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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入世:识破敌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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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安,百姓苦,乱,百姓苦,而不安定又常常是社会的本质。
萧成提着秋霜走到了树林中的一处开阔地方,几日间积雪化尽,地面尚显湿漉。他在石块上坐下,先将宝剑放的远远,刚才他试着吸收了一点儿秋霜的寒力,竟与丹田相排斥,反而有所损伤,可能是自己境界太低了吧。也许这把剑,本就是只进不出的货。
萧成打开帛书仔细研读理解,他要快些,快些练成进步,去就父王和……报仇。
“秋霜剑法,以气御剑,以剑强气,非萧氏王族不可修。”
“第一式,缠剑诀,‘启蒙鸿元,百代崇先,泱泱萧家,嗣继绵延。’此式重在缠字,与敌方缠斗,耗敌方气力,乱敌方招式,待机而动。”
“第二式,战剑决,‘百家之首,仙道巨头,煌煌萧家,福泽永寿。’此一式为敌方实力高强,缠字决无用,方以抵挡,抗中寻机。”
“第三式,攻剑决,‘一界西来,天外飞仙,堂堂萧家,万古衍传。’此一式为敌方压制自身时,要攻得先手,一往无前,方有胜机。”
“第四式,破法,‘煊赫传世,维命承天,冥冥萧家,永镇中原。’一剑破万法!”
“第五式,禁 ·诛邪,‘九州崩裂,石枯海竭,幽幽萧家,以身诛邪。’运转全身气血,以命为祭,换取手中剑无上威力,此为禁式,当慎用之。”
“第六式,禁 ·殉葬,‘浩劫灭顶,苍穹悲恸,哀哀萧家,湮灭樊笼。’合家族之力,以身为祭,与敌同归之,近于魔功。”
……
萧成一幅幅看过图文释义,有些地方还有前人标注,发现之前自己练的都是这六招剑式的基础,剑法算不上繁复或是精妙,少有灵动而近于大开大合,以力破法,而如总纲所言,剑式之间因时而用,尚不是太连贯,他目光扫过一旁的剑。大概是人借剑势吧,不过见识过沈长生的剑法,萧成想若是与木哥对拼的话,被他近身了,怕是也要被杀死吧,那自己要赶快练剑,争取筑基成功,超过木哥,才能不再被人欺负。
萧成将剑谱往怀中一塞,抽出秋霜,顺势舞起,蓝光氤氲,喷吐三尺剑芒,萧成心中也是暗惊,适应一下,便先开始练习缠剑诀,起初劈刺砍削间,承接很是生涩,穿于林中难免磕碰,秋霜为何?自是锐利无比,地面与树身留下道道沟壑。
功之所致,后来也渐渐娴熟,如清风片羽般拂过而不沾连,只余一层薄霜,小人使大剑,不和谐偏又那么和谐,连精神力一直注意这里的沈长生也微微点头,可比自己刚开始时强上太多了,指腹磨挲肩头盘着的小金头顶,目光空洞,“儿子,你说这小孩儿,将来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呼,”一招使尽,萧成拄剑喘着粗气,元力已然竭尽,他没想到这剑那么耗费元力,他现在可比以前强大太多太多了吧,可据说助晋王的那只神兽只一掌便打破了王京高高的城墙,这让他何时才能比得上?何时才能去帮助父王?忆起早先自己受欺负的情景,屈辱过后,便孤独苦练,心中靠复仇的信念支撑,难道弱小就应该受压迫吗?那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们,而如今,在这上面又压上了复国的一座大山。
萧成静静地想,“就算我现在还小又如何?再没人能够任意欺凌我。”实现这些就只能靠自己,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有了实力,才能拥有去保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小小少年在冰冷阴暗的心灵深处,那尚且柔软和温暖的地方种下了一颗强大,希望,正面的武道种子,武力不是用来毁灭和杀戮,而是用来缔造和守护的。
盘膝匆匆恢复了元力,萧成又投入到剑法的修炼中去,毕竟,时间可是不会等人的。一直到日头又红,天近傍晚,萧成才总算将前三招练了一遍,勉强试了第四招,何时娴熟和有威力,还要看日后,至于那两招禁式,他是怎么使也使不出来的,头昏脑胀地回到木屋,小孩儿年纪尚小,用脑过度,没有沈长生那么强的灵魂和精神力,更兼身体劳累,现在爬上桌上一动也不想动,沈长生看得直皱眉头,过去将人拉起来,“喂,先别睡,好歹吃点儿东西。”少年听到他的声音困意更重,顺势倒在人身上,沈长生怕人摔了,急忙扶住,不料小孩儿打起了轻鼾,竟已安然入睡。
沈长生仰面望……屋顶,“真是烦死人了,”咬牙切齿扒去了脏衣服将人扔上床,“算了,都累成死狗了,先让他歇歇吧,谁让咱这劳碌命苦呢。”还得干活洗衣服。
一连数日,萧成每天都在修炼中度过,累死累活,因而剑法渐熟,他不特地耍给沈长生看,却没有在意到沈长生脸上一言难尽的复杂,所以当这一日清晨,沈长生拉住将包裹递给他时,萧成还是一脸懵圈。
