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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来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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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找实习那段时间极其点背,倒不是受到了什么社会的磨炼非人的待遇,我就是单纯的觉得,老天爷站在让人牙痒痒的高度上,猫逗耗子一样逗我玩。
我要是有机会上去,真想问问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想的。
找实习的日子是六月中旬,北京的六月中已经正式进入了夏天,酷暑烈日,我每天在外面汗洒柏油路,青天白日里经常头脑清明的思考裸奔的可能性,因为胖,直面太阳的时间超过二十分钟我整个人就会被推到濒临中暑的死亡线上,每天巴不得扛个空调出门。
更何况我二姨家在丰台区,面试地点多在朝阳区,中间相隔两个小时的路程,如果算上往返,那就是四个小时。
在三十八九度的大夏天折腾四个小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找死。
那几天我才切实体会到我妈骂我弟时那几句话的可怕——你要是不好好学,以后只能上工地搬砖去,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一天你都扛不住。
我妈对我和我弟的认知向来随性不切实,一猜一个错,但她对于我俩体能的判断真是非常到位——我认输,就算我叫嚣着能一口气玩好几个过山车,高温下也只是个废物点心。
更何况发来面试邀请的公司们似乎都秉承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躲猫猫理念,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离地铁站有多远,坐落在怎样复杂诡异的小巷子里,甚至房门紧闭,善于伪装,被无数次路过找不着门的我当成是普通住宅。
于是几乎每天,我二姨都能见到宛如被晒化成一滩烂泥的我灰头土脸的爬回家,迅速进入躺尸状态。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吭哧吭哧爬上楼,踢掉鞋子,准备躺在空调下重生的那几秒钟,我的手机总会非常准时的响起来,陌生公司的HR们笑着问我:“您好,我是XX公司的XX,我们收到了您的简历,请问您什么时间可以来面试呢。”
——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家,是中午还是傍晚,这一幕都不会改变,抛去封面迷信和玄学,我只能将其解释为,老天爷看我不顺眼。
实习找工作这件事的流程如下,我制作简历,软件上寻找公司,给心仪的公司投递简历,在HR联系后商定面试时间,面试后等后续通知。
然而问题是,不同公司的HR们看到简历和联系我的时间无法预知,于是我经常要面对明明一天就能完成的面试偏要拉出三四天行程的状况,然后每天去体验一次生死四小时。
已经不记得第几次六点起床,我赶到面试地点完成已经习惯的全过程,一个人跑到附近商场吃完午饭,也才过中午十二点而已。
前几天的经验教训告诉我,倘若我此时回家,夺命电话铃一定会在我踢掉鞋子那一刻尖叫着索我命,那时候重新出门参加面试肯定来不及,自然只能明天再说。
明天,明天我真的想睡个懒觉。
思考再三,为了让自己的这趟出行变得划算些,我开始琢磨有什么办法能在回家前多参加一个面试,于是摸出手机开始联系和我一样焦头烂额找工作的同班同学。
因为学校制度原因,只有大四下半年的实习报告才能被计入成绩,所以大三暑假,选择出来实习的同学并不多,选择来北京实习的更是伸手就能数过来。
kk半个月前已经签了合同,并且公司不再招人,m和h和我一样在奔波的路上,我把班里人名过了一圈,发现能帮忙的只剩下xx。
xx提过,她所在公司是一家传媒公司,一直在招收实习生。
于是我就去了。
就这么随意。
这样看,我的实习归宿,真是全凭机缘。
(二)
我的大学男女比例3:7,但凡人流高峰期走在路上,身边能同时围绕一二百个女生,就算是一米八五的男生走在我身边,都能让我产生一种对方娇小可怜的错觉,学校里大多男生又总是结伴出行,一茬一茬的,要么扎堆出现,要么没有,视觉上把3:7强化成1:9的观感,所以我们学校,某种角度上能被称之为——女校。
这事对我来说挺好,女孩多姐妹多,每逢换季往路口一站,细细看上五分钟成串的风景线,就能知道今年流行的口红色号和裙子颜色。
暖一点的季节有小姐妹踩着高跟鞋穿着小洋裙出行,从阳伞到蕾丝手套,样样精致;冷一点的季节也能撞见披着斗篷去上课的,样式参考甄嬛传,化身学校一座座行走的矿山。
校园里赏心悦目的风景真的很多。
相比之下,隔壁学校就是实打实的男校了,号称一个月没有见到女生的高中同学找到我,拜托我给他安排一堂大课,我们坐在容量超过四个班的大教室上近代史,面前坐满了十几排女孩子。
后来校庆我把团体演出的大合照发给他,我们形体彩带组五百个女生挤进同一张相片,人头密密麻麻的,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在哪。
我:“这只是我们一个方队哦,加上瑜伽方队、健美操方队、呼啦圈方队、操场上有两千个女孩子哦。”
他:“阴气太重!太重!”
