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见心上人 ...
-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晚了些,温度很低,风也寒。
长安坐在床榻上,低头仔细的绣着一只荷包。荷包上的莲花栩栩如生,真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粉嫩娇柔的花瓣,浅金微卷的花蕊,柔韧□□的花枝。银针在她手中穿梭,绘出美丽的图案,带出优雅的弧度。
婉瑶端着一杯清茶放到了木制的圆桌上,忍不住问了一句:“长安姐姐,这是送给安王殿下的?”长安浅笑中带着娇羞,点了点婉瑶的额头:“怎么,会打趣我了?”“怎么敢?”婉瑶摇头笑:“要是我也会女红就好了,只可惜我手笨,穿针都穿不好。”
长安但笑不语。
最后一针缝完,听见外面有动静,长安侧耳听了听,笑了:“定是师父回来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整了整碎发,站起来冲婉瑶道:“怎样,我这身装扮可行?”“长安姐姐穿什么都好看。”婉瑶道。“嘴甜。好了,快走吧,我都整整一天没见到师父了呢。”长安收起荷包,欢快的拉着婉瑶往外走。
长安出了门,看到了跟在邵安身边的成烨,行了一礼道:“师父呢?”成烨抿着唇,有些支支吾吾:“殿下……对……殿下,殿下他在会客呢,会客呢。长安小姐还是先别打扰了,要不属下叫小厨房给小姐做些桂花糕可好?昨儿个陛下给了安王府两个做点心不错的厨子,正好小姐去试试他们做的好不好吃。”
长安看他神情不对就问道:“成侍卫,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成烨凝了凝神:“没有,属下……属下只是执行任务一时跑的急了些,无碍的,无碍的。”
长安打量了他一下,见他不像在说谎的样子,便道:“没事便好。我还不大饿,先进去看看师父。”成烨慌忙拦住她:“殿下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商议,小姐还是不要打扰了,等殿下出来,属下再去告知小姐。”
长安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她颇有些遗憾的道:“那好吧,等师父忙完再说吧。”说罢,带着婉瑶离开了。
一路上,长安很沉默,不像从前一般拉着婉瑶的手要给她讲戏本子。婉瑶察觉到她的失落,宽慰道:“长安姐姐不必忧心,等殿下处理完公务,肯定会来陪长安姐姐的。”
长安苦涩的弯了一下唇,最近师父总是很忙,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偏房议事,要不就是在寝室批阅公文,也很少再来主动看她了。
不知不觉回到自己的小屋,她想起似乎快一周没有给义兄写信了,便叫婉瑶取来了纸笔,自己先在桌上研墨。
思来想去,静不下心,长安干脆把婉瑶找来让她说些趣事。婉瑶说的也很简单,大都是长安以前听完后给婉瑶讲的笑话,现在也并不流行了。
她草草记了几个长一些的,末了写上最近过得很好就搁下了笔。正巧赶上成烨来告诉她邵安已经完事的消息。
长安本来乌云密布的心仿佛透进了阳光,霎时间明媚起来。因为高兴,她的声音都扬起了一个调:“太好了,成侍卫,那快带我去吧。”成烨赶紧称了声是,带着长安往后院走去。
后院传来女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和男子明朗的音色,长安的心蓦的凉了半截。成烨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没有再多说什么。婉瑶在成烨身后狠狠剜了他一眼。
如果说长安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前还有些希冀的话,那当她看清这两人亲昵的举动时,才痛的说不出一句话。
长安转身想走,脚底却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挪不动。男子察觉到长安的到来,冲她笑笑道:“徒儿,这是淼茫,丞相的嫡女,快过来见过阿淼。”
“阿淼?”长安的眼眶中含了一泡泪,她轻轻呢喃出声,心底一阵酸涩。当那女子从邵安怀中抬起头时,长安的心一阵颤抖,这个淼茫简直就像是活成另一个样子的自己。像,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一双杏眸!虽神态不同,但同样清浅而透彻。一时间,长安终于明白了邵安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
只见那淼茫娇柔的依偎在邵安怀里,声音轻软甜糯:“邵安哥哥,她好像不是很喜欢阿淼呢。”邵安低声哄她,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话好像随风飘进了长安的耳朵里:“阿淼别难过,邵安哥哥喜欢你就行了,在安王府没人能欺负你。”
