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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谈判 ...

  •   燕辞归转过身:“到了。”
      高大而茂密的森林中间,伫立着一座明显是建成不久的茅屋,周围被分出一圈寸草不生的空地,以防蛇虫。燕辞归推开屋门,从吱呀作响的门边点起一盏灯,不见天日的茅屋被光线盈满,令苏梧竹得以将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茅屋里的陈设同它的外形看起来一样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几盏油灯,此外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苏梧竹与燕辞归沿着桌子相对而坐,很识趣地没有问同这里气氛不符的多余的问题。叶清尘与苏衡卿各自找了把椅子,同样是围着四方的桌子相对而坐,在苏衡卿开口之前谁也明智地没有开口说话。苏衡卿拿起桌上的茶盏,用这间屋子里唯可算一精致的东西给他们各倒了杯已经凉了很久的茶。
      燕辞归已经完全放下了此前的戒备状态,按在剑上的右手虽未离剑,却已经放松了很多。她将左手搭在桌子上,身子坐得笔直,令苏梧竹不禁猜测是出身名门的教养使然。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燕姑娘与那前些日子因誓死不与楚军合作而被灭门的燕氏可有联系?”
      燕辞归愣了愣,但仍点了点头,眉间有苦涩之色:“我本是燕氏家主私生女,虽未认祖归宗,但燕氏一门待我不薄,以宫羽轩的实力,不至于查不出来。”
      “燕姑娘节哀。”苏梧竹颇为喟叹,他本是做一番试探,此刻心下已经了然,决定改变策略,慢慢引入正题:“不知姑娘是否知晓,这吴国的天,也要变了。”
      “我隐约能觉察到。”燕辞归说着,再去看苏梧竹时,已多了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此前吴出兵援陈,在下感激不尽。不出所料,若非吴国已面临和陈国相同甚至更糟的境地,上卿也不会来找我。”
      “楚晋会盟,兵陈吴境,吴眼下孤立无援,离亡国那一天也不远了。”
      燕辞归深深地看了苏梧竹一眼,这个本该正当壮年意气风发的男子像是阅尽了所有沧桑,言语中流露出沉郁的悲怆。她一时有些失神,在暗色的光线中怔愣了片刻,直到苏衡卿为她满上不知何时已饮尽的茶水,哗哗的水声才使她蓦然明白过来,眼中竟有水光闪烁。
      她避过苏梧竹担心的目光,低声道:“陈国亡国那天,家父也如先生这般。”
      “同是天涯沦落人。”苏梧竹苦笑,眼神掠过叶清尘与苏衡卿,“我临安苏氏,三代为相,生为吴臣,死为吴鬼。或许他日于黄泉之下见到令尊,还可向他告知一声姑娘的近况。”
      苏衡卿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独自朝向灯光照不到的暗影处,令他们看不清他的脸。
      燕辞归没有说话。她抿着唇,右手死死攥住剑柄,指尖早已失去血色。
      叶清尘闭上了眼。
      苏梧竹环视一周,了、看着他们的反应,心知时机已经成熟,目的多半是要达到了,不知怎地鼻尖也有些发酸。他用一种不是很自然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吴王独子,一个是我苏氏独子,都只有十六岁……”
      他忽地站起身,退后一步,在昏黄的烛光中,对着那实力不俗的剑客很是郑重地拜了一拜:
      “苏梧竹已是将死之人,别无所求,只望燕姑娘能为这两个孩子找到一条生路!”
      他这一拜,燕辞归慌了神,忙起身过去扶他,惶恐道:“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尚无以为报,又怎担得起先生这一拜!”
      苏梧竹目光殷切:“那衡卿与清尘……”
      “我帮你便是。”一切水到渠成,燕辞归没有任何犹豫便应承了下来。苏梧竹唇边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转过头去与苏衡卿对视一眼,但后者目光既非往常一般平静如水,亦非欢欣雀跃,而是一种似乎从来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情绪。
      “爹。”他难得出了声,只是将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微不可闻,“别死。”
      茅屋外忽起了很大一阵风,推开本就未曾合紧的木门,长驱直入。烛光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灯花“啪”地一声,猛地爆裂开来,炸裂的声音在一室的沉寂中显得分外突兀。
      叶清尘突然站起身,从被风推开的门口跑了出去。他们听到一声轻微的哽咽。
      苏衡卿犹豫片刻,追了上去。
      室内只剩下燕辞归与苏梧竹两人。燕辞归盯着这位老谋深算的吴国上卿,后者目光悠悠,不知看向哪里,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轻声道:“以临安苏氏的名望,若降了楚军,自可避祸。”
      苏梧竹走到门前,负手而立,仰头去观望被树叶遮住的天空。他反问燕辞归:“燕氏何尝不是如此?”
      燕辞归默然,只是剑柄上的力道又紧了紧。
      “我与王上已经商议好他们的去处。”短暂的沉默后,苏梧竹重新将话题引回正事,“太子殿下自会有人送往东越,东越王虽不肯出兵,但愿意收容清尘。他的算盘打得倒是好,若此子可养,将来吴国复国,这是天大的人情一件。若不可养,送与楚国,也是人情一桩。”
      “那又为何……”
      “因为无处可去。”苏梧竹凄然,“吴若是要想复国,只能依靠东越的势力。而我苏氏与东越有太多渊源,让衡卿去,王上绝对不会放心。开拓势力,招兵买马,只能由太子殿下亲自接手。”
      王室的安排,即使是对苏氏这般以死尽忠之士,也总是大有玄机。
      “至于衡卿,在下只能将他托付给燕姑娘。燕姑娘若是愿意,劳烦将他带去一个地方。至于其后之事如何,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何处?”燕辞归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地方并不简单。
      苏梧竹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连着一枚玉玦,一并郑重地交给燕辞归。他看着燕辞归愈发凝重的脸色,缓缓吐出两个字:
      “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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