长久生活在“女校”让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男女比例,所以刚进公司时我完全无法适应坐在一群男生中的生存状况。更何况我和一米八五间有着一个半脑袋的距离,于是愈发显得可怜。
这事说来也巧,除了我和xx,同天进公司的还有另外一个实习女孩萌萌,据我后来观察,无论是正式员工还是实习生,上班第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口头上的熟悉公司环境认识部门同事,实际上的看手机耍电脑。
就我与众不同,就我点背。
我们三个被领到工位上,屁股下的座子都没坐热,就来了一个前辈分配任务,急活,现在立刻马上有条片子要剪。
他:“所以你们三个谁剪片子又快又好?”
这种问题的死亡程度宛如上学时老师问,你们这次谁能考第一?
这是送命题,我们三个沉默不语,于是他草率地选择了点公鸡的方式,进而更加草率地把我点了出去。
我,专业知识和剪辑没有一点关系,会的那点皮毛纯粹为了装点追星女孩的尊严,从开始入门到“学有所成”加起来不超过两天,前往剪辑电脑的路上我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此时距离我上一次剪片子已经过去数月,往坏了想,我似乎都能窥见十分钟后领导找我谈话然后把我辞退的惨状了。
我合同还没签呢,不会就这么滚蛋了吧。
那是我剪得最惊心动魄的一条片子,公司电脑上的软件和我习惯的版本不同,很多原本就模糊的记忆直接丧失了想起来的必要,负责这条片子的策划一直坐在我身边描述她心中成片的样子,我拿出了从小的看家本领——就算心里慌得一比面上也不能露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这一条定律等同于保命。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干完了,策划姐姐拿了片子点点头,我就这样有了组长。
(三)
我所在的公司规模比较大,在行业内的排名也比较可观,所以我经常能在公司里见到拥有几千万粉的达人们走来走去,拍视频、练舞、录歌、或是和策划交谈。
九月二号我回校,晚上几个宿舍的小姐妹来找我聊天,听闻我每天能见到的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啊——,我也想见XXX!”
因为刚搬家的缘故,公司电脑采办处于进行时的状态,所有部门后来到岗的实习生都没有电脑,但因为第一天的特殊经历,我成了那唯一一个立刻拥有电脑的幸运儿,逃脱了每天背着笔记本上班的厄运。
与此同时,我和一整排剪辑大哥们,肩并肩。
我惯熟悉在女生圈里打成一片,腻腻歪歪管所有可爱女孩叫姐妹,加上我身边的女生又大多随性优秀,对我来说能玩在一起本就是件幸运且骄傲的事情。
至于男生,这三年我几乎远离了男生圈子,曾经熟悉的男生又早早被我模糊了性别,再加上上班前日在地铁站撞见的可怕一幕,导致那段时间,我对男生有种下意识的躲避。
不然呢,我又没办法上来就问:“兄弟,你这个衬衫真好看,哪买的。”
萌萌被调到了楼上美妆组,xx的组长是我们部门老大,我初来乍到,一方面喜欢维持自己的乖巧假象,另一方面又不知道该和男生从何聊起,于是整日坐在工位上:
工作——休息——想到什么好玩的跳起来穿过一整个办公室找宣宣——回位工作——休息。
很久之后我身后的实习生小米说,他上班第一个星期都没见我离开过座位,除了找xx每天粘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像尊佛。
然而久而久之,会发现男生也不太可怕,和我坐在一排的前辈们各个都是剪辑大佬,时间长了便混熟了,我胆子又大,不认生,有什么不会的问题便自来熟的敲敲周围人的桌子:“来来来,不会,帮个忙。”
被我求教的前辈站起身,哇啦哇啦开始讲解,连带着周围一圈前辈站起来,比着赛似的说出不同方法。
我仿佛掉进学霸聊天群的小学渣,左边说一句立刻看左边,右边一开口又立刻看右边。
说是前辈,其实大不了我几岁,工作忙完后便凑在一起玩游戏,或是研究我桌子上对他们来说新奇的小玩意。
旋转才能打开的唇釉能引来他们的惊呼,四个人琢磨了十几分钟才打开的单肩包更是新大陆。
——所以这三只口红有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这只是珠光的这两只是哑光的,两个是红色系一个是橘色系,我今天用的就是这只,但是这只如果秋天配毛衣就不太合适了,虽然是一个牌子的,但是粘杯度、持久度、显色度都完全不一样......
