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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骑红衣伴酒香 白驹玉面归东南 ...

  •   祸水这天早上起得甚早,但踏进院中却撞见红罗练枪。

      红缨舞动,七尺花枪挥风阵阵。金锋一闪,银光耀耀,如揽朝阳。红衣少女身形闪动,越于石台,又凌空回旋一刺。这一刺,寒芒点到郎君白皙额心,而后悉数落于眼中桃花林里。

      枪风扫面,却不动如山。
      好似精通枪法自然者是他。

      红罗心头一悸,快手收枪。陆疾低头浅笑,轻咳了一声,说道:“古有闻鸡起舞,今日小生却闻姑娘枪风而起,见姑娘卓越枪法,甚幸也。”

      他说此话时,神有行云,言似流水,声如晨钟又似佩环相击,清泠好听。
      多年以后,红罗在孤苦时再次想起陆家郎君,这般声音如在耳畔,也润色了想象之中的虚幻身姿。而这时,不过坐实了“祸水”的定论。

      为周全礼节,红罗亦点头示意。

      她又操枪舞了起来,但陆疾在一旁看着自己,这惹得她有些许的不爽快。于是只舞了一阵便收了手,开始休整。

      朝霞褪去日头起。
      红罗欲进屋时,柳师傅牵着一匹黑马进来,后头跟着牵着白驹的红阳。将马驹束在院中的枇杷树树干上,两人一前一后接近红罗而后请安,柳师傅顺带问候了一下早起的陆疾,红阳则兴奋地奔到红罗身后。

      小小少年眼中的欢喜和期待落于众人眼中,红罗巧笑,对柳师傅说着话,大意是十分感激照料马匹。柳师傅憨厚一笑,直言:“此番少主出外游历,马儿能有所助力,便是大好,我和云儿所做就值当了。”

      不料红罗却话锋一转,问陆疾:“不知陆公子何时启程归神都?”

      陆疾无言,而柳师傅却想挽留恩人:“鸿渐身子方才有所好转,还是留下来多休养几日。”

      这正合陆疾心中所想,但红罗却异常积极,抢过了话头,一脸正经地说:“正是因为陆公子初愈又本文弱,”她满脸真诚,“我虽不才,同行却能护公子一二。这路上盗匪已起,必得多加小心才是。”

      囫囵说罢,红罗面色平静,再无他话。

      柳师傅无从反驳少主合理的提议,却也听得出她言语之中的逐客之意,而那平静的面色,更是显示毫无商量的余地。心中纠结,却仍然坚持说:“此地风光尚好,又鲜有人来,最宜休养。鸿渐如若不嫌,大可多留几日。”又不忘添上一句,“我们家红月也很是想听听那远方神都的趣事……”

      不料柳师傅搬出了红月来,红罗的目光冷了几分。

      陆疾却意外地顺了她的意思:“想来小生已经在外逗留许久,有无音讯送回家中,母亲兄长必然心忧。既然红罗姑娘愿意护送鸿渐一程,又是今日天气与人马皆备,鸿渐便也在此作别了。”

      话既如此,柳师傅也便不再多言。倒是一旁的红阳微微皱了眉头:人马兼备?黑马属少主,白驹为我所骑,少主此行必出,哪还有这人的马呢?

      这一想,小小少年看着一抹衣角的朱红被顺进了屋中,眼睛一沉,便有了答案。

      -

      马总是有的。

      红云准备了简单的早饭,饭桌上陆疾主动请辞。红月闻言当即扁了嘴巴,陆疾将手放在将将要哭出来的小丫头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察觉到红罗一如既往警觉地盯着自己,只得苦笑着将安慰的话咽了下去。

      红云的挽留便出在马上:“可是,我们这儿只有少主与阳哥儿出行所需的马匹,并无额外的可供驱使。不如过几日等姑娘从神都返回,购置了新马,全玉再离开?”红月闻言,当即甩着脑袋点头称好,柳师傅也仿佛得了回旋的余地,一脸希冀。

      陆疾见这一家人均是赤诚热情,心中如有暖流淌过。又听到红罗喝茶碰响的杯盏,更不觉莞尔,一番解释后说道:“来日若寻了机会,必定回访。至于这马,红罗姑娘思虑周全,必然已经有所打算。”

      一招回马枪,锅从天降。
      虽说对于昨日醉酒发生之事基本没有印象,但是红罗稀里糊涂地、似乎练就了一项本领,即从眼前这张白玉面孔下瞧出野生凶兽的影子来。一如当前那人看似眼波盈盈,在她看来却像极了一只酒足饭饱、优哉游哉的白毛狐狸。

      于是红衣女侠也气定神闲地喝茶,预备轻轻松松地接下这招。

      只是未等她开口,红阳面色不改,起身施礼,说道:“少主,红阳有个不情之请……”说到此时红月又抢言:“阿罗姐姐,你把陆哥哥带走了,那么就把红阳哥哥留下陪小月儿几天吧!”

