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浮光》夜游星

8、梦幻光景飘花

　　我的大学因为专业的原因读了五年，在好多同年的同学都已经读研或者在工作一年后，我才毕业，而就那之后几个月的某天的晚上，我收到了一个新朋友提醒：
　　我是秦西玥，清屿的朋友，我想和你了解一下清屿的事。
　　于是我才知道，那年下午我在海水中看到薛清屿的那天，我和爸爸妈妈去吃饭而错过日落的时候，薛清屿他——走了。
　　秦西玥约我在一家猫咪主题的咖啡店见面，我提前了二十分钟赶到时，发现她已经坐在那里了。
　　那是一个暖烘烘的冬日下午，秦西玥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将玻璃上的贴纸斜映到深色木桌上，她的双手白皙，中指上一只戒指闪闪发亮。
　　屋里很暖和，但说话过程中我一直处于震惊、疑惑、纠结和隐隐的悲伤中，秦西玥淡淡地和我说完事情经过，之后又听我说我所知道的薛清屿。
　　时间转到夕阳之时，我拒绝了她送我回家的建议后，秦西玥和我说了一声：“谢谢，锦期”，之后，她优雅地拿起她的粉色皮包走出了门。
　　叮叮当当——门前的风铃轻轻响起，仿佛往日的呼唤。
　　秦西玥联系我那天晚上，我又去看了清屿的网站，而自从高中结束后，我再也未曾光顾。
　　我从上次的断点开始看，顺着时间由远而近，大学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励志的话还有书摘，后来出现了很大一段时间的空白，再出现时，接连了几段：
　　“在泰勒斯进入中年时期，当他的母亲催促他早日娶一女子结婚时，他回答他的母亲：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很久以后，当泰勒斯已步入老年之后，他的母亲更加担心他的婚姻大事了，但他又这样回答他的母亲：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
　　“她只想让我过她认为的好生活，从来没想过我会不会快乐。”
　　“她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爱的是她，她的却总要把我推出去。”
　　……
　　在大学新同学第一次聚餐，我就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嗓音，我转过头，半边蓝色的帘子遮住了小隔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我很肯定，那就是他的声音。
　　我们似乎背对着背，一帘之隔，我听着他说话和笑，听着他和别人喝酒，觉得和之前是那样的不同。
　　他已经变得这么开朗了吗？转瞬之间，我觉得他长大、成熟了很多，而那个清秀的少年人，便和逝去的中学时代一般成为过去。
　　在大学只有这一次，算是和薛清屿的偶遇。其余的一些事情，竟也神奇地在传言中流入我的耳朵。
　　很多活动中有他的照片，学校的表白墙上有他的名字，而中午的点歌频道，也有人为他点歌，他仿佛一时成为了风云般的人物。
　　在大部分四年制的大学生毕业那一年，我听到舍友说：
　　“你们知道吗？薛清屿有女朋友了。”
　　“哇，谁呀？”
　　……我似乎松了口气，他那样的人，总应该有女朋友的。
　　而我却忘了，那个和我说威廉·吉布森、丹·西蒙斯、罗杰·泽拉兹尼的人。
　　和他有关的事只是偶尔，在薛清屿之外，我的大学是一段我认为很快乐的时光。
　　那一年八月二十六号，爸爸妈妈和我一起来学校，炎炎夏日，在偌大的校园东西奔波，当终于整理完那么多的事情后，我们都很渴，之后我们把两大杯乳酸菌当解渴的水一样喝完，又买了矿泉水。
　　第一年中秋节我没有回家，妈妈和我说：“第一个没有你的中秋节。”
　　我记得很多个中秋节，在印花白瓷盘里，妈妈放上月饼、葡萄、苹果，还要拿出一部分放在月光下，我们叫做“供月亮”，然后我们会一起分享团圆饼。
　　那年十一我回家后，才知道妈妈在冰箱给我留了属于我的那一份团圆饼。
　　大学前的假期我玩了很久的《天涯明月刀》，而冬日我在食堂复习功课时，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现实、已经游戏中的深夜里，我在巴蜀策马奔腾，路过无人的小镇，看见水泽上的渔船和亮着的灯笼。
　　那个时候，我房间里的灯亮着，电脑低低嗡响，而穿过客厅的那间卧室里，爸爸妈妈已经入睡了。
　　食堂并不是学习的地方，所以有一天我写物理作业的时候，旁边有一群人围着打扑克牌。
　　于是我想起小时候和家人玩扑克牌的时光，每次我赢了爸爸妈妈都会笑。自从玩电脑游戏以后就很少和家人一起玩扑克牌了，我觉得那些没意思，不如电脑游戏，我想起和爸爸玩牌、玩象棋，想起我乱改规则，只是为了自己能赢，把规则乱成改成那样，爸爸依旧和我玩。
　　寒假时，妈妈把我带回了我记忆最开始的那个小镇，那时天地间白雪皑皑，妈妈有事去忙，我独自沿着曾经回家的路走去。
　　我慢慢在冰雪上走，过往的记忆便在我眼前幻化呈现：我拉着妈妈的手，去买我最喜欢的甜馒头，吃过晚饭后，我们三人一起去散步。
　　我看着最远处朦胧的青山，总觉得它们不再像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那样巍峨高大了。
　　过年的时候，妈妈总喜欢给我们泡红糖水喝，我从小就以为喝红糖水是一种习俗，一定要喝完才好，所以尽管喝到后来很腻，我每次都忍住喝完，直到大学某一年妈妈拿出三杯奶茶，我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才告诉我红糖水不是习俗，只是因为红糖水甜。
　　确实很甜，在我记忆中印象很深，但我以后还是不想喝红糖水了。
　　我之前从来没有像大学一样离开家那样久过，有一天深夜忽然梦醒，想起家里的爸爸妈妈，难以平静。