沈长生神色淡淡,给他耐心解释,“你我本非一族,甚至非一国之人,况且身份又如此特殊,我本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已将秋霜交付,你也学有小成,算得上是圆满,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深知你我同样身负血海深仇,复国重任,留此荒原怕是会误人子弟,你便拿向这些衣物钱财,去缔造属于自己的宏图霸业,我也该走了。”
愣了好一会儿,萧成才明白沈长生的意思,“哥……”身体不由颤抖,想出言质询,挽求,但对上张漠然的面孔,那古井无波的碧瞳,却悉数咽回,事实不可否认,道理并非不懂,可让他怎能接受!原来那些许关心温暖,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吗?仅是为了受人之托?不,俯身下拜,“哥……不,殿下,殿下救命授剑大恩,萧成无以为报,斗胆但请殿下同行,若得以成事,愿发兵助殿下复国。”一阵静默,萧成不敢抬头,心情忐忑,良久才听到一声嗤笑后的答复,“倒真会抓重点,说的我都动心了,那负同行吧,希望三殿下莫要食言,让沈某失望。”萧成看着似笑非笑的沈长生试探着叫了声哥,沈长生不耐烦地将包裹塞给他,“叫什么叫,赶紧走,本殿下还想早些复国呢。”
“哦。”萧成低低地应了声,有些泄气,沈长生背过身去,嘴角微勾,松开了刚才一直攥紧的拳头。
苍茫荒原上,一高一低,一黑一白,同样戴着斗笠,两个轻纱遮去面容的人并肩而行,离木屋行出十里,地面上出现一条干湿分明的界线,让沈长生也不由佩服那只老乌龟的手段,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做到这种地步,迈出界限好像穿过一层屏障,一道意念传入他的脑海,沈长生回头,枯树湿土尽数消失,瞄了眼低头沉默的萧成,脸色有些古怪。
“好啦,”他轻咳一声,似无奈开口,俨然换了一种腔调,“将来要做王的人,这般作态像个什么样子?我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让你明白,你我都有立场也有身份,有些关系和利益是不能维系的。”“一定可以的,”萧成眼前一亮,“有些事可以自己决定的,对吧哥。”沈长生避开那透过轻纱的目光,“我们现在是合作,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是互相帮助。”“随便你吧,”沈长生头疼答道,一运真元,纵身飞掠。“哥,等等我,”奋力追逐,希望能赶上前面的人的脚步。
向东南一路风餐露宿,累了修炼与休息,饿了沈长生的空间里干粮备的足足,货真价实的大鱼大肉,就这样过了几日,渐渐能看到枯草飘蓬,只是未见人烟,两人你追我赶,也不觉得无趣,不过沈长生实在被烦的没法,受不了萧成这个小屁孩儿矜持而扭捏的纠缠,“哥,哥,”叫个不停,这才多大孩子,竟还学会了羞涩,若不理他,又一个人低头生闷气,哪有自己的儿子小金可爱听话?真让人没办法,沈长生只能仗着自己修为高,远远甩开了,反正起伏沟谷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也正好体验一把只在电视中见过的感觉,谁还没有个武侠修仙梦?
一袭白衣在坡顶驻足,脚下是厚厚的枯草,又是一日晚晨,沈长生眯眼望着远方朝阳下那入云巍峻投下的厚重阴影,与一旁灰白毡房的渺小对比鲜明,萧成从后面赶来,同样打量着那高大的山脉,略带欣喜向沈长生解释道:“哥,那就是卧龙山,这里是北端起点,我们现在踏上了狄国草原地界,一直往南就是我们魔国了。”
“山的那边便是秦国?”沈长生问。
“不,是冀州,有时可能比秦国还要危险。”
“一家人呐,”沈长生笑笑,“冀州和狄国有往来?”
“未曾听闻,冀州根本看不上一穷二白的狄国,更何况山那边还有强秦。”
“看不上?”沈长生挥手一指,“那为何还要来攻打?还是说是强秦?借道?”
萧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缩,只见东北一隅烟尘四起,从山后转出一队人马,衣着黄金甲被,个个身形魁梧,无帜无识,骑乘着各色猛兽,当先是几只巨狼风行神速,而后则是似猪似熊似蜥似豹,亦有步兵壮汉,浩浩荡荡,绵延似无穷尽。
“发什么呆?”沈长生拉人蹲下。“哥,这是秦国的精锐,如此大军,他们没必要去打没什么油水,冬天还如一群疯狗似的狄国,这样顺着卧龙山南下,目的只有趁乱进我魔国,袭取剑谷,迎关外秦兵入,打开东大门……”萧成分析着,稚嫩的嗓音带上凝重,不过还没说完就被沈长生一巴掌差点拍趴下,“扯那么多干什么?什么事儿不得先回你的魔国再说嘛,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赶会儿路,能早到一会儿是一会儿。”“哦。”
沈长生也知道事态紧急,顾不上休息,昼夜兼程穿过茫茫草原,避过强悍骑兵,终于到达魔国境内,来在北疆一座城池。
御狄城,孤城落日西风,萧瑟凄凉,城门洞开,早已没有守军。萧成却依旧兴奋,“哥,我们到了。”
“这不才边境,早着呢,”沈长生白了他一眼,觉得这座城安静的过分,小心进城,入目却是尸横遍野,探了几处房屋才找到个饿殍问清缘由,原来是几日前狄兵趁魔国内乱无暇自顾破城,杀掠一空,城中人十不存一。
两人摸到城主府,空余残破,萧成盯着墙上一张布告停下了脚步,沈长生感到他的情绪更加低落,“怎么了?这上面写了什么?”