      夫妇俩在一旁看着,即便自家女儿八岁未满,这话一出却也觉得失了女儿家、失了下属的身份,忙忙拉住红月的胳膊,神情复杂。

      红罗却是看着红阳,想及少年对出外的期许,有些犹豫。她原本并无让他停留的打算。红月倔强地挣开父母的手,软绵绵地拉着她的袖子撒娇,而红阳见此情状也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突然心中轻了几分。红罗带着几分感激和几分感怀,点头允了。

      --

      用过早饭后,红罗一手拎着带来的两坛酒,一手拿着武器便出了门。柳师傅也是拎了红罗带来的一坛酒跟在陆疾身后。及上马,柳师傅便将那坛酒递出,交到陆疾手中,一脸热情的说:“家中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少主这坛好酒,我们夫妇这也算是借花献佛。”

      陆疾听说是酒,便不自觉地看了那日醉酒的姑娘,一时脑中浮想。红云见他没有答话,又接嘴说:“鸿渐切莫小看了这酒。姑娘这次带的是秘藏的‘竹叶清’,不同于寻常家酿的黄酒,玄妙在竹叶香,也在于闻之淡实则烈。”

      难怪。

      这酒的香味、色泽、烈性等等,陆疾昨日见之已了然于心,虽未饮尝却很是欢喜,于是便很爽快地接受了。

      红罗自然知道柳师傅夫妻最是热情好客,对这救命恩人也很有好感;她则不然。听着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她自顾自地在一旁解了马匹的缰绳等待。

      陆疾余光瞥到那抹红影闪到了树干之后,又闪回了原地,好似方才所见不过是红色衣衫被风吹动。他看了那边一眼,察觉马背行囊上消失的一个酒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当他又看回絮叨着的夫妇俩,并频频点头,其笑容便像是是回应他们的好客一般。

      红衣少女就静静地站在树下。

      六月初的枇杷树亭亭如盖,上有黄果明亮如灯。此地阴凉,枇杷成熟要比寻常的晚上一些;即便如此,再过上些时日,贪吃的小月儿必会让红阳那小子爬上树去,自己在下面兜着花布接着……想到两个孩子围绕着附近事物搬弄的有趣花样,红罗抬头看着大片大片的枇杷叶,仿佛要望穿了去。

      等到听见陆疾在身后重重地咳了声,方才回过神来。

      红云如旧同她说着简单的体己话,自十一岁起出外游历、落脚屋舍,每每临行,皆如此言说,但她还是悉数收着、一一应下,面上的冰霜难得化去。

      作别,二人轻身上马,挥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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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时夏月的高温并未升起来,加上启程发端处于密林深处,两人骑马穿梭其间,并不着急。

      陆疾所骑是原本红阳所用的那匹白色马驹,虽较之红罗的矮小一些,但他身量颀长,落座马驹上仍然高出那少女一些。

      马驹一黑一白,两人一前一后。无言,行进,所在之密林,绿得深深浅浅。

      陆疾在后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少女半束的青丝一动一晃。红罗察觉身后的目光,时不时回过头去。只是每每见着,身后那红衣白驹的人总是仰着脑袋,优哉游哉,而后又低了下巴,正对着、捉了她的眼神,后发制人炉火纯青,于是一路红罗总能知道后头的人是如何一副得意的表情。

      如此行走,密林迟迟未尽。

      陆疾想着来时逃亡慌乱,只顾着向前不断地跑,而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路程。如今骑马徐行,两马八蹄,到了日中,眼前的林子仍然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密密匝匝。如此造化,自己已经有些失了耐心,陆疾想及当日追杀的蒙面匪徒,或许也不是什么锲而不舍的善类。

      郎君看似悠闲无心,实则内心有千万考量。

      红罗又忍不住回头来看,见他眼神飘忽并没有看向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树叶去,除了间隙落下的阳光无他。察觉时辰,便停了马,翻身下来。又将手伸向那放着干粮的包袱。

      所说的干粮,是红云做的面饼,原本算好从家到小红城是一日行程,只拜托了她做了两张,只是这时触及,却分明多出了几张来。一时感动,却见一抹红色衣角撞进眼里来,陆疾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她抬头间,又见到他伸来自己的手,上面垫着一方花布,上头盛放着几块雪白的软糕。

      小丫头的白糖糕。

      半日未说话,开口时喉咙有些干涩,咳了一咳,说道:“小月儿让我分她阿罗姐姐一些。”

      红罗对上他那双桃花眼,只觉得气血上头,如火灼面。然而陆疾仍然眯着笑眼,看着她。红罗有些恍惚,轻声喃喃:“你怎得如此爱笑?”那陆疾却没有听到一般,仍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红罗恍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一时情急咬了舌头。痛觉上头,当即偏了脑袋,转了身走开。

      少女内心气恼地蹲在一旁的树荫下。

      郎君两指捏着糕点往嘴里送,咬下时又看了树下的人一眼。见那人小小身体缩成一团,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觉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青骑红衣伴酒香 白驹玉面归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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