长安就这样呆呆的、傻傻的,看着骄傲的他心甘情愿的为另一个女人低了头,折了腰。
邵安淡淡的看了长安一眼,那冷漠的眼神,让长安如同置身冰窖。
长安的手嵌进了肉里,明明很痛,但她只死死盯着邵安,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做戏的成分。但,没有,那种宠溺般的纵容,是长安这辈子都只能奢望的。她喜欢他啊,是那么喜欢,喜欢到想要独占他,让他的心里只有她的名字。
长安扬起礼貌的笑容,走到淼茫面前,微微低头行礼:“淼茫小姐,方才是长安不对,觉得小姐生的美,忍不住多看几眼,走了神,还望小姐不要计较。”她看懂了邵安的眼神,那是在告诉她,有的东西,不是她能肖想的。有的人,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心上人。
淼茫看了长安好一会,然后道:“长安姐姐也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安姐姐是淼茫的孪生姐姐呢。”她的眼里有暗流涌动,还有一丝不屑和轻蔑。
长安知道她是话里有话,不过长安还是好脾气的道:“谢小姐夸奖,长安来自乡野,怎好得和小姐丞相嫡女的千金之躯比较。”
邵安淡淡的瞥了长安一眼,摸了摸淼茫的头发道:“阿淼第一次来安王府,有很多地方不熟悉,长安,你便好好带阿淼熟悉一下环境,切勿怠慢。”
长安低着头道:“是。”男人的靴子消失在她的余光中,心中终于放肆的疼了起来。
她整理好情绪,重新抬起头,笑容清浅而柔暖:“淼茫小姐,你且随我来,除了殿下的书房寝室和议事的偏房,您都可以参观的。”
淼茫收起了柔弱的表象,冷冷的看她,那清冷的目光,竟和邵安如出一辙。长安的心再一次的被攥紧了,带着让人窒息的痛楚。淼茫并未客气,她摆出一副王府主人的模样,趾高气扬的对长安道:“你就是邵安哥哥赞不绝口的那个徒弟?也不怎么样嘛。但既然邵安哥哥都这样说了,那我且先跟着你,但我劝你,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你最好收起你的心思,别到时候满腔心思付诸东流。那时再哭,就来不及喽。”
长安低眉顺眼道:“淼茫小姐放心,长安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样再好不过,但若是让本小姐知道你逾了矩,你就等着生不如死的惩罚罢。”她狠狠瞪着长安漂亮的脸蛋,说出的话像一把刀在凌迟长安脆弱的心脏:“不过是长得与我有几分像而已,想必邵安哥哥也只是想看着你这张脸睹脸思人罢了。”
长安早就猜测到了邵安收留她的真相,但听到有人这么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表露出来的时候,长安还是落了泪。不过她很快拿衣袖擦了下,然后浅笑:“长安明白的,淼茫小姐不必担心。”然后便领着她四处转悠,看了后院和其他的房间,最后长安将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淼茫气定神闲的坐在她的床榻上,喝着上好的碧螺春。她的目光在长安朴素的饰品上略过,露出嫌恶的神情。长安见她兴致缺缺,便准备带她去找邵安安排。
淼茫的确也没打算久留,她是丞相嫡女,是整个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她骄傲放纵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南珠银线。即便犯了大错,也有丞相府为她出面摆平。今日见到了如此简单的屋子和饰品,她可不屑于讨要。
她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起身时在梳妆盒里发现了一根簪子。簪子不漂亮,但设计和雕工皆精巧。她伸出芊芊十指,将簪子抽出来观赏。
“这簪子倒是挺好看的,不知长安姐姐能否将它当成个见面礼送给我?”淼茫挑眉看她。
“抱歉。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不能赠与别人。”长安在这件事上丝毫不客气,从淼茫手里抢回簪子,宝贝的藏入广袖。
淼茫的眼里翻滚着算计的暗波,她淡然的笑道:“既是长安姐姐母亲的物品,我也不好夺人所爱,那便算了。”
长安当然知道淼茫没安好心,她讥讽道:“据我所知,丞相夫人只孕有一子一女,也就是说淼茫小姐只有一个嫡亲哥哥,我并非丞相夫人所出,担不起淼茫小姐这一声姐姐。”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淼茫昂着头轻蔑道:“本小姐叫你一声姐姐,是给足了你面子。要不是看在邵安哥哥的面子上,你算什么?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冲撞本小姐?莫不是活腻了?”
