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继续做?”
“我还没做满一个月呢,现在走的话一分钱也得不到,我们没有钱,哪也去不了呀。”
“给你姐先借点,以后再还她呀!“
“那这半个多月我不是白干了吗?这样吧,你实在要走的话,我就给你借车费吧。”
“你要继续做是吧?”
“我不能白干呀。”
听他这么说我很失望,本希望他能跟我一起离开这里的,可是他却要让我一个人离开。不过我虽然心里不舒服,却没有责备他,毕竟他说的也有道理,我总不能强求他丢掉自己的工资跟我一起走。
我拨通了在台州打工的堂哥的电话,他叫我去那里他帮我找工作。带着李龙给的车费我离开了江苏,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台州的车,挫败感和孤独感再次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
到达地点又是晚上九点多了,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不远处城市里灯光点点,如同天上的繁星,又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只看夜景就感觉比老家繁华多了。晚风徐徐地吹着,让刚下车的我感觉空气清新,全身上下轻松了许多。这时,一群司机围着要载我。“等一下我哥会来接我的,只要打电话给他就行。”
“那你快打啊,打了如果没人来接你的话我们送你去。”
“我没有电话,要去找公用电话。”
“用我的打吧。”“用我的打吧。”“用我的。”他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那要是有人来接我呢?”
“要是有人来接你,你就给我们电话费就可以了。”也许是这段时间太倒霉,我提高了警惕,“多少钱一分钟?”我问。有的人说打了拿两元钱就行,有的人说拿一元。此刻的我觉得他们都是趁人之危,想乱宰价,我打一分钟电话顶多两毛钱。其中一个便说:“用我的打,两毛钱一分钟。如果你哥不来接,我就送你去,来的话就给话费就好。”
“这还差不多!”,读者,你可能会认为我真是太斤斤计较了,可是如果你没有尝过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的滋味,没有尝过连着饿了几天肚子的滋味,你是不会体会到我是如何憎恶这群想要从我身上赚钱的人的。我拨通了电话,没多久堂哥就骑着自行车来了,那人管堂哥要两块钱的电话费。
“不是说好两毛钱一分钟嘛,我顶多打了一分钟。”一旁的司机听了我的话都笑了起来,似乎在笑我的天真,又似乎在笑给我电话打的司机。
“哪有那种好事啊,这么说我是白给你打了。……”见别人嘲笑,他恼怒着说。
“你身上有两元钱吗,给他吧,我没零钱。”堂哥说,没办法,我只好不满地给了他两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