......
——说人话。
开一些玩笑也是有的,吃饭时他们聊天,互怼,时不时还有几辆车开过,连带着女孩们也跟着闹,成年人间笑话袒露赤裸,有些话和家长里短天气如何其实并没有分明的界限,但是从没有人把玩笑开到我xx身上。
好像只比他们小三四岁的我们,还是未成年的小孩子,是需要“礼貌”对待的祖国花骨朵。
所以那段时间也经常听到人说:
——你看你把人家小孩吓得。
——说什么呢,别把人家小孩教坏。
——对不起,叔叔阿姨们脏了。
(四)
xx和我同班,是隔壁宿舍的姑娘,大学这几年,我们班女生宿舍中,我们这两个宿舍内部关系最为融洽,同时两个宿舍之间的关系也最为亲密。
每到换季,或是谁买了什么新衣服,定会知会一声,于是楼道里总能撞见我们抱着衣服跑来跑去的盛况,一群女孩站在宿舍里,试完一件又一件,看看彼此到底是适合长裙还是短裙,黄色还是蓝色。
有什么出行的活动也总是黏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漫展,一起去故宫,火车开动半小时前我还在手忙脚乱的给小月扎头发,奶奶捧着粉底液,更加手忙脚乱地给我化妆。
有点那种小时候街坊邻里的感觉,饿了渴了也能去摸一口吃的,逢年过节家里送了点什么来,也会留心问一句,哎,你吃不吃?
公司调动,小组拆拆和和,后期部全体搬到了楼上,因为位置不够,我还留在本层,搬去和xx坐到了一起。
xx身材娇小,她说只有一米八,穿衣打扮又偏学生气,渔夫帽下永远扎着两个小辫子,像个一米八的樱桃小丸子。
我们部门男生居多,所以人人都想当她爸爸。
xx未经官方认证的一屋子爹们每天都会拍着xx脑袋认闺女,然后往我俩的桌子上放零食。
倘若我俩留到现在,估计凑一凑能堆出一袋“爸爸大礼包”。
至于我呢,认我当闺女有点困难,挨到熟人让我的本性短时间内暴露无遗,迅速从乖巧文静的小屁孩进化成靠武力值行走的暴躁少女。
自然而然开始奉行君子动手也动口的真理,而且力气够大。
所以大家的任务是:吃饭上班逗xx。
我的任务是:吃饭上班看大家逗xx。
最让xx崩溃的一个下午,不知道谁带头开始玩万恶的“开关游戏”,xx足足教了两个半小时。
同样没毕业的还有走走留留后仅剩的小米,小米本人当然不叫小米,这个代称来源于他曾长达两个礼拜在我和xx耳边喊——谁tm买小米啊。
小米和我俩同龄,所以共同语言多一些,平时最喜欢在办公室喊土味口号。
刚认识时他执着于模仿表情包在办公室开花,并且不厌其烦地教大家怎么开花,大家也都很给面子,于是经常能看到伴随着一连串土味鸡汤,空中出现一排“开花”的手。
后来卖菜口号突然兴起,于是他又开始每天在办公室卖菠菜小米,或许东北人自带搞笑基因,就像大家总说天津人会说相声一样(我真不会),他每次一说“菠菜贱卖”我和xx都职业病上身,琢磨着给他开号。
还有他献给xx的专属口号——三天之内杀了你,骨灰都给你扬喽。
当xx爸爸似乎是种传染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在整个办公室蔓延,哪怕小米比xx还小几个月,也无法阻止他和一群前辈竞争的想法。
办公室另一位99年的仁兄L似乎是小米失散多年的兄弟,个头像口音像,和小米的想法一拍即合,所以在联合演出完开花和卖菜后,L经常溜达到我和xx旁边。
饶过我。
一屁股坐到xx椅子上把xx挤下去。
慈爱地对xx说:“三天之内杀了你。”
小米立刻接上下一句:“骨灰都给你扬喽”
然后小米扭头问我——爸爸,您豆腐乳呢。
xx这个从不说脏话的小姑娘,在一堆活爹的教导下,迅速学会了——你他妈的。
公司阿姨做饭热衷于水煮,汤里到底放没放盐一度是办公室热点话题,所以咸菜肉酱老干妈跻身成为救命搭档,而我,凭借着一瓶酱豆腐,每天耀武扬威地在办公室横着走。
我凭借着一瓶豆腐乳成功的征服了小米。
(五)
我们部门同事大多都是九五后,同龄人之间话语体系是一样的,就像同一批追星少女,总有内部人熟悉默契的对话方式。
加上我们部门男生多的缘故,日常对话方式自然就是——爸爸。
——爸爸帮忙剪个片子呗。
——爸爸麻烦再改一遍吧。
——爸爸客户说这个地方要换个音乐。
——爸爸辛苦了,爸爸喝奶茶,爸爸您要五分糖行吗,加红豆吗?
