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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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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行云镖局的红菱全部撤下,换上白幡,昨日还满面喜气的下人皆是一身素缟,而那吕福生更是一夜之间双鬓全白,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只余下一个空壳。
前一日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都换上深色的衣服,有一些连酒还未全醒,就匆匆赶来吊唁。
吕崇武的灵柩被停在喜堂的正中央,亲人朋友们则跪在一旁边烧纸钱边抹眼泪。
老来丧子已是可怜,更何况吕福生就这么一根独苗,吕崇武的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许多前来吊唁的人都劝他去找那燕七娘,好歹将吕崇武的孩子要回来。虽说不是正经娶进门的媳妇,但那是吕崇武唯一的骨血,总不能让吕家从此绝了后吧?
大家的话吕福生都听在心里,一想到无方园的妖女害死了他儿子,他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那孩子又是吕家的血脉,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吕福生自己的心结是一关,那燕七娘又是一关。
当日吕崇武和锦娘自刎后,燕七娘便带走了锦娘的尸首,还放言道:以后若再见到行云镖局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如此决绝,怕是不会轻易将孩子交出来。
丧事不像喜事,可以笑可以闹,许多宾客们去行云镖局吊完唁也顺道向吕福生辞行了,他们本就是远道而来,在天水城留了些日子,也应当回去打理派中事物了。
点苍派一众人等干脆连吊唁也没去,当天晚上便离开了天水城。他们本是来结秦晋之好的,结果好没结成,反倒结上仇了。
殷千山早就迫不及待想带延远司的人去看自家窑厂了,前些日子碍于婚礼不能马上出发,这会子落了幕,从行云镖局回来便准备了东西启程。
热闹的客栈外车水马龙,因着前来赴宴的宾客们都选择在今日早晨启程,故而客栈门前有些拥堵。
“小姐,我不在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玉珍可怜巴巴地朝谈歌道。
“你们也是。”谈歌转向哈扎,意味深长地说:“瓷器一事就交由你们全权定夺,此时非同小可,万不可马虎大意。”
“定不负小姐所托。”哈扎朝谈歌行过一礼,携玉珍与殷千山一行一起上了路。
孟进之的师父疾风剑佟一封被一位旧友请到门中做客去了,所以也是今日启程。
除此之外准备今日离开的人还有魏衍和许铃铃,他们正在门口检查马匹。
他们本是跟宋天敬同行的,自骆天石一事之后,宋天敬有意疏远他们,魏衍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故而只朝众人礼貌性地行了个礼便打算离去。
哈扎和玉珍走后,谈歌身边只剩下一个哑叔,他是谈九思的人,谈歌是万万不能留他的。
那日她让玉珍买了许多橘子,不间断地送到慧海禅师的院子里。寺庙里的斋菜不是青菜就是萝卜,橘子和萝卜同食会使人腹泻,但很多人却不知道这一点,寺庙里的人更不会因此而给慧海禅师请大夫。几天下来,慧海禅师的身体果然急转直下,哑叔自然也就离不开天水城了。
这样一来,谈歌身边再无掣肘。
围绕在徐叔夜身上的疑问像一根刺,一日不拔她便一日不安生。可那徐叔夜不知怎么的,躲她跟躲瘟神似的,她到现在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这会子是个返程高峰,估摸着徐叔夜大概率也会选择在这时候返回门派,她特地等在门口,连马都准备好了,以便随时追上。
孟进之见她也备了马,上前道:“谈姑娘也是今日启程?”
谈歌的目光在门口扫视着,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啊。”
“你初到中原,人生地不熟,不如我送你一程吧?”孟进之说这话时有些腼腆。
谈歌现在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跟谈九思较劲儿惹了这么个麻烦了,道:“还是不麻烦了。”
孟进之以为她不好意思,忙说:“姑娘当初救我,我还未来得及报达,怎么敢说麻烦呢?姑娘要去哪儿?”
谈歌看着他下一刻就要翻身上马的架势,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中来信,让我回去一趟,西域与中原南辕北辙,怕是会耽误你们的行程啊。”
她就不信,她说她要回家他还要跟着去。
孟进之果然不再强求,而是异常认真道:“既如此,便盼姑娘一路平安。”
谈歌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
此时的程松雪和宋天敬正并排骑在马上,只待孟进之上马,三人便要上路。
孟进之辞别谈歌之后,情绪有些低落。
程松雪在心中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这一次谈歌没蹲多久就把徐叔夜给等出来了,徐叔夜一只脚刚迈出客栈大门,便被她半路截住了。
他有些不悦的盯着谈歌,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歌轻哼一声,“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干嘛躲我?是不是心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莫名其妙。”徐叔夜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绕过眼前的障碍物。
“你站住!”
谈歌本能地要去抓他,徐叔夜却先她一步转过身来,发现她悬在半空中的爪子,面色又沉了三分。
谈歌有些讪讪,“看什么看?又想打架?”