　　今晚，
　　我怎能入睡？
　　既然想起了母亲，
　　一切往事便都醒了，
　　我的记忆怎能安然入睡？
　　——《我的回忆是一座花园》马克西姆·唐克
　　五一假期我们一起去转悠，我们骑着共享单车走过大桥，穿过江水和树荫，我们在海水边分享香蕉和面包，在回程的公交车上疲惫地睡着。
　　假期我们去风筝节，我和爸爸不停地打喷嚏，我们去油麦菜花节（官方的名字比这个好听些），因为人太多我们转而欣赏回去路上的田野。
　　我和妈妈去买菜，有时候是我们三人一起。
　　晚上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妈妈怕葡萄凉，就用热水泡了再给我。
　　一个冬日的清晨，当我刚刚睡醒的时候，妈妈在阳台扫地，她拉开窗帘，玻璃上凝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妈妈和我说：“牡丹花又开了一朵。”
　　有一年暑假没有抢到前一天的火车票，买了提前两天的票，后来又退了火车票坐汽车，多在家待的那一天早上，妈妈在早市买了三只小兔子，在拿给奶奶家之前在我家里留了一天。
　　那三只兔子最开始很乖巧，在纸箱里一动不动，而这么久我们似乎都没有了养兔子的经验，大概是青草放少了的缘故，那晚它们不时地蹬纸箱，扑腾扑腾，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和妈妈在餐桌旁吃饭，爸爸就满家地追兔子了。
　　大学没有学习和升学的压力，尽管依然有悲伤的事情，却是我难忘的梦幻时光，而它们也如飘花般行远。
　　在我大三时，我开始认识星座，我写了一首诗（尽管很难读）。
　　北纬四十，东经一一六的秋季星空
　　我又看到了，仙后的第一个三角
　　卡西奥佩娅炫耀着美貌
　　公主的双手被铁链缚著
　　壁宿二是安多米达的头部
　　沿着其下的奎宿九，星云旁的天大将军
　　是天船三，英雄珀尔修斯的阿尔法
　　鲸鱼被蛇发的美杜莎石化，土司空是它的贝塔
　　昴星的七仙女朦胧在毕宿五之上
　　它们都包含在托诺斯之内
　　在南方，北落师门和玛尔斯
　　月亮和朱比特则在西天边陲
　　而大角就在它们头顶上方
　　银河从天鹅的渡口川流而过
　　我又看到了，玉衡和瑶光
　　勺柄是大熊的尾巴，小熊就跟在一旁
　　牧夫座追赶着可怜的卡力斯托
　　不沉不落，她守在孩子阿卡斯身边
　　就像妈妈在我的身边
　　我又看到了呀，怎能不想起来
　　在妈妈温暖的怀里，遥远的星光落入我的眼里
　　我又看到了呀，怎能不想起来
　　牵着爸爸的手，我们一起走在星空下。
　　在那个小院里，灯光还没有掩盖星光的时候、我的眼睛还能看清星星的时候，我看到了红色的火星，我就告诉爸爸，那里有一颗红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