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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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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景国的边陲小镇绕行,历经数日。
景国人吃了败仗,便对这名震国送过来的质子处处为难,中心都城均不对他们开放,他们不得不从荒凉破败的绥城经过。
这里虽在名义上属于景国,但因地势正处于与外族西戎的空白地带,常年交战不断,民众逃离,花草不长,早已破败,几乎已成人烟稀少的废墟。
朔风拍打车辕,叶南隔着蒙尘的窗,望着绥城断壁残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时值初冬,远山白雪覆顶,地面也结了霜,车轮碾过杂草,时不时和地面擦出吱嘎的荒凉声响。
用山窝里的废城来形容这地儿更为贴切。
小厮苇子和马夫并排坐着,单手赶着马车,回头道:“殿下,远处有一家客栈。”
叶南掀开马车前方的挡布,目光穿透寒风,落在那座破败的石砌客栈上,残破的“酒”字旗在黄风中翻飞,如同战场上飘摇的战旗,透着诡异。
他眉峰微蹙:“有些古怪。”
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地平线上扬起的沙尘里,隐约有兽皮裹身的影子在晃动。
“有匪徒!” 苇子话音发颤。
叶南已按住佩剑,匪徒来得又太巧,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当机立断道:“小心戒备,往客栈方向去!”
“驾!” 马夫挥鞭,马车剧烈颠簸着,车轮碾过一具不知年月的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可后面那得人已经掩着黄沙追了上来,人群、马匹与兵器发出了喧嚣杂乱的声音,将马车围在中央。
“殿下小心!”马夫大吼一声。
七八个壮男已从四周围了上来,兽皮裘帽,真似土匪,腰间大刀闪着冷光。
叶南迅速钻出马车,佩剑出鞘,立在车前,苇子和马夫握紧刀具,背抵着车辕,三人被夹在追兵与客栈之间,退无可退。
为首的土匪叼着枯草,上下扫过叶南,笑出声:“这金贵主儿,倒是会往绝路上钻。”
风卷着沙尘扑在脸上,叶南握剑的手更紧了。
土匪咧嘴笑道:“小公子,怎么会到荒凉地儿走上一遭,难不成是来给大爷们送财的吗?”
叶南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温度,“若我们愿意送财,几位好汉可否让我们通行?”
为首的土匪直勾勾地盯着叶南,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笑道:“小公子生了一副好皮囊,本来你这样的美人求我,我也可以心软的,可惜了,有人不让你们活,就怪不得我们了,不过……”
“不过什么?”苇子低声喝到。
土匪头目露出古怪的笑意,也不看小厮,就盯着叶南,一双眼睛全是欲:“只要小公子不反抗,让本大爷开心一下,大爷我保管下手快,送你轻轻松松地去地府。”
“想要财帛,我双手奉上,想要我的命……”叶南眼神一冷,雪白的中衣在风中作响,“你们还差得远!”
土匪头目嗤笑一声,“怎么,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和我们斗?”
