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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谓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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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醒来时,天色微亮,屋内还有安神香未挥散完的清香。
她披了件暖和些的外裳,束好乌发去了小厨房。
在厨房值守的小丫鬟见了她,冷冷的哼了一声:“晦气的东西。殿下吩咐了,这小厨房是专门负责殿下和淼小姐饮食的,不可出半点差错。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会不会对淼小姐下毒,走开走开,你这乡下来的,还是去大街上讨饭吃吧。”
长安弯了弯眼睛,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的眼底寒气毕露:“我是安王殿下的徒儿,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情。还望你能理解,我做好饭就走。”
小丫鬟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刚才嚣张的底气全无,她转了转眼珠:“那……我就勉强放你进去,但你得遵守承诺,只做饭,别打别的主意。”她让出门,让长安进去。
长安取了自己平常用的碟子和碗箸,打了三个鸡蛋,简单的做了两碗蛋羹。又怕不够吃,找了会做糕点的安嬷嬷,问她要了些面粉,自己发面采花,做了六块花糕。
出门时,那小丫鬟又让长安给钱,说是面粉不能白给。长安懒得和她纠缠,摸摸兜发现没带铜板,就从旧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给了那小丫鬟。
长安回到屋里关上门,婉瑶已经坐在竹椅上闲闲的喝茶了。长安把吃食放下,冲她笑:“用早饭吧。”
一顿早饭,两人吃的沉默。婉瑶是想说不知道怎么开口,长安是心里难受一句话不想讲。
收拾完残羹,长安从自己的干花里挑挑捡捡,准备塞入荷包。婉瑶忍不住道:“长安姐姐,淼茫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长安把干花放在鼻尖轻嗅:“我知道。”
“那长安姐姐打算怎么办?”长安淡定的把安神花放入荷包:“我能怎么办,正反师父都会偏袒她。”
婉瑶果然料事如神,还没吃午饭,长安就被邵安派人“请”了过去。
长安没有带着婉瑶,她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扯上婉瑶。进了邵安特定给淼茫临时居住的长春苑,长安远远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一边的邵安,而淼茫,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师父。淼小姐。”长安低头行礼。
“你可知自己错哪了?”
“师父,长安不知。”长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一双水亮的杏眸目不斜视,就那样静静的立在一旁,即使衣衫简朴,却依旧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呵。”邵安漂亮的唇形冷冷的逸出一声,成烨立马将一个小丫鬟带上来。长安定睛一看,那小丫鬟可不就是把自己拦在小厨房的嚣张丫鬟么?
“你说,阿淼为何会突然毒发?”邵安冷声问那丫鬟道。
“回殿下,奴婢说,奴婢都说。只求您饶了奴婢的家人。”那丫鬟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长安,然后道:“是长安小姐,是她让奴婢在淼小姐的膳食里下了药。长安小姐嫉妒淼小姐得了您的宠,想要让她不得安生。还说要是奴婢不这么做,就要让奴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父……”“你闭嘴。”邵安怒不可遏:“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丫鬟把头磕的砰砰响:“奴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不敢欺骗殿下。”她从贴身的衣袖里拿出一块碎银:“这是奴婢做完后长安小姐赏赐给奴婢的。”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邵安斜睨她。
“那碎银的确是长安的。只是……那是她朝徒儿要的面粉钱,因为徒儿做了六块花糕。只是不知,你说是我给淼小姐下了药,那我就很奇怪了,是什么药啊?我与淼茫小姐才见过几面,我就晓得她身有余毒,还能知晓什么药能让她毒发?”
