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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南破境归尘世 日暮玄红争锋芒 ...

  •   简单休整,红罗已然恢复了脸面上的平静。

      自方才被乱了阵脚,她便压着自己不去看向那郎君。那时十五岁的红罗并不知道,世上有见了皮相便钟情的说法。那时的红罗只觉得陆疾如同毒蛇一般。

      陆疾自然也看得出,这午后的行程中,姑娘不曾再回头。

      马儿七拐八拐地在林中走着,天气也渐渐热起来。日光灼烧下,午间的密林多了许多声响,夹杂着枝叶的断裂和破碎之声。陆疾原本任由着白驹驮着自己、跟着红罗,听见林间的响动便不禁紧张起来,渐渐拉紧了缰绳。直至白驹发出了声响,红罗不得不停了,转过身来。

      却只是看了一眼,眼中已然没有早前的波澜,又很快地转回去,继续行进。

      陆疾现下跟着,却发觉前方的马蹄已经踏上了一条小路。而越往前行之,道路渐宽;直至两旁树木变得齐整,一条通衢大道现于眼前。

      在此间生活的人,上至耄耋下至垂髫,都知道一条西北东南的官道;官道何时何人建造开凿,其间又有多少腥风血雨和风花雪月,全然活在往来江湖、口若悬河的说书人的嘴巴里。
      众人只知道神都是官道的中心,神都的皇帝是天下人的中心,而至于两端的景象人物,早已被埋没于鸡毛蒜皮、细枝末节与蝇营狗苟,成为戏说、成为神话、成为说书人的故事。

      陆疾亦不曾相信说书人的故事,不曾思索官道西北东南的尽头,但方才眼前尚有无穷的墨绿密林,不知何时日薄西山,也不知何时红衣丫头却骑着青黑的马,领着自己破出东南之端、复归尘世。恍然如梦。梦醒时,西北方的落日如橙红的圆盘,成了红衣青骑的背景。

      回首,却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路。仿佛那片幽绿也是梦境。

      红罗旋了马头,言语镇定,对他说:“官道已至,前路通达,红尘所在,日落前必然可——”

      “归”字未落,便有铁金相击之声划破空气。未待红罗凝神细看,又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她来不及闪躲,只偏了脑袋,于是便有箭羽擦了她的面庞而去。

      未待几时,数箭齐来,红罗惶恐,当即旋了花枪。而花枪成幕,将箭矢一一挡住。却不料马腿中箭,黑马不支。红衣少女踏马而起。

      当其落地,那些不知何处发来的箭矢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全部都往陆疾所在飞去。红罗大急,未等探明来源,便撑着花枪凌空跃起,抱了郎君,扑下马去,滚落到一旁的草丛之中。

      本是她扑抱陆疾,但等到红罗回神,自己的脑袋却被一双胳膊紧紧护住。
      红罗听得见有力跳动的心脏就在自己的耳边,也知觉到自己紧紧贴着火热的胸膛。想推开,却推不动。头顶之上响起郎君沉沉的声音:“别动。”

      她准备抬眼看他,却对上黑衣蒙面之人正扬了大刀,下一刻便要落到身上。情急之下,她抱着陆疾腰身的手一紧,用自身的势力牵动自己和他,顺着草坡又滚了一滚。

      那人金刀插在了泥土中,见未得逞,立刻将武器拔出又朝二人扑来。红罗方才微微挣开陆疾的双手,见势便又扑向了那黑衣人,一把夺过那人的金刀,又借着那人推拉的力气翻过身,落步于那人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扬起刀柄,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那人的后颈。等到陆疾扶了自己的肩膀坐起,只能看到那黑衣蒙面的夺命之人重重地倒在了自己面前,而红罗手中的金刀还闪烁这夕阳的光辉。

      红衣夕照堪比烈火。

      陆疾看着那一人倒下,又有两三黑衣人从坡上冒出,他们丢掉手中的弓,纷纷从腰间拔出长刀来。而未等他喊出“小心”二字,那红衣女子便朝前倾身,双手撑地,扬腿扫去。无论草坡倾斜,借着方才的旋风之势,只见她挥起手中的金刀便冲向二人。