一说起打架,徐叔夜的脸立马拉得老长,警告似的看他一眼,驾马而去。
吓唬她?以为她是吓大的吗?
“你别跑!”
谈歌连忙追上。
话说孟进之三人骑着马一路往东南方向去,马不停蹄行了有半天的功夫,见前方幡子飘扬,便去茶棚里歇了歇脚。
屁股刚挨上板凳,便听宋天敬道:“咦?那不是四海帮的那位徐少侠吗?”
宋天敬话音未落,又听他道:“哎?还有谈姑娘?”
孟进之和程松雪顺着目光看过去,果然见一前一后两匹马迎面而来。
孟进之顿时站了起来,不解地看向谈歌得方向。
徐叔夜在茶棚边勒了马,打算歇一会儿,却不知是赶上了什么黄道吉日,茶棚里竟然人满为患,许多歇脚的人更是直接端了茶碗、揣了馒头蹲到了树荫下休息。
他欲继续赶路,忽得听见茶棚里的孟进之朝他身后唤道:“谈姑娘?真的是你?”
这下换谈歌傻眼了,顿在徐叔夜旁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你方才不是说家中来信要回去一趟吗?”孟进之看一眼与她并肩的徐叔夜,心情有些复杂。
谈歌感受到“唰唰”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支支吾吾,余光处,徐叔夜正一副板着脸看好戏的样子。
“那个……哑叔刚刚告诉我他会解决,叫我不用回去了。”
“是这样啊。”孟进之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你怎么会跟徐少侠……”
“路上碰到的!偶然,碰巧。”未待他问完,谈歌抢着道。
说完还瞥一眼徐叔夜,对方用了一个冷哼来回应她的鬼话。
“既如此,谈姑娘不妨与我们同行?你们到中原来不就是为了寻找丝绸茶叶的吗?举国上下,最好的茶叶丝绸都出在南方,我们也正打算去南方。”孟进之的话里压抑着欣喜。
“不了不了。”谈歌忙一口回绝,又开始表演,“我……我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特地派了些人来保护我,我要在这附近等他们。”
孟进之停住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是在下考虑不周。”
谈歌做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总之,还是要多谢你们的美意。”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程松雪忽然开口道:“看徐师兄的样子也是打算回江南?我们同路,不如一起?”
宋天敬觉得程松雪的提议甚好,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家一起走,人多热闹。”
徐叔夜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虽说长了一副好皮囊,但那不好惹的神情还是能吓走一批人。因此程松雪就是顺嘴一问,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了,她自己都有点意外。
谈歌懵了,我这才刚拒绝完你给我来这一套?
徐叔夜状似无意地瞥她一眼,嘴边还勾着若有若无的嘲笑。
“歇的差不多了,走吧。”他一夹马腹,朝前驶去。
程松雪和宋天敬见状朝谈歌点点头以示道别,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孟进之有些不舍地移开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谈姑娘,你保……”
“重”字还没说出口,谈歌□□的马儿突然双蹄高抬,长嘶一声,猛地将她甩了下来。
孟进之阻挡未及,眼睁睁看谈歌摔倒在地。
“谈姑娘!”孟进之三两步冲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其他三人皆闻声回头,程松雪和孟进之下马上前,唯有徐叔夜只是调转了马头,居高临下地远远地看着。
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谈歌咬着牙,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
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圆回来!
“谈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孟进之紧张道。
“腿,腿好疼。”谈歌装作尝试着站起来,趁机将刚才扎马的东西丢掉。
孟进之扶住她,急道:“你先坐下,我帮你看看。”
他伸手欲检查谈歌的伤势,但想到男女有别,手又顿在了半空。
程松雪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注意到谈歌暗地里的动作,心里也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忍着笑道:
“孟师兄,谈姑娘这一下摔得可不轻,要赶紧找大夫看看呀!前面就有个镇子,咱们快带谈姑娘去吧,别耽搁了伤势。”
有人放杆,谈歌自然乐意顺杆爬,道:“如此便麻烦你们了。”
“哎,何须如此客气,咱们同过席,说过话,也算是朋友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就委屈谈姑娘你与我共乘一骑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朝她眨了眨眼,将她扶到了马上。
“谢了。”
谈歌坐上马,在她耳边轻声道。
程松雪握住缰绳,双脚踩进脚蹬里,笑着低声道:“先别着急谢我,这是人情,以后得还的。”
说着,望一眼前方将他们甩出老远的徐叔夜,语气里不乏看好戏的期待。
“你选的这条路看着繁花似锦,可这叶子底下却是荆棘丛立呢。若是走不下去了,不妨停停看看,也许另一条路上的风景会更适合你呢?”
谈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却没有接话。她愿意误会,就让她误会着,反正现下没有什么理由比情情爱爱更能掩人耳目了。