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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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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下旬,只有夜晚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简蔷关了灯,她拿着一把蒲扇在宁静的夏夜中有节奏地扇动着。农村的夜晚异常宁静,她则刚刚结束一场“战役”。
她将陈飞濯从院墙一路架到了房间,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让简蔷感到窒息。爷爷见状,一声不吭替他擦了身,还让他喝下解酒药。简蔷则皱眉站在屋外。她没想到陈飞濯会喝那么多酒,更没见过这个从小到大都理性冷静、仿佛胜券在握的男子,有一天也会以这种形象示人。就好像是一直以来都稳健行驶的渡轮船长,有一天在暴风雨中失去方向感,她对这个男子的思维惯式,让她在面对现在的场面时有了些许慌张。
呕吐在所难免,简蔷连忙拿了脸盆走进去。在几轮呕吐后,她强忍着腥臭为他擦了嘴角的污物。简蔷忽然想起他胃不好,于是掀开陈飞濯的行李箱,翻找半天才替他找到了随身携带的胃药。只是寻找过程中,她心乱如麻,这让原本就有些慌张的情绪更添几分阴霾。从室外到室内,陈飞濯始终紧闭双眼。在他微弱的嗓音中,简蔷好像能听到“徐哥”“小心”这些含糊的只言片语。她开始思索,眼前的男子究竟在做着怎么样的梦?
幸而老人家要比她有经验多了,在料理妥当后,陈飞濯算是安定下来。
今晚,简蔷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原本对她来说,打地铺就没什么,比这更恶劣的环境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现在夜深人静,她拿着团扇躺在地铺,翻来覆去倒有些睡不着。莫名其妙的,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陈飞濯时的场景。当时才十四岁的男孩儿,被爸爸带回家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懒得吃饭,懒得说话,懒得学习……虽然他会帮妈妈和姐姐做家务,但只要闲着,他便总在发呆。简蔷有时会想,从那时到现在,他的改变究竟是他们一家的功劳,还是他一人挣扎的结果。他明明从深渊走来,却总在尝试走入深渊。那些现在看来的云淡风轻,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
直到第二天公鸡嘹亮的鸣啼,将简蔷的梦驱散。她起身,才发觉起得太猛,头晕眼花。女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耳边却传来个轻柔的声音:
“醒啦?”
简蔷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才发现陈飞濯正坐在床上微笑着看向她。晨曦的阳光有一种婴儿般的绒柔感,洒在这个男人乱糟糟的头发和微肿的脸颊上,居然将那些许的狼狈也勾勒得治愈起来。简蔷因为担忧,而从梦里带来的酸酸的味道,在他毫不在意的笑容间缓缓消散。石头落下,她还是找到了平时自己待人的一贯态度,皱起眉头数落起他:
“你知不知道昨晚你有多招人烦?”
“是不是吐了?”他还是那样笑着看向简蔷,语气中的脱力,让这声音居然温柔起来。他躺在淡金色的晨光中,有一种春日般的温和。
简蔷别过视线,故意看向另一边,嘴上却没饶人:
“吐了三次!下回别跟姐姐说你胃不好,要喝海鲜粥!”她瞪了这家伙一眼,然后起身往外走。陈飞濯这才发现,床边的柜子上好好摆着一瓶阿莫西林。这是他放在行李箱角落里的,他都能想象昨晚她是怎么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上午吃过早饭,陈飞濯和简蔷简单聊了一下昨天在村委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它显然证明了村长儿子周民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赵珊的性-侵要比想象中水更深。只是很遗憾,到目前为止,陈飞濯都没有摸清黄凤家里的情况:
“但我昨天得到了一条线索,他们说今天会用车。虽然我不确定车子和性-侵有没有关系,但我觉得可以通知包队他们,守着陆桥村到镇上的出口,万一真有什么,也能抓个现行。”
简蔷听闻点头,她将至今为止的线索都记录在自己的笔记上,还列了一张下午的计划表。
太阳攀至头顶,简蔷他们刚刚吃过午饭,院门便被敲响。爷爷去开门,门外忽然闯入一群人,熙熙攘攘边走边聊,完全没有礼貌。简蔷和奶奶在屋里都是一愣,为首的黄毛倒是笑容满面:
“李兄,走不走?”
陈飞濯想起昨晚自己答应他们打麻将来着,立刻微笑应允:
“走啊,但是今天这么早吗?”
