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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薛九歌大胜归来,听闻太子已经回营,立马进去禀报战况。

      太子正在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喜怒不辩。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薛九歌汇报,再布置了扫尾任务,这场战算是打完了,接下来就是凯旋而归。

      薛九歌道:“虽前些日子朝中有大臣极为反对我们与景国为敌,但今日已经有袁国、戊国等的两国使者带重金珠宝出使我国,愿与我国结盟,我王非常高兴,朝堂也重新团结一心,震国成为天下霸主的大势已成雏形。”

      厉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地冷笑:“在乱世当个合格的墙头草,也得辩清风的方向。”

      薛九歌拱手继续道,“天下诸国中,现今我国真正的对手,只有景国。”

      厉翎拿着剑左右看了看,剑刃寒冽映出人影。

      薛九歌见太子不语,继续道,“景国此次受挫,已显颓势,现任君主平庸多疑,而景国太子更是沉溺酒色,大厦将倾,只需徐徐图之,时间会解决很多问题。”

      厉翎颔首。

      “但西方的螣国,近来势头渐大,”薛九歌转言道:“螣国重淫祀,善巫蛊,据说新任国师白简之法力通天,役使鬼神,往后,这才是我们该堤防的重中之重。”

      “白简之用的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邪术。”他冷哼一声,语气里的不屑混着点说不清的烦躁,“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也配称威胁?”

      他想起年少时,那人总爱跟在叶南身后,亦步亦趋,眼底的痴迷藏都藏不住,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国教主,手段倒是越发阴邪了。

      剑刃映着他眼底翻涌的墨色,不知是在恼螣国的巫蛊,还是在恼那个总围着叶南打转的身影。

      薛九歌眼角的余光瞥见厉翎握紧剑柄的手,忙识趣地收了话头,垂眸躬身道:“骁王也送来信函,表示愿意割土结盟,只求震国庇护。”他有意迎逢,“若我们归还骁国土地,骁王便知公子南在太子心中地位,殿下可助公子南重新上位。”

      “助他作甚?”太子脸色瞬间更阴沉了,单手将披风紧了紧,仿佛要压住心中的怒火。

      想到之前那一幕,厉翎心里就堵得慌,口气也越发不善,“叶南利用我拦得住景国,可他拦得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吗?”

      薛九歌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两人的碰面不会愉快,他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冒失,应当先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再进言的。

      此刻说多错多,薛九歌识时务地立马转移话题,“殿下,我们明日就拔寨回程吗?”

      “是。”厉翎吩咐,“叶南就送去景国当质子吧,我相信这应该是骁国君主的心愿。”

      薛九歌怔住了:“这……”

      宝剑回鞘,厉翎似笑非笑地转头:“怎么?我说快了,你没听清楚?”

      “殿下,恕末将直言,现在景国上下兵败正是怒火滔天时,公子南此去必然受苦,景国虽不敢明杀他,但绝对会暗中下手,这就是送人头。”

      厉翎扫了他一眼,唇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凉笑,道:“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换骁国安稳,我就送他去,至于他是去送身体,还是送人头,非本太子关心之列,反正他有的是迷惑人的本事。”

      薛九歌:“……”
      看来两人的误会与矛盾还不小。

      薛九歌是个懂得避实就虚的聪明人,他忙劝道:“殿下息怒,当前应先回国固位,至于公子南,晚几日再送也不迟。”

      “不,”厉翎眯起眼睛,拖长了声音:“用叶南,换两国数年和平,再看危如累卵的景国慢慢作死,也不坏。”

      ……

      次日入冬,骁国都城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滂沱大雨。

      狂风肆虐,银河倒泻,道路积水,泥泞不堪,仿佛要将这座都城吞噬。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马车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摇摇晃晃。

      叶南靠在车窗边,雨丝被风斜斜地打在窗纱上,外面的街景晕成一片模糊的水墨,只有攒动的人影看得真切。

      满城百姓竟没一人躲雨,都披着蓑衣、戴着竹笠,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后。

      雨幕里,不知是谁先红了眼眶,紧接着,抽噎声便连成了片。

      走在最前面的老者仰着头,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嘶哑的喊声穿破雨帘:“老天啊!骁国的希望…… 就这么走了,你睁睁眼吧!”