一时间,那小丫鬟急得冒了汗。就在长安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丫鬟忽然道:“长安小姐,您饶了奴婢吧。那药粉分明是您给奴婢的啊,奴婢也不识药,哪里晓得这是什么药啊?再说,你妒忌淼小姐,刻意调查她再去差人买药也不是不可行。”
“那你说,安王府到处是师父的心腹,我差何人,又可差谁来为我做事?”长安冷笑道,把那丫鬟噎的无话可说,干瞪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
邵安的眸子一瞬冷厉起来:“你好大的胆子,说,是谁叫你陷害长安?”那丫鬟垂头流泪,身子抖得像筛子,只屈膝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说着冤枉。
邵安命人将那丫鬟拖了下去,并吩咐此事不得外传。
长安盯着床榻上的淼茫,而后看向邵安:“师父,徒儿认为,此事应当彻查,保不齐是哪个下人看长安不顺眼,想借淼茫小姐毒发一事陷害长安。”
这时,淼茫醒了。她一下子扑进邵安怀里:“邵安哥哥,阿淼怕。阿淼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邵安搂住她:“阿淼不怕啊,有邵安哥哥在呢,邵安哥哥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淼茫的视线落在立在床侧的长安身上,她眨着一双无害单纯的眼睛:“长安姐姐也在啊,都是阿淼的错,是阿淼让邵安哥哥和长安姐姐担心了。”
长安嘲讽的看她一眼,眼波如水,水冷似冰。淼茫一下子缩道邵安怀里:“长安姐姐不要这样看着阿淼,阿淼怕。”
“好了。”邵安掀起眼皮漠然和长安对视:“此事我自有定论,不要让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系。”长安云淡风轻的笑:“师父不信长安么?”
邵安不语,算是默认。长安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只是,她的眼里再无情意,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和心痛。长安没有流泪,更没有委屈的为自己申辩,只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深情又冷然的看着邵安。
邵安看着她的眼神,不知怎么,胸口一窒,让他闷得发慌。
“邵安哥哥不要责怪长安姐姐,是阿淼自己疏忽,叫旁人钻了空子,说到底,长安姐姐亦是受害者。”淼茫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好,那便依你。”邵安轻笑着点她的鼻尖,随后他看长安:“不知你是否涉及此事,但疑惑未消,你便在落枣苑抄《女戒》罢,正好在屋子里好好修身养性,禁闭一月。”
“是,徒儿定好好修养身心。”长安低头行礼,转身退下。
婉瑶听说了这事后,问长安:“为何不解释?”长安的素手将梅花插进瓷瓶道:“那丫鬟一看就是和淼茫算计好了要找我不痛快,师父也不信我。不过这下也好,可以清净一月了。”
长安神色恹恹,午饭都没什么胃口。她又泡了一杯茶,坐在榻上和婉瑶下棋。下了三局,不觉间,婉瑶竟赢了三局。她察觉长安心不在焉,抬头看向长安,思索半天,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长安姐姐。依我看,安王殿下并非你良人,再多纠葛,顶多也只能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对你,没存心思。”
“是啊,我傻呗。把脸伸到人家面前任人踩踏。”长安自嘲道:“我终究只是和他的心上人相似罢了。”
外面有小厮给了长安一封信,长安知道那肯定是义兄回信了。看着义兄熟悉的字迹和关切的话语,长安不争气的红了眼。
义兄在信里写道最近江南有异动,似乎是发现了前朝的势力,他作为皇上的暗卫,要去打探消息,要她好好保重,回来时会来安王府看她。
长安对婉瑶道:“我不是承诺你给你安排个活么,正巧,义兄约莫一月后会来王府看我,到时你便先和他走,他会安顿好你。”
“那长安姐姐呢?”婉瑶放下茶杯问。
“陛下不喜我,他定觉得我配不上安王殿下,这次的淼茫算是给我个下马威,只是我怕这姻缘,是师父自己求来的。”长安勉强的笑道:“我必须走,不过不是现在,听师父的意思,淼茫是在府上和他培养感情。那……”
婉瑶第一次打断了长安的话:“培养感情?他们两个都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还需要培养感情?长安姐姐,要不是陛下默认淼茫进府,她怎么可能出现?要不是那安王喜欢淼茫,不近女色的他又怎么会允许淼茫出现在这?”