“早去早回嘛!”黄毛嘻嘻一笑,视线转到一边穿着连衣裙的简蔷身上。她借了崔楠和简柔的裙子,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然来访。此刻她将自己的头发束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正躲在镜片后望着闯进来的几人,看着颇为清纯。“嫂子?”黄毛问。
“哦,是啊!”陈飞濯笑着点头,“她是你们村的,你应该见过?”陈飞濯故意说。
“我不是这个村的,也不晓得。不过嫂子挺好看的。”他语言里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简蔷微微拧起眉头,心里多少不爽快。索性陈飞濯往她面前一档,隔开了黄毛看向女子的视线:
“那我们走吧?”他微笑着问。
“走呀!”黄毛回过神来,一挥手便招呼陈飞濯一块儿离开了崔楠家。
※
另一边,包阳收到简蔷的消息,带着一路人在小镇边把守。
从白天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路灯亮起的时候,他发现一辆黑色桑塔纳从连同陆桥村的小道开了出来,车牌号正是他们所说的洪C50826。包阳通过对讲机通知另一辆车注意,开始跟车。
桑塔纳在镇上转了一圈,包阳怀疑它是故意为之,所以跟踪的车子也与它拉开了一段距离。在转了接近二十分钟后,这辆车忽然拐进了镇上最好的酒店。包阳没有跟进去,他在路边停了车,步行追了进去。
“车子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去,他们有钱消费?”跟着包阳的一个侦查员喃喃道,几人躲在花坛后,盯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桑塔纳。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消费?”包阳拿出望远镜,认真端详起车上的情况。车上亮了灯,望远镜的镜筒里,一个黄头发的毛小子坐在驾驶座上。副驾上并没有人,但后排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男人,一个则像个年轻女孩儿,女孩儿低着头,看不清脸。“看样子他们这次是来真的。”
包阳说完,便见那后座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包阳这才看清男人大腹便便。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拨通了电话。男子围着桑塔纳边走便讲电话。但当他挂断手机,却低身对驾驶座上的黄毛说了些什么,拉门重新坐在了后座。
汽车重新启动,女孩儿并没有下来,而是跟着汽车重新踏上旅途。包阳完全没想到他们会虚晃一枪,他们本打算今天要是真有什么不法交易,就一锅端,人赃并获。
但事情出乎意料。当他们重新跟上这辆桑塔纳时,车子却又重新折返上那条回陆桥村的小路,消失在夜幕中。
※
简蔷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两天都不敢走出崔楠家。
陈飞濯今天回来得比较早,因为周民有活动,所以他反倒闲了下来。晚饭后,他提议让简蔷和自己出门逛一逛:
“你天天在家闷着也不是那回事。”他一边夹菜一边说。
“……”简蔷没有回答,她现在挂念包阳那边的情况,如果今晚他们真能一举端了,她和陈飞濯的卧底也就到此为止了。
“对啊,囡囡,你要不出门走走吧!”奶奶也建议,“天天在家待着可不行,身体要变差的。”
简蔷抬头看看她回答:
“但今晚说不定会有指示,要我出任务。”
“所以身体都变差了,你还打算执行任务?”陈飞濯淡淡飘来这样一句话,说完还扭头去征求奶奶的意见,“您说对吧,奶奶!”
老人家连忙点头说是,简蔷直接白了他一眼。倒是对面的奶奶来了兴致:
“我记得你们介绍过自己,你是警察对吧!”她指指简蔷,“你是记者!”她又指指陈飞濯,“你们看着好像认识很久了。大孙儿连囡囡喜欢吃啥都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奶奶躲在皱纹里的眼睛,此刻却闪闪发光。爷爷听了反而轻笑一声,闷闷拿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菜:
“你眼神也太差了!”他揶揄自己老婆,奶奶反倒不愿意了,恶狠狠说,“你都懂,那你说!”
“人家肯定是男女朋……”
“不,我们是兄妹!”还没等爷爷把话说完,桌子对面的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道。爷爷奶奶有些惊讶,花了十秒钟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两个已经在他们家住了两天的年轻人,然后奶奶还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要这么说,你们俩眉眼间还真有点像……”
陈飞濯听闻好笑,他侧脸看向简蔷,女孩儿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脱口而出。当然,相比爷爷嘴里那个完全不靠谱的答案,退而求其次也总是好的。但回过味来又觉得这样的妥协怪了些。因为原本的她是不存在妥协这么一说的。
她撇撇嘴,把靠近陈飞濯的板凳往另一边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