      哭声响得更烈了。

      叶南掀开车帘,探身回望,冰凉的雨水顺着衣袖灌进车内,他却像浑然不觉,目光穿过雨帘,落在高高城墙上那方模糊的 “骁城” 匾额上。

      那两字在风霜与战火的洗礼下早已斑驳,可每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间,仍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儿,他抬手接住从车篷缝隙漏下的雨滴,打湿了衣襟。

      前排的小厮苇子悄悄叹了口气,跟着叶南这些年,他最懂这份沉默里的重量。

      寻常时候,叶南总像安于山涧的溪水,任世事如何翻涌,自能寻得顺势而为的平静,可真到了节骨眼上,那骨子里的韧劲儿便显出来了,纵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能挺直了脊梁,把所有胁迫都担下来。

      “殿下,我们马上要离开骁国都城了。” 苇子抿了抿唇,恭恭敬敬开口,“百姓都出来给您送行了,他们……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叶南知其意,却没有再向后看,只缩手放下窗纱,轻声道:“走吧。”

      苇子清楚自家殿下的秉性,转头与马夫耳语几句。

      “驾!” 马夫的吆喝穿透雨幕,扬鞭落下时,骏马猛地发力,车轮在泥泞里碾出两道深深的辙印,蹄声很快淹没在骤雨中。

      雨还在下,马车载着满车沉默,向着未知的前路疾驰。

      后方的雨幕里,百姓们望着远去的车影,齐齐跪了下去,膝盖陷进泥泞,身体匍匐在雨里,虔诚得如同在拜送他们的神祇。

      苇子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致,心里忽然想起那句老话 —— 乱世之中,顶天立地的英雄需能屈能伸,胜时拈花,败时折羽,这是命运,也是天道。

      薛九歌远远地站在城墙下一隅,看着暴雨中渐行渐远的模糊车影,向后招了招手。

      “将军!”下属上前一步,拱手,“按您吩咐,我会潜入景国王宫密切监视一切,每过三日飞鸽传书一次。”

      “若遇急况可自先行处理,只有一个原则,”薛九歌深吸一口气,“保叶南。”

      “是。”下属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下属连忙跪地,将手掌放在左胸发誓道:“末将用性命保证,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薛九歌冷峻地颔首,“太子在哪儿?”

      下属顿时有些窘迫,作为局外人,比当局者还不好意思,“……太子方才在公子南寝殿发作了一通,将编排公子南的一干内人全部捆了,逼问,逼问……什么公子南言教之事……”

      薛九歌侧脸,挥手打断道:“结果呢?”

      下属摇头,“没人敢认,谁都不想找死。”

      “随殿下高兴吧,”薛九歌看向远方,“现在可发作完了?”

      下属据实禀报,“此刻殿下已冷静许多,在公子南的寝殿,在,在……弹琴。”

      “下去吧。”九歌微微颔首。

      待人走了,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连绵的大雨,不由得想到少时厉翎做琴与练琴的场景。

      那天好像也下着大雨。

      “殿下,好不容易歇口气,您这又是在折腾啥?” 薛九歌踮脚看着厉翎的手,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双手上布满细密的伤口,新的血珠混着木屑黏在掌心,看着都疼。

      厉翎随手抓过布巾擦了擦,眼里只盯着案上那堆木质的构件,声音里带着股子兴奋的哑:“瑶琴。”

      “瑶琴?” 薛九歌更糊涂了,“殿下要这玩意儿,明儿我跟宫里的师傅说一声,犯不着自己动手啊。”

      “不一样。” 厉翎咧嘴一笑,露出点少年人的执拗,手掌在琴弦的凹槽处反复抚着,“我要亲手做一架,送叶南。”

      薛九歌 “哦” 了一声,摸着后脑勺没再吭声,他隐约知道些什么,却又说不太清。

      “不止要做,我还得学会弹。” 厉翎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好胜的光,“我就不信,我弹得不如那个谁。”