长安道:“是啊,自我拜师这一年来师父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女子。”她垂下卷翘浓密的长睫:“只惜我以前还傻乎乎的以为他喜欢我。”
婉瑶道:“所以你就更不能在此久留。安王殿下不关心你,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淼茫。淼茫处处算计你,她恨不得你死无全尸才好呢。你下人怠慢你,有谁把你当过安王殿下的徒儿?这府里每一个人都并非真心待你,他们居心叵测,你要及时看清啊。”
长安默了默,道:“那等我再做完这一件事,最后一次了,我保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含着不易察觉的悲伤。
婉瑶知道自己劝不住长安,便道:“自己来也好,早些明白早些解脱。”长安默然听着,眼里水光点点。
长安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自己藏的碎银:“最近府上绝对不会太平,我们便不再府里吃饭了,你去多买些干粮,熬过这一月再说。”
婉瑶接过:“如此甚好。你也处处小心,现在淼茫肯定会找一切机会冲你下手。”
“嗯。”长安应了声,拿了把小铜壶烧了水,取出早上安嬷嬷偷偷塞给她的一大袋面粉。倒出一小份,合着热水和了面团,在里面放了糖和没喝完的花蜜。没有牛乳,长安便取了院前紫嫣花的花瓣,还可以充当糖霜。
从盒子里挑出模具,长安印了个长生花的图案,放在小锅里隔了水和木板子蒸。
婉瑶买干粮回来时,天色擦黑。一推门,婉瑶看到的就是把长发高高束起,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上还沾着白面粉的长安。少了一丝优雅大气,多了一缕灵动生机。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把紫嫣糕盛出来。”长安灿烂的笑着说道。
“想不到,长安姐姐你做糕的手艺这么好啊。”婉瑶看着晶莹剔透的紫嫣糕,狠狠咽了口口水。她连忙帮长安把紫嫣糕盛到碟子里,那清甜的香气一下子弥漫在空气中。
长安把自己珍藏起来原本打算泡茶喝的玫瑰花瓣用来点缀紫嫣糕,淡紫色晶莹的紫嫣糕配上玫粉色的玫瑰,美的好似一件工艺品。
长安和婉瑶静静的坐在竹椅上吃糕。良久,长安才道:“安嬷嬷早上给了我一袋面子粉,这一月若是吃腻了干粮,我们便做糕将就吃,可好?”
婉瑶道:“我不介意的。想小时候流浪街头之时,日日睡不饱穿不暖,连个宿身之地也没有,这又不算什么苦日子,就是苦了长安姐姐了。”
长安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自我被义兄捡回来后,我便知晓义兄很忙,每每见他一面都很难。义父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只得由我照顾。自那时起,我便开始洗衣做饭,从简持家,开始精打细算。因为一切都是刚开始,我做的很困难,也没有人帮,所以吃了很多苦头。义兄从前总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不觉他说的对,只认为是他长不回家让我自己做事的借口。现在……我竟格外感谢当时的义兄,也庆幸义父生病时是我在照顾。”
婉瑶没长安说过自己的经历,听她一提,也觉得惆怅。
吃了糕,婉瑶又点了几只蜡烛,看长安煮茶。
只见长安白皙的手指熟练的将花苞撕成片片花瓣,取了一个极小的铜壶,净了花瓣后将其放入,然后静等它煮出泡沫,取出。随后把方才煮出的水倒了,拿捞出来的花瓣再煮,煮到水染成了漂亮的胭脂色,才把铜壶里的水倒入碗中。
婉瑶出神的看着:“这就好了么?”
长安笑着又在铜壶里放了些水道:“不可急,且再等等。”长安不喜有两种花的味道混在茶里,她没有接着拿花煮茶,而是取了一只酒坛子,里面放着上好的桃花酿。
长安用瓷勺取了四次,倒入煮好的花茶水。搅和搅和,分别装到两个杯中。
“尝尝。”长安把一杯茶推到婉瑶面前。
婉瑶试探的抿了一小口,发现加了酒的茶不仅没了酒的辛辣,还混入了花的清雅浅香,让人回味无穷。
“花香清淡,茶水甘甜。色如胭脂,味胜清泉。”婉瑶道。
“你喜欢便好。”长安笑笑,自己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忽而就想起师父淡漠的评价:此水,不比茶。忽的舌尖苦涩,眼睛酸涩的厉害。
婉瑶注意到长安苦闷的神色,岔开话道:“话说,长安姐姐的义兄是当今圣上的暗卫,保护圣上的安危,那圣上为何不喜你呢?”
长安道:“暗卫是皇宫中最低贱的存在。他们就是圣上的一条狗,圣上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照做。我是义兄捡回来的,也不算他的什么亲属,在圣上眼里,自然更轻贱了。”
婉瑶摇摇头,认真道:“在我心里,长安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嗯,当初救你回来,就是不想看到有人和我一样,被人轻视,任人践踏。我不能回到从前改变别人的看法,但我可以让你走更光明的路。”长安怅然道。
许是烛光昏黄,让婉瑶无比清楚的看见长安眼底的浅浅乌青,知道她肯定没休息好,便道:“长安姐姐休息罢,明日还要抄写《女戒》呢。”话罢,开始灭蜡烛。
“也好。”长安喝完最后一点茶,翻身上塌。在婉瑶点起的安神香的香气里,静静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