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我刚进公司那段时间几乎只和组长以及后期前辈们交谈过,活动范围只是四个工位连成的一排,Z坐在我身后,看起来比我们年纪大一些,个子很高、很壮、桌上放着一本导演手册,整个人散发着中年领导的气息。
我特别擅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干完活就戴上耳机把音量调高,调出最近喜欢的各大墙头公演舞台,神色安详地用精神共鸣的方式消耗卡路里。
我四肢协调程度一般,但在幻想中,我跟着参加了几十个演出,能做到台下小迷妹台上大明星自由切换,每天过得惊心动魄。
所以很多时候,有人在我身后炸爆米花都不见得能惊动我。
但是关于Z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因为太好笑了。
他是策划,也算拍摄,根据脚本安排陪着达人拍摄视频,在达人视频中扮演一个落魄的路人,可能是因为拍的太惨了,加上Z身上本身就带着野外求生的气质,视频做的非常成功,瞬间上了热门。
于是Z的手机就没停过,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同学都前来慰问,Z不停解释,对对,我们就是拍视频,我挺好的,我家也挺好的,没事,不用不用真不用,吃得上饭。
这是那一个礼拜,我最爱讲给朋友们的搞笑段子。
不久后,Z来找过我一次,我在拥有大佬气质的前辈面前比较乖,那时候还尚未有当人爸爸的兴趣爱好,整个人活脱脱一三好青年。
但是Z出乎我的意料,他平时话少,性格也不活泼,我乖乖坐在一旁等他的吩咐,没想到第一句是——爸爸,您忙吗。
Z交代的活并不重,我干完,他道谢:“辛苦了爸爸,您奶茶要冰的还是温的。”
这个办公室也太可爱了吧!
据不完全统计我那三个月被请了十几杯奶茶。
性格使然,我天生不喜欢闲着,什么活都压不住,所以一口气搞定工作,还能给自己留出一段时间,有天我缠着一个前辈上课,Z经过,听说我想学特效,二话没说打包了一整份课程给我。
这惊喜还带后续的。
(六)
除了Z,最初我不熟的还有老大和蘑菇。
蘑菇经常出差,一周里至少有一半时间要蹲在附近的深山沟子里,他是个神人,各种圈都混得很熟,还是个资深追星大佬,加上职位便利,这些年见完了我和xx百分之八十的墙头,我刚入职那几天刚好赶上三小只六周年演唱会,蘑菇二话没说飞往了深圳。
他不仅追星,还是个团饭,不仅是团饭,还能搞到票,不仅能看六周年演唱会,之前几年的演唱会他一年不差都看过了,家里冰箱上都摆着官方后援会小物,你说气不气人。
他追星,也喜欢汉服,我俩约着穿汉服上班,聊最近哪家又出了抢钱的新品,聊十里令人感叹的颜值,顺便可怜一下自己穷。
穷的只有我,他是个一件大袖能买我两套坦领的矿山。
换季那几天我和xx整日哀怨没有衣服穿,蘑菇也跟着我们逛淘宝,女生选衣服多少比男生顺手些,哪些配色好看,哪些面料舒适,哪些一看就是没有模特脸别瞎琢磨的需远离品,女生能一口气讲出篇八百字小论文来。
蘑菇的审美气的我牙痒痒,于是我疯狂给他发链接,他在我的推荐下疯狂下单。
为了感谢我,他直接炖了锅排骨端到公司,排骨装在锅里,锅装在牛奶盒子里,他还真是诚不欺我,说好一锅就是“一锅”。