“面子?我长安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坐的正,行的端,还真不需要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给面子。也不知道丞相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女儿的,小小年纪出口狂言,还爆粗口。”
“你……”淼茫的脸色扭曲,她捂着胸口,面颊惨白。
白色的身影将长安一把推开。邵安小心翼翼的将淼茫搂进怀里,转脸训斥长安:“淼茫的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纵然她有错,你也千不该万不该惹得她突发心疾。”
这句话一出来,长安最后的忍让也荡然无存。她紧紧攥着娘亲留下的发簪,指节泛白,眼睛充血:“这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淼茫小姐一路对我冷嘲热讽。方才还冲我讨要发簪,我拒绝后,她还叫我姐姐。我便告诉她她只有一个嫡亲哥哥,我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便羞辱我,辱骂我是狗东西!”
长安近乎颤抖的看着邵安:“师父,徒儿相信师父是个公正的人,绝不会包庇任何人对不对?那师父能否告诉徒儿,此事,真的是徒儿做错了么?”
然而,她的心上人让她失望了。
“阿淼还小,怕是早在安王府住上一段时日,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她了。我从小就和她在一起长大,她是个良善的性子,若不是气的狠了,也不会说如此重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邵安心疼的看着怀中的淼茫,全然没有注意长安心死如灰的神色。
长安舔了舔发苦的唇瓣,咽下自己的屈辱和委屈:“是。徒儿知道了。”她转身离去,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和依恋。
长安明白了,既是没有淼茫的出现,自己也只会是那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那一瞬间,长安有点羡慕淼茫,因为她可以被所有人心甘情愿的爱着,而自己,连爱别人的权力都会被剥夺。
长安走后,婉瑶一直远远的跟在她身后,眼神疼惜却又无可奈何。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长安这样美丽而温柔,安王殿下就是视而不见呢?如果说是因为容颜,婉瑶必然是不信的,因为长安生的美。若是因为家室,也不大可能,丞相近年来虽攒下了威望,却不断被皇帝打压,是所有人暗地里忌惮而想要吞并的目标。但要是因为心上人……婉瑶摇摇头,将这些想法一一甩出脑海,她不会去点破长安,因为情一字,还得靠自己来悟。
长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未施粉黛的小脸上迷茫而痛苦,她闭上酸涩不已的眼睛,缓了缓神,终于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墙角小声哭起来。
婉瑶没有去打扰她,因为她知道,长安必须自己想明白。
变天了,细密的雨点打在面颊上,有些疼。
没有人给长安撑伞,亦没有人理会她。长安这才发现,即便是在安王府,即便是师父的徒弟,那又如何呢?除了婉瑶,没有人会管她,也没有人在意她,即便是她的师父,也极少会关注她。
婉瑶见下雨了,忙从屋子里拿出油纸伞。打开伞飞快的跑过去。见到长安浑身湿乎乎的像只落汤鸡,她又好气又心疼:“这么大的人,还没学会照顾自己么?好了,快走罢,要哭也不能在这里,回去再说啊。”长安心底里泛起温暖。
回到屋里,婉瑶给长安烧了热水,煮了姜糖茶。长安擦洗一下身子,喝了姜糖茶,感觉浑身暖和了不少。
“早些休息吧,闹了风寒就不好了。”婉瑶给她盖上被子:“你得捂一捂,发发汗,把寒气逼出来。”她细心的给长安掖了掖被角,灭了几只蜡烛,点了安神香。看着长安乖乖的瞌上眸子,呼吸浅浅,便笑着给她放下床帘,自己也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