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灼焰

13、第 13 章

　　我停下脚步愣在那，连蕊站住转身看我，眉头轻皱，不满地说：“路雯姿，难道你还要在我家窝一辈子吗？我也是要谈恋爱的，你该有不做电灯泡的自觉吧？”

　　我听见连蕊的话了，但却没过脑子，心里乱糟糟的——

　　甘棠接我回家？

　　接我回家？

　　回家？！

　　乱七八糟的想□□番在脑海里炸开，但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因为一分钟之后我还是问了一个让连蕊堪堪忍住想杀了我的问题：“为、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连蕊猫奓毛似的冲我低吼，“他敢做就得敢负责到底啊！”

　　我异常沉默。

　　连蕊看了我一眼，忽然警惕地说：“路雯姿，你别告诉我在这种关键时刻你又给我犯怂了！”

　　“没有！”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反驳，可一秒钟后我又开始心虚，没错，这是我最讨厌自己的地方之一——在所有人都帮我往前走的时候，自己却拖起了后腿。

　　连蕊没好气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说：“你可想好了，甘棠回来了，你也算没白等，要是不抓住机会，那下次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再来，就谁都不知道了。”

　　我被她说的有点闹心，内心里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一方面觉得连蕊说的没错，甘棠回来了我就要抓住他，守住他，这种念头也的确让我跃跃欲试，可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说，路雯姿，你不能这样做，你那么喜欢甘棠，应该光明正大的去追，耍手段得来的，终究不能长久。

　　这些年我做的最专注的一件事就是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暗恋甘棠，偷偷地爱慕他，固执地等着他，然而却从未正式地问过他，是否能接受我的这份情，也许他会害怕，因为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就这么突然闯入他的生活，连声招呼都没打，不问他是否心里有了别人，也不问他心里是否愿意，只是用这种事将他捆绑，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就像是在讹人，就像我路雯姿玩不起。

　　没错，在那件事情发生之时，我的确就是这样打算的，但行动上的矮子有多大胆子敢付诸实践？

　　于是我退缩了。

　　“连蕊，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这话一出口，连蕊差点又叫起来，但大概是看到我的脸色觉得实在经不起她的叫嚷，这才强压下火，尽最大努力心平气和地对我说：“路雯姿，你再问问你自己，你舍得放弃这次机会吗？”

　　我沉默着摇头，坚持了这么多年，一朝放弃，怎么可能舍得。但若要让我咬牙往前走，心里又忍不住萌生了退意。

　　沉默片刻，我终于哭丧着脸告诉她：“连蕊，可是我害怕。”

　　“我知道，”她默了一瞬，音色淡淡，“你总是这样。”

　　我闭了闭眼睛，无力感涌上心头，一时无话。

　　“走吧。”我说。

　　甘棠所说的过几天并没有过去多久，一个星期之后，我便在愿意和不愿意之间，在连蕊友好的挥手中，连人带行李，被带走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天空湛蓝，空气里都透着热，而我坐在甘棠的车里吹空调，觉得冷气的温度开的有点低。

　　我们一路无话。

　　他回来的这两年似乎混的不错，车开进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小区，我猛地将视线从外面收回来，然而思绪却收不住似的，怔怔的。

　　“下车。”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全身有些麻木，手脚都不听使唤，只好坐在原处没动，转头望向甘棠，张了张嘴，却最终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回转过头来，闭上眼睛，头倚在靠背上，我轻轻地，几乎感受不到声带振动地说：“可不可以等一下，我不太舒服。”

　　“你怎么了？”

　　他问出这句话，不用看，我就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可这个问题却让人无法回答，两三秒之后，我的精神终于集中了些，深吸了口气睁眼，说：“可能是晕车，我没事了，走吧。”

　　站在外面，隔着车窗和甘棠对视片刻，他静了一瞬，旋即下车。

　　关于我为什么突然这样反常，我想甘棠应该不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而我只是在某个瞬间心中非常感慨，感慨人生真真如一场戏，伏笔埋得，因果不负，有始有终。

　　然而不管以后的走向如何，我依旧要活的像一块滚刀肉，虽然胆怯，虽然走三步退两步。

　　伤感什么的狗屁不当，除了让人心情不爽。

　　甘棠没再问我什么，带我去了他的地方。

　　“买下这里后，我只当它是个睡觉的地方，没怎么添置，你需要什么尽快列个单子出来，我这几天正好有时间，带你去买。”

　　我望着眼前的三居室，一时感慨万千，曾经的梦想骤然变成现实，即便早有准备，即便怀揣忐忑跟七上八下，但我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任性的不管他愿不愿。

　　“好。”我点点头，想往屋子里走，却忽然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要是连蕊在的话，她一定会笑话我说，是不是都找不着北了？

　　见我站着没动，甘棠垂了垂眼帘，而后率先拖着我的拉杆箱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说：“你睡主卧。”