蘑菇是少有不想当xx爸爸的人,他当了xx的哥,因为厨艺好,平时常会带着xx拍一些兄妹做饭视频,做完就吃,吃没继续做。
除了蘑菇,老大也是做饭的种子选手。
我最初的工位离老大很远,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交集,印象中他作为头头总是沉着脸一脸凶相,xx刚到他手下干活时每天战战兢兢,生怕挨骂。
直到有一天,我干完活在位子上看电影,他溜达过来,问:“看啥呢。”
那个语气明晃晃就是自己人的语气,我大声的:“《黑处有什么》。”
就这样不怕了。
因为工作内容特殊,办公室经常兼任杂货间和拍摄场地的角色,时不时会有人来借下毯子或是纸杯,又或是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什么小时候常玩的咬人手的鲨鱼,跳棋,钓鱼机,女孩玩的跳皮筋,80后的红白机,毒液和电饭锅造型的头盔,再加上广告主们杂七杂八的零食化妆品,办公室热闹的能开小卖铺。
老大对这堆“破烂”极其感兴趣,今天找出一面锣,拎着锣挨个去工位上骚扰同事们。
——铛!片子剪了吗?
——铛!策划交了吗?
到我这,我的易惊吓体质非常给他面子,他刚举起手就把我吓得一哆嗦。
老大:哈哈哈哈!
我:幼不幼稚!无不无聊!能不能好好干活!
于是老大放下锣,转身拿起成熟的喇叭:“收破烂,有破烂的卖,旧冰箱旧彩电旧洗衣机......”
我坐到xx身边后位置和老大的挨在一起,他仗着自己大,总管我俩叫小孩,对我俩的态度也像对小孩,有什么零食就往我俩这扔一点,我俩也能随意掠夺。
有时候还会突然给大家加餐,见同事定的炸鸡被瓜分,大家没吃够,于是默默摸出手机下单,充当办公室版圣诞老人。
老大负责美食账号,做饭拍视频是工作的一部分,他和蘑菇做饭,领着我和xx两个打下手,随口客气一句:“想吃什么就说。”
我一点都没和他客气,脑袋一转,要吃拔丝红薯。
炸来炸去还裹糖的东西最麻烦,老大也应了,一边骂骂咧咧的叫我祖宗一边蒸红薯。
隔天又问吃不吃红烧肉,然后一早起来忙活炖肉。
我和xx敲着筷子在办公室等,活像两个讨债的。
老大和蘑菇一直是朋友,吃饭做饭默契很足,xx跟着他俩出去次数多了,又爱闹,总能发现各种微妙的甜点,于是拉着我吃糖,产生了某种优秀实习生就是要嗑领导CP的诡异爱好。
早上我俩瓜分老大的饭,吃他的鸡蛋喝他的奶茶,中午盯着蘑菇的酱,偶尔还有红烧肉和排骨当加餐,或是干脆去老大家里,一边吃着他俩做的栗子糕一边调侃各种CP粉“可太懂了”的小动作小对话。
xx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喝一口蜂蜜桂花水,总结:“哎呀,你俩凑活凑活得了。”
我上班最后几天赶上部门团建,回家整理相册时发现暗藏糖点,xx尖叫着让我把照片发给她,然后端着手机认真P了一个多小时,P掉了老大和蘑菇间多余的两个脑袋,并在上班后迅速把他俩隔着人群喝酒的历史大作设成了电脑桌面。
讲究,xx都没有这么认真的对待过自己的照片。
(七)
九月二号晚上,我和apple走了两个小时回到宿舍,她继续打电话和闺蜜吃瓜,同班的两个女孩来找我听实习故事。
我大概一讲,讲一句她们感叹一声,讲两句她们感叹两声。
“你这真是神仙同事、神仙领导、神仙公司、神仙实习。”
她们感叹了很多,大概就是这句话的意思。
“你呢?”