风沙卷着枯叶掠过众人脚边,在死寂中划出刺耳声响。
叶南忽然动了,衣袖旋起,剑光如银龙,直取最近土匪的咽喉。
那土匪目光僵住,本能地举刀格挡,却见寒光陡然一折,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黄沙上晕开。
被刺穿咽喉的土匪瞪大双眼,手中武器 “当啷” 坠地,栽倒在地。
血腥气扑面而来,却掩不住叶南眉眼间的冷冽,他立在那里,衣袂翻飞,如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又似不染纤尘的谪仙。
“居然搞偷袭!”土匪呸了一口,将齿中枝叶吐掉,“把他们都……”
“嗖”的一声,空中中传出脆响。
话还没说完的土匪头子,一头栽倒在地,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从牙缝里艰难地蹦出一个沙哑的“杀”字。
其他土匪转眼,这才发现一支带羽利箭射/穿了他们头目的脖子。
血珠飞溅在残破的大地之上,又被.干涸的大地喝了进去。
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片刻,随即慌乱地四处张望。
这时,“吱嘎”一声,远处客栈的大门打开。
身着黑色盔甲,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缓缓从里度步而出。
他每走一步,地面都能扬起沙尘,足以见得这身盔甲有多厚实。
“这是……是……西戎鬼军……”土匪中有人大喊起来。
西戎鬼军在中原地带只是传说。
苇子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发抖,鼻尖的血腥气让他想起听过的传闻,传说西戎鬼军嗜人血、啃白骨,踏过的土地百里绝人烟,燃起的战火千里焚黑烟。
“心惶惶,鬼军到,白骨森森成山堆,夜半幽幽唤魂归……” 那支令人头皮发麻的中原孩童人人能唱的歌谣在耳畔响起来,苇子只觉得双腿发软,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可身旁的叶南却盯着倒地的人,眼中多了一丝探究。
“快跑啊!”土匪中有人大吼一声。
其他人一听,作鸟兽状四处夺路逃散。
狰狞面具后的人举起盔甲覆盖的右手,弯了弯手指,数十支箭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溃散的土匪,唯独留了一名活口,任其而去。
看着应声倒地的人,叶南收了剑,规规矩矩地向铁甲人拱手行礼便返回车中,吩咐道:“驾车,继续前行。”
苇子见西戎人对他们没有恶意,便顺着主子的命令,硬着头皮驱车而行。
日渐西沉,夕阳横斜,血红色的晚霞洒满大地。
铁甲人站在原地,目送黄沙中的车影渐行渐远,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在苍凉大地上留下了车轱辘深深浅浅的痕迹……
车已驶出几里远,小厮仍心有余悸,手僵脚硬,他回头望了望确认没有追兵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西戎人对我们没兴趣。”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叶南卷起了车窗帘布,橘色的霞光铺在他的眼中,“他们不是。”
苇子不解:“不是?”
“虽然仿得像,可他们使用的是乌金箭,而不是西戎惯用的生铁箭,据我说知,西戎地带没有乌金。”
“螣国!会不会是螣国支助他们的乌金?”
叶南摇头,语气笃定,“螣国虽与西戎有牵扯,却自居中原正统,野心在逐鹿中原,怎会为西戎耗费乌金?他们要的是收服,不是资助。”
“那……” 苇子搓了一把头发,抓耳挠腮,“难不成是友军?可为什么要冒充西戎鬼军?” 他忽然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是为了瞒住景国人?让他们以为计划失败是撞上了西戎,而非有人暗中插手?留那几个活口,也是故意让他们回去报信的?”
面对小厮一连串的猜测,叶南 “嗯” 了一声,没再多说,放下卷帘,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霞光从帘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睫毛微动,不知是在浅眠,还是在琢磨那支乌金箭背后的人。
毕竟,能拿出这般军备,又肯为叶南着想,用西戎做幌子的,天下间数来数去,也没几个。
不稍一会儿,车厢里便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另一边,薛九歌已经接到了线报,下属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下属称当时正想替叶南解围就遇到了西戎鬼军,他没敢妄自行动,但一直戒备着,生恐对公子南不利,可后面的情况却让他大呼吃惊。
“现在螣国内乱刚平,西戎鬼军一向和螣国关系微妙,照理说应当不会出现在绥城,而且西戎鬼军一向残忍无度,断然不可能救公子南的。”
薛九歌刚练兵归来,正解着铠甲上的绳结,闻言嗤笑一声,将擦汗的布巾丢给随从:“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叶南心思玲珑,会看不透?”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这叫敲山震虎,明着是西戎鬼军出手,实则是告诉景国,这人动不得。”
下属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瞥向宫闱深处,声音压得更低:“那这背后是…… ?”
“嘘 ——” 薛九歌的笑意藏了几分狡黠,探身用手指在下属肚子上虚点了点,语气轻快却带着警示,“这话啊,得烂在这儿。”
他拍了拍对方的腰,转身往外走,“不过话说回来,” 风声掀起他的衣袍,声音里带了点笃定的笑意,“依我看,叶南要回到太子身边,怕是快了。”
下属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肚子,心里跟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