萧成垂下头,闷闷开口,“魔王陛下英武神勇,复王城,诛叛臣,光立社稷,各地征役修缮,加强战备,以期不虞。召太子及两位殿下速速归京,陛下急令,不得有误。”
斗笠掉落,沈长生看他竟红了眼圈,弯腰拾起,扯着黑纱给他擦泪,“怎么了。”萧成抱住沈承生埋头呜咽,沈长生黑了脸,为什么这孩子每次哭都爱往人身上蹭?“这次叛乱很严重,想来除了秦国,华国和各地藩王都有动作,父王平叛完成,第一件事应是主动出击,稳固边疆。而今却令天下皆作战备,急召王子归,此等离心添乱之令,不能不让人多做猜想,父王怕是快要不行了。”
“别哭,毕竟是猜测不是吗?我们先进去商量一下再说。”沈长生郁闷道,城主府已被劫掠一空,桌椅东倒西歪,前厅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一幅兽皮地图。两人找地方坐下,“你有什么打算?”沈长生问道。萧成压下情绪看向地图,“我们现在的御狄城离王京和剑合的距离相近,但方向不同,两者根本不能兼顾,”萧成停顿了一下,“哥,你陪我去剑谷关吧,无论如何,国门不能被破。”
“小成,”沈长生看看地图又看看小孩儿,沉声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算了吧。”说着一把将斗笠甩在了萧成身上,“我从不交怯懦的朋友。”萧成低下头攥紧拳头,还是不语。
“你忘了他们曾经怎样对你,忘了那些为你而死的,因他们而无辜惨死的人了吗?难道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的三殿下,为修者怎能失去勇气,为君者怎能失仁义,为人者又怎能如此忍辱偷生?更何况你如今实力已经超过他们,如果连面对都不敢的话,那枉我费心费力,秋霜剑所托非人!”沈长生说着来气的同时也心口钝痛,他竟然如此逼迫一个孩子,但既临此机会,他便让他直面恐惧,加速成长,既然相遇,相交,相知,那便助他交金鳞化龙,破除心魔,树立自信,同时也为小成的曾经不平,有仇能报,为何不报?! 若是好人要受欺负,那便让自己成为教坏别人的一个坏人吧。
“哥,”萧成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但这同样也代表着坚定。“我明白了,我明天回王京,请哥代我剑谷一行。”“没问题,”沈长生乐见其成。
可他冷不过三秒,又换了副模样,“哥,那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让沈长生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睡?”“哥~”“好吧,”沈长扶额,真是败给他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去剑谷拿什么做凭证?总不能空口白说吧。”
“凭证?”萧成略作思量,“有了,”他将手伸入衣襟,催动元力,片刻后有些脱力地从胸口取出一块儿东西,“我现在用不上这暖玉了,反而受它阻碍经脉运转,这里字迹是我的心头血,出生时以此证明王室身份,先王传位时一种秘法,将自身暖玉化作玉令,传给中意王嗣以示遗命,我可以试着化成玉令,哥携此以作凭证,不过说辞哥就自己想吧。”言毕狡黠一笑,沈长生突然觉得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单纯,这个仿佛落后于封建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简单。
是夜,萧成在沈长生怀中平静入睡,丝毫没有明天面临人生考验的紧张与压力,又仿佛,这个怀抱便是他最安心的地方。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沈长生将肉食衣服和钱财装成一大包,一股脑地塞给萧成。“哥,”他倒没什么,可萧成这时又颇有些离愁别恨苦大仇深。
“小成,送你三句话,”沈长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教育一番,“自古立国者,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路上宁肯走得慢一些,多看看百姓,第一句就是安乱皆是百姓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第二句,不要相信任何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第三句,对于确实刻意伤害自己的人,想杀就杀,要杀就杀,不必怀什么仁慈之念,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啊,儿子,没说你,对不起。”
“我记住了,”萧成认真点头,“哥,我走了,”又带上了哭腔。沈长生叹口气,这么麻烦,掀起他的斗笠,在人额上印上一吻,轻声道:“再见,我的殿下,一路平安,我与你同在。”转身飘然而去,留下呆滞在原地的萧成。
生活本就是一门荒唐的艺术,而幸福总是在不经意间来的太突然,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