说到自己,小因立刻开始骂。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和xx一样幸运,小因大二暑假开始了第一次实习,在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大型公司,同期和她在这家公司实习的同班同学很多,和我同宿舍的元元也是其中一个。
公司按时上班,从不按时下班,几点能走全看领导脸色,领导们大多端架子耍威风,整个办公室死气沉沉,见到个笑脸都是难得的,更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在办公室耍飞镖跳皮筋呲水枪。
有一次大晚上的,所有人都下班了,小因的部门领导突然拉了个群,扔出一个问题让他们想策划,谁超过十分钟不发言就扣钱,一直折腾到半夜一两点。
而小因早早跟他请过假,第二天一早要赶前往青岛的火车。
“所以我选择考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那次实习。”元元叹了口气,转头问我,“你公司是哪个来着,我记住了。”
小因说,女孩多的地方是非多,看我的状况,以后还是和男生们一起工作比较好。
并不是这样的。
最初带我的组长B是个圆圆脸娃娃头的姑娘,逢人说话便叫铁子,性格爽快,而且护内。小会上,老大问起大家的工作内容,B听说我还干了别人的活,立刻质问对方:“你凭啥欺负我们小孩!”
我很喜欢B,嘻嘻哈哈的,同时拥有能力和经验,她曾经和我说,别和达人计较,他骂你,我就骂他。
B离职后我的组长变成了X,X也是个好说话的姐姐,部门团建玩到太晚,大家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只有我住的偏不知道怎么办,X自然地拉住我:“来来来,你跟我们走,我们把你送回去再回家,不然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我年龄小,大家多数不会叫我大名,懵懵总叫我妹妹。
我是妹妹,xx也是妹妹,懵懵手里的广告比较多,中秋节前时不时会有广告主寄来一箱月饼,我和xx跟在懵懵屁股后分月饼分零食,然后借花献佛,和她分享老大的红烧肉。
S是最晚到岗的,留着利落的短发,家里养了两只貂。
她最初告诉我这件事时我还追问了好久:“雕?雕?你家有雕?真的雕?飞吗?”
S对作图剪辑一窍不通,有什么事都喜欢找我帮忙,而且态度极好,仅限于对我。
上一句刚亮着嗓门和小米聊完,下一句转向我就是温温柔柔的嗓音。
赶上她吃炸酱面,我忙着干活腾不出手,她干脆站一边往我嘴里喂,是真的充满“母爱”的喂,每一筷子都是巨大的一口。
九月底的某天,她以为我离职了,半夜十一点多给我发消息:“你不会走了吧,下周还来吗。”
“来啊。”
“那就行,我还想请你吃饭呢。”
办公室大家都用花名,xx突发奇想,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叫mm。
她兴冲冲打开工作群:“通知大家,我改名了,以后请叫我mm。”
然后收获了一长串“好的xx。”
那又是我长达一周的笑点了。
我遇到的男生们都很好,遇到的女孩们也都很好。
(八)
至于我们服务的达人,其实也没有任何神秘色彩,无论是达人还是任何粉丝心中遥不可及的男生女生,其实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大家只是抓住了身上值得表现的某个点,顺应时代浪潮,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视频中风骚狐媚的女孩可能只是照着本子念台词,表演得像个地痞流氓的男生私下可能非常有礼貌。
这都不确定,你看到的好可能并不好,你看到的坏可能也并不坏,经过包装策划的内容产出物眼见并不一定是事实,不必太过认真计较,
我见过的达人,大多礼貌优秀,拥有我羡慕的长相或是才艺,当然也有少部分,难以沟通,甚至无理取闹。
有时候也会产生“凭什么他这样人也能......”的疑问。
当然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一个答案的。
(九)
最后一顿饭上,有个前辈开玩笑说,你真是靠武力值行走天下。
对啊,武力值,我当然知道我打人很疼,就像我同样知道,大家不和我计较,其实只让着我,不然一群大老爷们会打不过我一个小丫头吗,真动起手来打脸,一巴掌下去我就能毁容。
所以我很谢谢他们。
谢谢大家惯着我,包容我。
同时我也觉得自己“表现还不错”。
xx继续留在公司,我实习到期,打算回校忙点自己的事情,老大念叨我:“你得向人家xx学习知道不,你看看人家多有努力工作的精神,你看看你——留下吧。”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念叨过好几遍。