　　我一个趔趄，所幸步子随之迈开，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呢？”问完我就咬住了舌头，想抽自己一巴掌，该问的不问！

　　甘棠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我睡客房。”

　　我浑身上下突然又是一阵深深的无力，而缘由却是有口说不出，我就是这样的，无比渴望一件事物，当有机会得到时，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可当真正得到，又会觉得那事物与我得到之前，根本不一样。也就是说，我不打招呼的就闯进甘棠的世界，搅乱他的生活，看着他向我妥协，我却仍要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将他塑造成我喜欢的样子。

　　我讨厌自己。

　　而我还想让他怎么样？是让他说，路雯姿，我们都睡过了，你怎么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抑或是现在立刻马上得到他的某种承诺，可是然后呢？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这是属于硬赖上他的。

　　说出去都怕人笑话，大龄男女青年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之后各奔东西才叫正常，有哪个奇葩会揪着不放，借此机会八爪鱼似的粘上对方？大概这种事也只有我会干了。

　　而甘棠……也不知道连蕊跟他说了什么，竟然能说动他。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甘棠的公司在我搬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变得异常繁忙起来，一觉醒来得到的只是他发来的一条微信——出差一个月，你要买什么和我助理说，让他带你去，抱歉。

　　后面附了一串电话号码。

　　客气又疏离的语气，冷冰冰没有温度的交代。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随后扔了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在床上躺了小半天，突然就坐了起来，投胎似的洗漱捯饬了一番，我拨通了那个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助理将车开到了楼下。

　　助理叫王同，年龄不大，看样子像是刚刚从大学里走出来，不过人倒是挺实诚，说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前后只有几分钟的误差。而我却硬让他干等了三十分钟，坐进车里的时候，弄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我有点事耽误了。”我给自己的磨蹭找了个非常不诚心的借口。

　　王同腼腆地笑了笑，带着诚恳对我说：“没关系，路小姐，甘总已经交代好了，您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真是……周到的让人发不出脾气。

　　我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浅淡一笑，垂了垂眼皮，对他说：“那咱们走吧。”

　　甘棠的家，说白了就是个住处，真的是除了床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我只是暂时在他这里住下，也要像长久那样打算，以后即使不住了，不管他要不要，至少是全了我的一个念想。

　　于是这么大半天下来，大到家具家电，小到物件摆设，几乎是将半个Ａ市跑了个遍，我累的没力气说话，王同虽然什么都没表达，但也能看得出，他已经连喘气都觉得是件麻烦事了。

　　大件家具和商家定好明天集中送货，而剩下的零碎东西大包小包的堆满了后座和后备箱，甚至还有一袋抱在我的腿上。

　　“小王，你开车，说想上哪吃，我请你。”

　　“这怎么行呢雯姿姐，甘总知道了要骂我的。”王同跟我这半天下来，称呼已经从郁小姐升级到了雯姿姐。

　　这孩子太实在，我只好耐心的开导他：“不过就是一顿饭，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听了我的话之后王同大概也觉得自己脑子转的慢了，短暂的思索后他发动车子，下了很大力气似的说：“行，我不说！”转头犹豫了一下，问我，“姐，地方……真是我选？”

　　孩子很上道，几分钟的时间，“雯姿”两个字都省了。

　　“当然了！”我愉快地说，“你今天辛苦了，犒劳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王同眼珠子转了几转，我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然后他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地说：“那……我们去华馆吧！”说完不等我反应，他又说，“姐，那挺贵的，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工薪阶层平时哪有闲钱去那啊，光听着那里的菜好吃了。”话毕，他脸上又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一听，顿时豪情四起，大手一挥，“去华馆！”面对王同的诧异，我只好又说，“今天不止你累，我也很累，不吃顿好的都对不起咱俩这四条腿，而且我也好久没去过华馆了，特别想吃！”

　　王同仍然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姐，那这件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放心，你们甘总不会知道的！走吧，今天就去华馆了，别的地方再好咱都不去了！啊，想吃他家做的海鲜了！”

　　人有时候如果过于执着于某事，那这件事最后带来的影响应该是两个端点——极好或者极坏，而我今天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非要去华馆胡吃海塞，所受到的影响就是极坏。甚至于，这个影响的深远程度以及时间之久，也都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万万没想到在Ａ市这个转身就不会再见的地方，竟然还能和蒋薇碰面。

　　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现场还有另外一个熟人——携夫人出席的，我的前任老板陈齐东。

　　其他都是上一辈的人，那仿佛是一个家族与另一个家族之间的聚会，而我就站在他们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清楚的将每个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捕捉，有那么一瞬间，我猛地无比想念甘棠的胸膛，想念他宽阔的手臂，想念他的声音，想念那天晚上的极致温存。

　　我好无助，好不知所措。

　　“姐？姐！”

　　我茫然转头，双眼渐渐聚焦，看见王同略显尴尬的脸，为何而尴尬，不言而喻。无声一笑，我转开脚步，轻声对他说：“走，姐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