      他连对手的名字都记不全,那股子赤裸裸的胜负欲却几乎要溢出来。

      薛九歌在心里撇了撇嘴:不就是白简之么,谁不知道他跟叶南走得近。

      圣人妫满子门下有八徒,皆是各国挑出的尖子,数年后大浪淘沙,只剩下三人 —— 他、叶南,还有那个总爱跟叶南凑在一起的白简之。

      论兵法谋略,厉翎从来都是魁首,可偏偏剩下两人迷上了弹琴,竟把副业练得比主业还精。

      起初厉翎是瞧不上的,觉得那都是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直到那日在后山撞见两人对坐抚琴,叶南的指尖在弦上轻挑,白简之的琴音便恰到好处地应和,山风吹过竹林,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和谐得刺眼。

      回去他就 “不小心” 摔坏了叶南的琴,又拍着胸脯说要赔一把更好的,叶南推辞不过,笑着应了。

      做琴的日子里,厉翎像着了魔。

      白天凿木调音,晚上就抱着借来的旧琴苦练,十指磨出了血泡,上药时疼得龇牙咧嘴,转脸又继续拨弦。

      薛九歌看得急,劝他:“殿下,凡事总得循序渐进,想跟叶南合奏也不必这般拼命啊。”

      厉翎头也不抬,手指在弦上一顿,琴音猛地拔高,假装愠怒地反问:“谁说我想跟他合奏了?”

      可他练得更疯了。

      三餐减成两顿,夜里只睡三四个时辰,宫里的琴师被他悄摸摸请来,稍有错音便自罚百遍,手上的茧子结了又掉,掉了又结,终于把那架琴磨得光可鉴人,琴技也练得炉火纯青。

      赠琴那日,阳光正好,厉翎把琴往石桌上一放,手落处,流水般的琴音便漫了开来。

      叶南听得眼亮,忍不住鼓起掌来,少年的耳尖地红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白简之却突然冒了出来,一把拉住叶南的手腕:“师兄!师父说了不准再碰琴!”

      厉翎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叶南却浑然不觉,抽回手拍了拍白简之的肩:“师弟来得巧,我给你们弹一曲新学的。”

      “不可!” 白简之连忙按住他的手,“师父说再犯必重罚,我们快走吧。”

      厉翎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在叶南身旁,他死死盯着白简之,嘴角却勾着挑衅的笑:“叶南,我陪你合奏,如何?”

      叶南刚要应好,白简之又上前按住他的手腕,语气执拗:“等师父闭关再说!”

      “滚开!” 厉翎的耐心彻底没了,伸手就把白简之推得踉跄后退。

      “厉翎!” 白简之怒目而视。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两人剑拔弩张的当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回头时,正撞见师尊妫满子负手而立。

      三人立马起身,恭恭敬敬且小心翼翼地站成一排……

      于是,厉翎与叶南因不务正业,一起被罚面壁思过,抄《姽满子兵法》十遍。

      薛九歌听说后挺不甘心的,妫满子只道乐曲纯为消遣,误了学业,可他却未见太子在学艺背后的艰难与付出。

      成大事者,从细枝末节就能窥得始末,而妫满子所谓的正统太过局限,薛九歌实为太子打抱不平。

      厉翎却并不在意受罚,反而乐天得很,“苦心天不负。”

      薛九歌一愣:“……”

      厉翎垂目,若有若无的闲散笑意挂在脸颊。

      “以他的性子,不抄这么多卷兵法书,日后被人算计了,” 厉翎轻笑出声,声音被风揉碎在竹林里,“连还手的招式都想不全。”

      薛九歌半懂不懂,但仍感愕然,更加怀疑是太子殿下在妫满子的必经之路上策划出了这一出。

      多年过去,这句话被九歌回想了无数次,只觉得厉翎最大的天赋应该就是早熟。

      沙盘前,太子殿下用同样的神情观看围困骁国的战局,终于明白当年那千遍罚抄,原是少年太子最笨拙也最炽热的守护。

      薛九歌合上双眼,心忖:可是,殿下啊,您本想让规规矩矩的叶南跳出那万重宫阙的层层叠叠,奈何造化弄人,您又亲手将他送出了这骁国都城的四四方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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