实习前我心里很没底,几乎所有学长学姐都和我说,实习很惨,每天加班,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骂,同事之间勾心斗角没完没了,你好自为之,多保重。
就像曾经听过的,小时候的朋友玩不长,高中散了就是散了,还能有什么联系,大学舍友关系很难处,都不交心。
就像曾经听过的这些话。
我走在这些话背面,很多人说我幸运。
但也不能全部归功于幸运,我能够按时完成工作,知道怎样说话做事,能够让大家喜欢,这也是使我变得幸运的筹码。
同样的,不幸也很复杂,大多并非单方面原因。
我走那天,S请我吃了午饭,小米请我喝了奶茶,X来回抱了我好几次,告诉我要经常回来看看。
大家对我都很好。
我对大家也很好,我很开心自己值得这些好。
我是个很喜欢当小孩的人,二十岁生日那天哭到半夜一两点,小说一直描写的也大多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穿衣风格永远被我妈形容成幼儿园没毕业的,甚至一直没有染发美甲穿高跟鞋的习惯,可能也是因为潜意识中,那些都“太大人”。
北京园博会那天我跟着二姨一家去玩,家庭票需要大家出示身份证,安检人员看了看我,挥挥手,说:“小孩可以先过去。”
我欢天喜地的:“我二十一岁啦。”
我知道小孩子拥有诸多特权,我很想一辈子都当小孩子。
办公室所有女生都是我和xx的姐姐,ll也是。
ll是办公室的颜值担当,上班第一天就俘获了我和xx两个小迷妹,她大我们几岁,已经是北京城的“老人”了,租住了一个loft,家里有三只可爱的小博美作伴。
每天干净漂亮的来上班,假期和朋友们出去旅游,我问起为什么要把房子租在稍显偏远的地方,她没办法地说:“因为朋友都在那边啊,大家平时聚会常去的店也在那边。”
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大人了。
养猫养狗,有朋友,有束缚也很自由。
我终究不是小屁孩了,万幸我慢慢发现,当大人也可以是件很有趣的事。
(十)
国庆假,我躺在家里码字还债,小米问起我欢乐谷攻略,我十三岁就和北京欢乐谷结下了孽缘,这些年也算半个百事通了。
我再三劝阻也没能动摇小米去人山人海里排队的决心——然后在玩完我的第一个推荐项目后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我迅速拉了个群,叫xx一起分享快乐,小米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回家。
我和xx:哈哈哈哈!
因为种种原因,我每次去欢乐谷都是奔着见阎王去的,所以给小米推荐的都是惊险项目中的精华!
小米信了我邪,下了急速飞车差点泪洒欢乐谷。
小米是外地人,之前没有在这种地方历练过,不像我一样对欢乐谷心怀敬畏,而且他完全不认路,迷路迷的分外随意。
这就导致在没有攻略的情况下,他的一切行动都只能听我远程指挥,于是群里的画风一时间分外搞笑。
——小米!跑!还有六分钟燕子李三就开场了!跑!
——结束没!跑!往爱琴海跑!有奥德赛之旅!
——现在是六点二十,快跑!往大门跑!飞越爱琴海半小时一场!
——跑!快跑!
——小米!跑!
xx:“哈哈哈哈。”
我:“我为了让你玩回本真是用心良苦。”
xx:“哈哈哈哈。”
我:“不对吗!有比我更负责的导游吗,还是远程的。”
xx:“哈哈哈哈。”
小米:“别说话,我的灵魂还在车上。”
小米一直被我俩玩到晚上八点,不对,应该是小米一直在欢乐谷玩到晚上八点,在他到家后,我迅速把群名改成了“围观小米幸福的上班生活。”
xx:“哈哈哈哈我好欢乐。”
我:“我也好欢乐,我爱远程导游。”
今天我出门取快递,xx发消息给我,老大说新来了一个好看的小哥哥,到时候让他坐在我的位置,挨着xx。
我玩笑说:“老大要早有这觉悟,我不就不离职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老大的回复:“你回来,我让他挨着你,我再多招几个。”
我翻出手机里的视频给xx看,心想挺好的,希望这个男生别对着你唱《夜来香》。
视频里,小米和他异父异母的兄弟L围在宣宣身边,举着喇叭,我在相机后喊——一、二、三。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很好,真的很好。
当大人很有意思,实习生活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不过我还是学会了——我他妈的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