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北翎吃鱼

3、梦境

　　今天也如昨天差不多，依旧是听完夏予之埋怨饭菜的不合理然后回宿舍睡觉。
　　不过半夜我突然被戳醒了。
　　抬头看到夏予之一双明眸盯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我睡不着。”
　　方才脑子混混沌沌没有看清，现在倒是把夏予之的黑眼圈看得一清二楚。
　　“那咱俩聊会儿。”
　　“恩。”
　　“别再问我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
　　我扶额沉默。
　　“要不我来问你吧。”
　　“也行。”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你的名字。”
　　明知他的名字还要再问一遍，我也是无聊得很了。
　　“夏予之，妈妈说＇予之＇出自老子《道德经》中的＇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意思是＇想要夺取些什么，必先给予些什么＇，就像钓鱼必须要先放鱼饵一样。”
　　一开始听到他的名字只是觉得秀气得很，像他这个人，没想到居然引经据典这么多解释，他母亲也是个文化人啊……
　　“你妈取得真好，不像我，这个＇楠＇是老爸老妈把字典随便翻了一页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字，他们说名字简单好养活……”
　　越说我越觉得难过，这就是差距啊！别人家的爸妈取个名字都要细细考究，而我……
　　“陈楠也很好听。”
　　“谢谢你咯……”
　　虽然被这么安慰着，我还是泄气般这样回他。
　　然后问着问着我就大概知道了他的具体情况，家里父母都是高材生，高材到两位都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并且一起出国读过研究生，听罢我只是感叹了一下这就是学霸的爱情。
　　夏予之说他母亲对他格外严厉，当然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小又打又骂各种逼他学习，反正就在这种情况下，成绩一直很优异。
　　所以这意味着只要夏予之成绩不名列前茅就会给他父母丢脸，并且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不知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不过他讲这些的时候好像说得不是自己，就像在讲一个无聊的睡前故事，这令我有点心寒。
　　排除他不喜欢交朋友只是看不起我们之外，大概就是……
　　他或许有点自卑吧。
　　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孩子多半会很没有自信的吧……不管做得多好，考到多好的成绩，在重要的人眼里不过是他应该做到的，如果做不到才是他的不应该。
　　他似乎总是把最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比如“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没考好，被关起来饿了一天”“后来我写了张保证书，下次考不好就挨一顿打然后饿两天，他们就放了我”等等……
　　总之我听得心惊胆颤，他却一直说“都过去了”。
　　过去个鬼啊！
　　要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干咽了一口压压惊，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一下，然而我的手还没放上去，宿舍门“嘭”得一声被踹开……
　　“200个蹲起！做不完不许睡觉！”
　　六个人穿着睡衣，其中四个昏昏欲睡，我吓得瑟瑟发抖，身边那位波澜不惊。所有人抱头不同节奏一蹲一起。
　　“你俩挺厉害啊！看起来很精神嘛！大半夜的谈谈心很爽是不是？让你们爽个够！”
　　教官犀利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好像断定了我就是主谋，我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夏予之用余光瞄了一眼我，嘴角忍不住上扬，又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不禁眉毛一抬，一脸懵逼。
　　大哥明明是你把我拉下水的！你还好意思笑！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嘛！
　　结果第二天一早林才就顶着黑眼圈从我上面探出头来，语重心长地跟我讲:“陈楠啊我是信得过你和夏同学才没有好好提醒你们守规矩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打脸啊。”
　　“林才我们对不起你！”
　　“唉，无所谓了，对不起得也不止是我，赶紧给那几位道歉。”
　　见那三个人一脸幽怨地盯着我，我连忙说:“真是对不起各位了，我也没想到会被抓到，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以后都是同学，没必要这么客气，我是严一阳。”
