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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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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渐渐回升。
付汉穿牛仔外套来到公司。
“早!”
“大家早。”
付汉打开背包,给大家发小盒子装的糕点。
储卿站起身来去接,付汉才注意到此人上半身仅仅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薄薄的风衣搭在椅背上。
“你们北方人都不怕冷?”
储卿说:“只要心情好,天天在三亚。你给我的这是什么?”
“青团。我们过清明都吃这个,外面的婶大成、吾芳斋早在二月份就开始卖青团了,”付汉说,“不过我给你的是我爸做的,跟外面卖的不一样。你尝尝就知道了。”
储卿咬了一口下去,里面是暗红软糯的豆沙馅,并不甜腻,带着一股淡雅的青草香气:“果然是大厨的手艺。”
“你来苏城也应该有快十年了,怎么连青团都不认识?”付汉心里犯嘀咕,公司福利很好,每逢个什么节日,老板也都送些东西,清明也是挺大个节日,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是肥宅,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又怎么会知道。”储卿顶着那张少年感十足的脸说道,他瞥了一眼万咏歌办公室的方向,那扇门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是紧闭的,“老板不过清明,我也是。”
“那你岂不是十年都没回过家了?”付汉问,“你不想家吗?我之前到外地上大学,我妈都强制我寒暑假不要打工,必须回家。”
“这个嘛,我懒。”储卿说话间扫了一眼腕表,拿起椅子上的风衣,“时间到了,今天我出外勤。”
拙劣的技巧,很明显储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付汉看到储卿眼底有一丝闪避的神色,但那神色转瞬即逝。
“什么外勤?我和你一起去……”付汉的话语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又不是初中小女生,上厕所还要手拉手,”储卿说,“今天的外勤任务很简单,我一个人去足够。临近清明,黄姐请假回老家了,如果公司只留青鱼一个人我怕有事的话她应付不过来。”
“也有道理。”
储卿走后,付汉正在写报告,何青鱼走过来,一手撑在他工位上。
“点奶茶吗?”何青鱼问。
付汉不爱吃甜的,但他知道外卖一杯不送:“我买吧,你喝什么,我还有两张优惠券。”
点完奶茶,付汉问何青鱼:“你知道储卿什么情况吗?”
“你问的是哪方面?”
付汉说:“他怎么不回家过清明?”
“你比女的还八卦,平时真看不出来。”
付汉说:“这怎么能叫八卦?”
“他不想说,那就别问,我又怎么会知道。”
付汉说:“我不是八卦,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需要帮助,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储卿他……”
何青鱼拍他一下:“储前辈给人的感觉就是任何困难放到他面前都不是困难,他是解决问题的人,如果他都解决不了,你能解决?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付汉苦笑称是,但他只是嘴上不再提这件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把自己放到了超越同事的位置之上,那是什么位置?他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觉得储卿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储卿打车去陵园的,他惦记着被关在家里的猫,在车上开监控看储蓄罐。
储蓄罐有自己的小窝,但它不喜欢,一定要爬到储卿的床上,它盘成一团,耷拉着脑袋。
储卿觉得有趣,他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是可以打电话的,于是他喊了一声,想看看储蓄罐的反应。
听到主人的声音,储蓄罐立刻被吸引住了,跑到摄像头底下,呆呆地睁大两只眼睛,与虚空对峙,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听到主人的声音,那他怎么还没有现身?
储蓄罐呆呆地看了十几分钟。
储卿看储蓄罐的样子,心里便后悔了。如果不能出现,便不要给出声音,如果不能兑现希望,就不要做出承诺。他早该知道并牢牢记住这一点。
到陵园,储卿在隐蔽位置做了一番部署,静待客户家属的到来。
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宾客陆续到齐,死者生前人缘不错,来者众多,因此混入一个储卿也并不是很显眼。
客户是个三十岁的男性,正是壮年,职业是医生,自己开了家小诊所,对健康应该说比普通人都要重视,体检也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谁知在医院值班时,一觉就睡过去了。
对于他的死,亲朋好友无不悲伤。
尸体拉去解剖,也没查出什么异常。
不过一种迷信的说法在他的亲朋之间流传,据说他很有可能已经预知到自己要死了。
依据是有的,他一般在月底去理发,但上个月他反常地在月中就去了,跟理发师在交流时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来你这儿了”,第二天,他就死了。
因此众人感觉冥冥之中可能存在先人托梦或死亡预知一说。
他的父母因为过度伤心而没有出席,因此下葬主要由他一些朋友推进。
客户也是北方人,十多岁时随父母一起南下,如今下葬也要遵循北人习俗。这个陵园允许向墓穴里放置陪葬品,所以在他的墓穴蒸南瓜放了四个元宝,二金二银,放在墓穴四角,再将七枚铜钱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烧黄纸暖墓穴,铺黄布,这时再将骨灰盒放进去。陵园工作人员确认骨灰盒摆放无误,封穴。
“尊敬的各位长辈,亲朋好友们,今天我们为了吴岳而齐聚在这个地方,吴岳是我们的好朋友,在单位是被病人称赞的好医生,在家也是街坊邻里都知道的孝子,我认识他十几年来……”
讲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男性,名叫蒲然,大概三十出头,穿黑色西装,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显然是常年泡在健身房中的,判断他和死者是哥们儿。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说话时不住地用手擦眼泪,从太阳穴周围的青筋看得出来他有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并没有控制成功。
在场的众人情绪也十分低落,壮年猝死的事例他们一般只在电视上见过,谁知道真的就发生在身边了。
“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哀悼吴岳……”
“喂,喂喂!大家听得到吗?”