      中有一人狡猾,见落于下风便扯过旁人的身躯来挡。于是红罗这一刀便砍在了那人身上。

      一刀破身,血浆四溅,如若她气力再大些,或许可见那人当场两截。而红罗原本只想以刀势逼走二人,全然没有想到那人伙伴竟有如此作为,以致丧命。而那宵小见红罗招式停滞,当即挥起手中长刀,朝红罗砍来。

      那人目眦欲裂,红罗见其起势便觉胆战心惊,这一回若是躲避不及,不是丧命也是重伤。如此思量,便咬牙挥刀抵抗。刀锋相击之声震荡心肺。然而,因着她的身高,黑衣人得以顺势压下,如此得势,便步步紧逼。

      红罗牙关紧咬,觉得自己腕上的筋骨都要尽数断裂。

      然而,却是一瞬,所有压力消失。红罗尚未跌落绝望的深渊,那明亮的夕阳却又重新落到了面庞上。手腕失力,金刀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一层尘土。她全身都失掉了力气。

      而待到她完全反应过来,陆疾已被黑衣人甩到自己脚边,伤及,吐了一口血出来。

      眼见着那歹人的长刀便要落在郎君的身上,调转不了周身气力的红罗不知如何抵抗。多年以后,红罗想起当时场景,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的有了力气,竟是直挺挺地站在陆疾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也不知怎么的,当她睁开眼时,自己再次被陆疾护在怀中,而那歹人的刀便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一身孤勇地护在他身前、准备为他挡下那一刀时,他如何拼了命地从地上挣扎起来然后将她护着、用自己的脊背去承受刀锋的凛冽。

      红罗不知所措,那时却贪恋陆疾的胸怀。等到晚霞也渐渐暗淡,她撑起不省人事的陆疾,于六月初的黄昏,见到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方才莫名其妙袭击的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踪。

      -

      陆疾醒来时动了一下脑袋,由于脖颈太过僵硬,他一动便扯到了脑中的某根弦。“嗡”的一声,震得他闷哼。

      面颊下的“软垫”动了一动,而后便有一双眼睛在他面前出现。陆疾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枕在丫头的大腿上。懵了。

      趴着的身子一动,便牵扯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有些抽搐。红罗见他身子抖了一抖,一时不知所措,想及偶然间曾照顾年幼的红月和红阳,便也同那时一般将手覆在郎君的背上,同哄着孩子一般,轻轻拍着。

      膝上的人很快地安静下来。

      红罗这才小心取了盖在他背上的外衫,查看伤势。黄昏遇袭,尚有歹人在逃,黑夜行路恐遭不测,红罗便拖了陆疾到这路旁的林中,生了小火休整。昨夜趁着微弱的火光,撕下衣衫,取了余酒、瞪了眼睛、耐了性子为他擦拭伤口,作临时的敷药、包扎。如今倒是没有恶化的状况。

      红罗微微吁了一口气。

      但总归是权宜之计,还是快快找专人诊治一番才好。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酒香。红罗看着那树梢上的红色朝阳,做了启程的决定。

      郎君仍然闭着眼睛,丫头咬了牙把他送上幸存的白色马匹。

      丫头虽然习武多年,这姓陆的公子虽然瞧着娇弱,但奈何体量上的差距还是让她这一举动显得颇为吃力。

      陆疾后来曾暗中比过两人的身高,红罗站着,也不过堪堪到了他的胸口,也是心脏所在。而这时,她面对着为自己挡下一刀的恩人,心中竟是连抱怨也顾不上,只有左顾右盼、左右权衡着,终究是让陆疾安安稳稳地趴在了马背上。

      而后红衣少女便牵着白驹,朝着官道走向西北。

      马背上的郎君不再继续假寐,睁了眼睛,看朝阳的光芒落在前方丫头的头发上,有好看的光泽。垂了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红色外袍,和,丫头身上被撕得乱七八糟的衣裙,竟然忍不住想要伸手过去。然而伤口化去了太多的力气,只停在了刚刚抬起的地方。

      即便如此,陆疾还是忍不住笑了。

      想起她曾经失言问他:“你怎得如此爱笑?”他听到了。当时他想着也没有答案。而如今看着红罗闪着亮光的背影,却好像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东南破境归尘世 日暮玄红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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