　　他伸出手，我礼貌地握住了，结果他突然朝我胸口来了一拳，我以为他要揍我，连忙闭上眼睛，不过打在身上不疼不痒，待我睁开眼睛，发现夏予之抓住了他的胳膊，严一阳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了看他。
　　“今天先饶了你，以后再让其他人睡不好觉你就等死吧。”
　　言罢他跟另两人聊了起来，好像仍然对我挺不待见，不过昨天也没说过几句话。
　　我打心底觉得这个人即社会又危险，警报嘀嘀响。
　　“严同学就是这样的，其实他人真的不坏，肯定只是开玩笑。”
　　林才脸上堆满了笑 ，想挽回一点我对严一阳的好感，然而我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话。
　　林才到底是怎么跟□□大哥做好思想工作的啊？！
　　“没事吧。”
　　夏予之用一贯不冷不热的语调询问我，我神魂未定地点点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放心，没事的，死不了的。”
　　他突然皱眉，眉间隆起一座小山丘，我看着难受，伸手给他揉平，林才仿佛受了刺激，一个转身不看我，兀自换上衣服。
　　这种被亮瞎了狗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今天也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节结绳课，夏予之似乎对这些新奇的玩意很感兴趣，而我却百无聊赖的拿着胶水往板子上粘绳子。
　　粘来粘去弄了一手胶水，我把大功告成的心型绳子举起来给他看，然而他只是瞄了一眼，便重新专注于自己的作品。
　　“不是很美观。”
　　“你……能不能给我个台阶下。”
　　“惊为天人。”
　　我不满地撅了撅嘴，明知他在给我开玩笑，但我有些赌气般不太想理他，拖着腮盯着窗外不知长了多久的竹子看，总之最后他很快得学会了所有结绳的方法，完美的粘在板子上，完美收工，骨节分明的手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心满意足。
　　“高兴啦？”
　　“嗯嗯！”
　　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我也被感染，回他一个笑。
　　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在大脑里一闪而过。
　　只是那么一瞬间，却令我怀疑起产生这种想法的动机。
　　不过想到现在我仍然是没有想明白的。
　　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那时的我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这样……么？
　　怎么可能。
　　自嘲般笑了一下自己，发现他仍然跟在身后。
　　莫名的心安。
　　回忆戛然而止，我起身看了一眼表。
　　11:55。
　　我突然坐起来，等待着最后五分钟。
　　“夏予之你可不要坑我啊！”
　　度秒如年，我紧张得流汗。
　　指针“咔嚓咔嚓”转动，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当秒针咔嚓一声指到零点时，我瞪大了双眼。
　　然而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行！坚持住！
　　不可以……
　　我试图站起来，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大喘粗气，眼前一黑，一下子摔在地板上。
　　没有任何痛感，我被黑暗吞噬，坠入梦境。
　　“喂！你到底是谁！”
　　出现在我身前的依旧是那个人，穿着干净的人白衬衣，朝我微微一笑，温暖得像寒冬的太阳，他招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尾随着他一步一步走着，然后走到一条小路上，看着路边的绿色植物越发觉得眼熟。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在军营的最后一晚，开了一场联欢晚会，回去的时候整个天都黑了，纯黑的夜幕嵌着点点星辰，一轮明月笼罩在薄雾里，月光温和得洒在夏予之的身上，他安静得走在我旁边，夏夜山间的凉风轻轻吹拂他柔软的发丝，我则是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戳了戳他，又指指天空。
　　“山里果然跟城里不一样，能亲眼看到这么多星星实属难得啊。”
　　言罢发现自己说得话像极了初来乍到的林才，夏予之笑着点点头。
　　“很美。”
　　画面忽然一转，那人把我领到了一座建筑前，我发现这是我的学校，我跟着他走上四层，他突然转过脸，平添了一些伤，像是被人打了……
　　我还是觉得格外眼熟，不过这就是另一桩事情了。
　　眼前的人突然消失，我感觉这个身体开始心慌到颤抖，跑上跑下四处找他，但是直到我跑得气喘吁吁，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因为累得几乎走不动，我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真实的眩晕感令我晃了神，我企图挣扎着爬起来，却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大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