陵园里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男声,如平地炸起惊雷,蒲然的发言被打断了。
在场众人也不哭了,眼泪顾不上擦,这声音不是属于已经死去的吴岳吗?
“砰砰!”
“砰砰!”
看过经典僵尸片的人绝不会不知道,这是手拍木板的声音,通常是活人被关在棺材里发出的声音。
“哦,不,不对,”那声音继续道,“这个小盒子才是我永久的归宿,发出来的应该是敲陶瓷的声音。”
蒲然立刻砖头行动,找到一处声音源头,是不知被谁提前放置在此处的音箱。
“你们是不是哭得眼泪汪汪?说你呢!小然然!”
吴岳的语调轻松欢快,蒲然一手攥成拳头,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混蛋”。
“反正这里面挺好玩的,我是不想出去了,老张,这里可舒服了,要不要进来躺一躺?”
人群中另外一名高大健硕的男子听到自己被提到,一张脸挤满了各种表情,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上大学那会儿,你小子分个手天天要死要活的,说是想知道躺进盒子是什么感觉,我现在是知道了,等我,晚上托梦给你!不止今天晚上,年年都托,到时候肠子肚子流一地,身上也许还长点蘑菇什么的,乌拉乌拉的各种虫子飞,可吓人了!”
“吓死老子了!臭傻逼,你不要过来!”老张吼道,他跟吴岳是一年的室友,四年的同学,老张原本也在医学院,但是胆子小,解剖青蛙时被滑腻的青蛙蹬了一腿,从此有了一定的心理障碍,终于在大二的时候转专业成功,跑去当码农了。
“还有欧阳!上大学的时候数你又丑又挫,还是老子教你怎么捯饬自己的,结果一转头你就把我女神抢走了,臭不要脸,臭不要脸!你可一定要家庭美满,要是敢出轨,朝三暮四的,我会去把你带走的。”
被叫做“欧阳”的男子哭得一抽一抽,靠在他身旁的女孩子肩上。
“喂,不是吧,你们两个又虐狗了,还是当着老子墓碑的面,这合适吗?”吴岳早已经料到欧阳夫妇会一同出席他的葬礼,甚至连他们的反应都预料到了。
好好的一场葬礼,愣是让葬礼的主人搞成了一场脱口秀,还是单方面互动的那种。
送走宾客,蒲然和老张见到了在收音箱的储卿。
“我是葬礼关怀事务所的,”储卿递给他们一张名片,“受吴先生的委托在葬礼上放他提前录制好的声音。”
蒲然握紧了名片,问:“他是多久之前立下这个委托的?”
“上个月17号。”储卿说。
“那就是他死的前一天。”
“没错。”
蒲然递给储卿一支烟,储卿摆手:“我不抽烟。”
蒲然于是自己点了一支烟:“你说人能预知自己的死亡吗?”
储卿说:“今天晚上你问问。”
“哈,这倒是可以。”蒲然说,“吴岳生前就是个喜欢搞怪的人,死了也是这样。”
“是个很不错的人。”
“对了,”蒲然说,“我有个委托想交给你们公司做。”
储卿说:“可以到我们公司谈,如果委托合理,那就签订委托协议书。”
事务所中,何青鱼在门口踮脚眺望:“奶茶怎么还不来?”
“大哥,你就坐着等,该来他就来了。”
付汉话音刚落就听到何青鱼蹬蹬蹬地朝自己跑过来。
“大哥,两杯奶茶而已,你又不是拿不动,来找我干嘛?”
何青鱼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小裙子:“我穿成这样,你喊我大哥,你是人吗?”
“那必须是。”
何青鱼说:“外面过来两个人,可能是来办委托的。”
“那就办,有什么问题吗?来的是逃犯?”
何青鱼不管不顾一把将付汉从工位上提起来。
付汉吃了一惊,没料到瘦小的何青鱼能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座位上弄起来。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何青鱼说,“你去接待!”
付汉没办法,两条腿自己迈开了,想去看看这令何青鱼失魂落魄的究竟是什么人。说不准是她的前男友。
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两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